王跃文《梅次故事》 [19]
次这边没有好的。其他木料和金属材料,这里和荆都没什么区别。' 朱怀镜
说道行,又指着舒天说:' 清业,这位是我们地委办的小舒同志,你和他交换一
下电话号码。我平时可能没多少时间过问这里的事,你有事就同他联系吧。'
' 行行,不用朱书记操太多的心。我们是不是去看看房子?心里好有个底。'
陈清业说。
朱怀镜说好吧,就带着各位出了门。路过服务台,见刘芸双手扣在胸前,微
微鞠躬道:' 朱书记您好,各位好。' 朱怀镜微笑着点点头。刘芸刚才的仪态举
止自然是很合服务规范的,却让他感到有些异样。
半路上,舒天说:' 朱书记,我抽去马山搞材料去了,今天是周末才回来的。
怕误您的事吗?' 不等朱怀镜答话,陈清业抢着说:' 不碍事的,也没
太多事麻烦你。马山也近。' 朱怀镜这才说:' 对对,没事的。去马山感觉
怎么样?小舒要多争取这种锻炼机会啊。邵运宏是梅次一支笔,你要多向他学习
啊。
' 舒天说:' 感觉很好,马山确实有很多新东西值得认真总结。邵主任
这个人很有意思,很敬业,对工作要求也严。但只要喝上几杯酒,就像换了一个
人。
' ' 是吗?' 朱怀镜随意道。
舒天说:' 他喝下几杯酒,就会把机关文字工作说得一文不值。可睡一觉起
来,他又兢兢业业了。' 从梅园抄近路,走过几道回廊,就是鹅卵石铺成的
小径,只几分钟就到宿舍区了。地委机关宿舍分南北二区,北区多是地委、行署
领导住宅,南区多是处级以下干部住宅。朱怀镜的宿舍在北区一栋。打开门一看,
见里面空空如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朱怀镜背着手,去各个房间转转,感觉不错。
大家也都说不错。到了卧室外面的阳台上,舒瑶哇了一声,说:' 好大的阳
台!
就这么空着太可惜了。完全可以装个整体浴室,还可以置一套健身器,要不
放上一张躺椅也行。' 朱怀镜心里暗想,这舒瑶满脑子的浪漫,只想着洗澡
和睡觉,便忍不住对她微笑,说出的却是长者的话:' 你们年轻人,总想着舒服!
' 舒瑶调皮起来,说:' 朱书记好像自己很老似的!很老也得睡觉啊!人一
辈子有一半光阴是在床上度过的,不把睡的地方弄好,吃得再好,玩得再好,生
活质量也不高。' 朱怀镜越发笑了起来,说:' 你看,我才说你只知道舒舒
服服睡觉,接着你就说吃说玩,倒还有一套理论。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舒
畅忙着替妹妹圆场,' 朱书记您别听她瞎说。她呀,在她们台里是有名的工作狂。
她几时睡过好觉?每天不到十二点钟以后不可能上床,长期依赖安眠药才能
入睡。
' 朱怀镜笑道:' 我知道,逗逗她。舒瑶说得其实很对。革命领袖说过,
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舒瑶,你要注意休息啊,年级轻轻的就老是失眠,不
好啊!' 舒瑶这回却笑得有些羞涩了,说:' 感谢朱书记关心!' 大家
玩笑得差不多了,陈清业才说:' 阳台上真的可以装个整体浴室。朱书记,其实
这两年新修的厅级干部住宅,都是两个卫生间,你这房子是早几年修的吧?早落
后了。我建议,装个浴室。' 浴室连着卧室,想着就情调。朱怀镜猜想在场
所有人都想到了什么,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其实刚才陈清业说中国人不讲究浴室,
朱怀镜就想到外国的浴室了。西方人很讲究浴室,因为他们的浴室通常还是做爱
的地方。他对阳台一侧的浴室早心向往之了,嘴上却说:' 不忙,我再考虑一下
吧。' 陈清业说:' 这里有现成的供排水系统,很方便装浴室的。' 朱
怀镜只做听不见,说:' 大概就是这样,辛苦清业多操心。' 陈清业见事情
谈得差不多了,就先走了。朱怀镜他们再闲话几句,一同下楼。三姐弟请朱怀镜
走前面,他却说女士优先。朱怀镜伸手拉了下舒畅,请她走前面。舒畅笑了笑,
同舒瑶并排走在了前面。朱怀镜有意同舒天并肩走,说说话,舒天却显得谦逊,
稍后半步。朱怀镜今晚同舒畅倒是有说有笑的,可是两人独处却那么拘谨。
第十章
范东阳来过几次电话,都是说枣林经验。他回荆都后,念念不忘枣林村,随
时都会冒出些新灵感,就打电话过来。朱怀镜就坐不住了,非亲自去马山蹲几天
不可。
他本想图清净,不惊动马山县委,先去枣林村住上两天,作些调查研究。想
想又觉不妥。余明吾和尹正东终究还是会知道的,他们就会有想法。说不定《梅
次日报》还会有新闻出来说他微服私访。老百姓的政治理想自然是浪漫的,会说
梅次又出了个清官,只怕在人们的口碑相传间,还会敷衍出些带古典色彩的故事,
诸如断冤狱、惩贪官之类。官场中人见多了把戏,只会说他做秀。老百姓说好说
歹都没什么关系,怕只怕官场的流言蜚语。他又的确想去走村串户,最好在农家
住上一两晚。想自己在官场上泡了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调查研究,却从来就是只
听各级领导汇报,还没有真正从老百姓那里听到过一句话。反复琢磨,想了个两
全其美的办法。枣林村还是去,余明吾也告诉他。不用县里来领导陪同,只请那
帮写材料的秀才去就行了。
余明吾接了电话,忙说:' 朱书记,您听我汇报,还是让我陪着您去枣林村,
开个座谈会,看几家农户,住还是住到县里。农村条件到底还是艰苦,我们不能
忍心让您住在农民家里啊。' 朱怀镜笑道:' 我朱某人怎么就不可以住在农
民家里?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啊。明吾你也是乡下人啊。我知道,这会儿农村
就是蚊子多些,其他都好。' 余明吾还想劝阻,说:' 朱书记,枣林村到县
里又不远,住在县里,不影响您的调研工作。我说呀朱书记,您就接受明吾的建
议吧。' 朱怀镜说:' 明吾啊,你就别操心了。我是农村人,习惯乡下生活,
吃住都可以的。我又不是万金之体,不存在安全问题。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
在枣林呆过之后就去县里,同你碰头。' 朱怀镜执意要住在乡下,余明吾也
不敢多说了。朱怀镜晚上打的电话,次日一早便赶枣林村去。随行的只有秘书赵
一普和司机杨冲,也没有让新闻单位知道。
驱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进入了马上县的枣子产区。四野尽是低矮的山丘,栽
满了枣树。山丘间是开阔的田野,水稻正在灌浆壮实。轿车穿村而过,枣树几乎
要扫着车顶。枣子还没熟透,青白色的,缀满了枝头,枣树便婀娜如垂柳。
很快就到了枣林村,远远的就见村口聚了好些人。近了,先是看见邵运宏和
舒天,再就看见村支书。想不起村支书名字了,只记得小伙子人还精明。还有很
多人,只怕是村里看热闹的。
邵运宏迎上来,说:' 朱书记辛苦了。' ' 你们辛苦,下来这么久了。
' 朱怀镜说着就把手伸向村支书,' 辛苦了,辛苦了。我同明吾同志说了,
不要打扰你们。怎么仍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村支书憨厚的笑笑,说:'
余书记也没让我们做什么接待准备,只是交代我们准备汇报,准备个座谈会。怎
么安排,请朱书记指示。' ' 我们走走吧。' 朱怀镜说罢,做了个请的动作。
村支书客气一下,就在前面带路。邵运宏、赵一普、舒天他们紧随其后。虽说是
深入基层了,还得听村支书的安排。要是凭着兴致,或是真想看个究竟,想上哪
户人家就去敲门,说不定就会让自己下不了台的。
沿路尽是看热闹的乡亲,朱怀镜挥手向他们致意。乡亲们没什么反应,只是
笑。有些女人见他笑了,竟往屋里藏。朱怀镜到底不算迂,挥手之间并没有喊乡
亲们好。不然,乡亲们没有回答说首长好,那就难堪了。没人事先打招呼,乡亲
们哪知到回答首长好?
见了栋两层的新砖屋,村支书说:' 朱书记,我们上这户人家看看?'
' 好吧好吧。' 朱怀镜说。村支书就高声招呼这家主人,说:' 三砣,三砣,在
家吗?地委朱书记来看你们来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出来了,伸出双
手拍着,说:' 欢迎各位领导。' 小伙子又回身朝里屋叫道:' 翠翠快开大门。
' 屋子正中的大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女人微笑着说:' 各位领导请坐。'
两口子都穿得整齐,像要出门做客。女人还描了眉,抹了红,像乡下唱戏的旦角。
这是农家中堂,好比城里人的客厅,摆了些沙发和凳子。
入了座,村支书介绍说:' 朱书记,这位是陈昌云,村里人都叫他三砣。三
砣是我们村的能人,在外做生意,夏天做枣子生意,冬天做柑橘生意。别的生意
也做,什么赚钱贩什么。' 三砣老婆翠翠递茶上来,朱怀镜道了谢,说:'
好啊。搞活农村流通,就靠你们这些能人。' 便问他家几口人,每年能挣多少钱,
几个孩子,上几年级了,负担怎么样。三砣一一答了,朱怀镜点头不止。邵运宏、
赵一普和舒天他们则是不停地记笔记,还得不时点头微笑。朱怀镜揭开茶杯盖,
立马就闻到一股菜锅味了。想必女人是用菜锅烧的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喝了口
茶,点头道:' 好茶好水。' 门口早围了些人,场院里也有人三五成群地站
在那里。年轻姑娘很害羞的样子,你打我一拳,我捏你一把,却都把眼睛偷偷儿
往屋里面瞟。这时,听得外面有人喧哗。朱怀镜望望外面,见大家都往远处张望。
心想是不是有人上访来了?下到基层,就怕碰上群众当面递上状子。古典戏
曲对群众影响太大了,他们总把时空弄混淆了,希望碰上包拯或海瑞出巡,然后
跪递诉状。朱怀镜正寻思着,只见人们迅速闪向两侧。他正想看个究竟,原来是
余明吾和尹正东来了。有两位不认得的,想必是乡政府的干部。后面扛着摄像机
扫来扫去的,肯定就是马山电视台的记者了。朱怀镜内心不快,却不好当着村干
部发作,只好站起来,同他们亲切握手。' 明吾同志,正东同志,你们真的不肯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