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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乱 [335]

By Root 5249 0
那倒也是!"老喽啰对小头目的话不以为然,嘴上却不得不应承.

"姓窦得爪子伸得太长,早晚得被咱家大王剁了!"小头目伸出手来,在空中虚劈了一记,以壮自家声威.

窦建德和高士达是活跃在河北的另一大股势力,活动范围从涿郡一直到平原.与张金称、魏刀儿等人的行事风格不同,窦建德和高士达二人更喜欢将自己打造成侠盗形象.他们攻占城市后不抢百姓,而是打开府库,将里面的绸缎和米粮分一部分给无家可归者.对于一些距离自己老巢高鸡泊比较近的城市和村寨,他们每年定期收两次保全费,数额和官府征收的赋税大抵相同.如果对方肯按时缴纳,窦、高二人便对其他各路绿林豪杰们宣称此城受他们保护,严禁有人再去滋扰.

因为同在绿林道上混,所以平素张金称还比较给窦建德面子,轻易不进入他的势力范围打劫.但眼下不同了,窦建德和高士达二人新败于虎贲中郎将王辨之手,自保的能力似乎都没有了,哪还有资格为别人提供"保护"?

群贼不再吵嚷,埋头继续赶路.这是一次蓄谋以久的行动,天气虽然差了些,但也给大军的动作增添了许多胜算.经历了两年多的贼来兵往,官道两旁的大部分村庄都不复有人烟.而那些结寨自守的堡垒,也不会在这种鬼天气里派人出来收拾土地.所以,张金称基本可以确信,麾下这群弟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扑到南宫城下.只要在临近郡县的援兵赶来之前将城门撞开,衣服、粮草、金银细软…,种种急需的物资就都能得到补充.

他们顺着官道迤逦向北,片刻也不敢停歇.队伍中不断有人摔倒,如果有力气爬起来,众喽啰们便增予其一阵哄笑.如果倒下去的人不幸摔伤了骨头,或者被冻得没了力气,众喽啰们也不会施以援手.大伙都是有了今天没明天,死早死晚差不多.况且伤者在攻城时出不了力,城破后还要浪费一份钱粮.

"其实,我觉得窦老大的办法更好.至少不用大冷天这么跑!"有人跑得实在太累了,吐着满嘴的白沫嘀咕.

"鸟,那是他当初实力够大.几个县城不得不给他送钱粮.他以为自己可以像官府一样,百姓哪个不把他当个贼.平素无论多恭顺,只要官兵一来,立刻跟他翻脸!"

"倒也是!"议论者附和了一句,转眼又没了声音.作贼就是作贼,义贼也好,恶贼也罢,在百姓眼里总之取代不了官府.这次窦建德和高士达二人之所以栽到王辨手上,不就是因为不够狠,吓不住那些两脚羊么.官府在前边打,各堡寨的壮丁在旁边替官兵呐喊助威,送粮送水,即便是瓦岗军碰到这种情况,也未必扛得住!

"鸟,什么也是,窦建德那套根本就是一厢情愿!"小头目将佩刀拔出来,于风雪中舞出几个刀花,"这年头,要么被人杀,要么杀人.没有旁的道,谁死了都别喊冤!"

不被人杀,就得杀人.罗嗦了一路,他最后这句话对底下人鼓舞最大.杀两脚羊,杀官军,杀不同绺子的其他喽啰.张大王的寨子和地盘,不就是这样杀出来的么?

"杀,杀进南宫城去,要什么有什么!"有几个骑马的士兵从队伍前头跑回来,大声鼓动.

"杀!""杀!""杀!"挂着霜的横刀,铁铲,木棒被纷纷举起来,在风雪中形成一堵移动的丛林.丛林下,一双双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狂热.

第六卷 广陵散 第一章 雷霆 (一 下)

南宫城并不遥远,在大部分喽啰都没累趴下之前,青黝黝的城墙便映入了群贼眼底.这个弹丸小城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几乎毫无防备,城头上没有出现郡兵,天地间也没响起警报.惊惶失措的百姓甚至连城门都忘记了关,就任由其四敞大开着,犹如一张黑咚咚的嘴巴!

"好大的风啊!"张金称的两个儿子张财和张宝大喊一声,争先恐后地要求打头阵."爹您歇着,我先去头前替您开道!""滚,这次轮到我过瘾了,上次就是你捞了头一口!"两兄弟各不想让,马头并着马头,只待张金称一声令下,就要先比试比试坐骑的脚力.

土匪有土匪的规矩,城破后,第一个入城者及其所在部队可分得城内十分之一的财物.城中所有的漂亮女人,也由这群"功不可没"的家伙先挑.因此,碰上没有反抗力量的肥羊,张氏兄弟不吝啬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气.

"杀!""杀进去,人伢不留!"大小喽啰们忘记了急行军的疲惫,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呐喊.眼前的城市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伙的目光穿透破旧的城墙,仿佛已经看见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耀眼生花的金银,还有血,让人感到兴奋而又刺激的血.

但张金称的表现却非常令群贼失望,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般,他的两道扫帚眉紧紧地皱成了一个疙瘩,一双三角眼也同时眯缝起来,"所有人,立刻列阵.按照老子平时教导你们的,整队.张财,你带领骑兵去左翼.张宝,你带领骑兵护住右翼.张金利,你带领盾牌手护住中军,大伙不要慌,向后转,咱们大步后撤!"

"大当家,你说什么?"几个其他头目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跳起来,抗议.大伙在风雪里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抵达南宫城下.鸡毛都不抓一把便撤了,回去后在江湖同道面前这脸往哪里搁?

"变阵,传令.全体后撤!"张金称没时间跟麾下这群笨蛋解释,厉声怒喝.屈于他平日的淫威,传令兵慌忙抓起一只号角,用力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令人失望的角声从中军传向两翼,伴随这张财、张宝两兄弟的叫嚷,"变阵,变阵,后队变前军,前军变后队.缓缓后撤,不要慌,后撤!"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有气无力的角声中,大小喽啰们互相推搡着,转换阵型.有的人尚不甘心,一边原地打着旋,一边向城门方向张望.他们无法理解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居然让大当家下令放弃了这即将到口的肥肉.难道对方早有准备?有准备又能怎样,难道这座弹丸小城还能藏着天兵天将么?

"大声点,没吃饭啊你!"张金称见自己的队伍动作迟缓,气得冲着传令兵就是一记皮鞭."呜--呜呜――呜呜!"这回,号角声高亢有力了许多,也齐整了许多.却不是从传令兵手上响起来的.无数喽啰们闻声抬头,看见敞开的城门中,高高地挑出了一杆红色的战旗.

"呜呜――呜呜――呜呜!"天地之间,仿佛有数百支号角在呼应.城东、城西、群贼的后背,两翼,无数杆红色的旗帜如寒梅般在风雪中绽放.大地在摇晃,城墙在摇晃,头顶上的彤云仿佛也在摇晃.令人战栗的感觉从脚下涌起来,瞬间传遍喽啰兵们的全身.吓得他们一个个两腿发软,脸色比身上的冰霜还要苍白.

"官军!"张宝听见自己已经变了调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诅咒.立功的机会来了,敌人的数量足够他"过瘾",数以万计的骑兵,穿破雪幕,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不要慌,不要慌,整队,整队!原地列阵!"张金称也有些慌了,声嘶力竭地叫嚷.两条腿的人无论如何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如今这种情况,他只能先硬扛一阵,挫一挫官军的锐气再做打算.否则,弄不好今天这数万弟兄就得全军覆没!

喽啰兵们惊惶失措,根本听不进去主帅的将令.官军身上的杀气太重了,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支队伍都重.除了号角声和马蹄声,对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其他响动.但正是这样,才使得他们愈发显得可怕.就像一股股洪水,一道道山峰,他们压过来,压过来,压得群贼双腿颤抖,身子摆得如风中柳叶.

"鸟,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关键时刻,又是几个小头目替张金称稳定了军心,"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啊.列阵,列阵,大伙并肩子上!"追随了张金称多年的老班底们扯着嗓子呐喊,凄厉,绝决.

"合子,并肩子.二十年后还这么大个,吃香的喝辣的!"

"抢了他们的马,进城,抢光了城里的女人.把男人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疯狂和勇气相伴而生,群寇叫嚷着,互相推搡着,在灾难面前慢慢恢复镇定.四万余人紧紧地缩卷成了一个团,以张金称为核心,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居中,长矛手,如果他们手中的木棒也可以被称作长矛的话,站在盾牌手和弓箭手之间,将削尖的矛锋架在同伴的肩膀上,指向来犯之敌.这是一个可以令骑兵冲击失效的刺猬阵列,与各地郡兵交手的时候,张金称曾经运用过,并且创造过胜利.

"击鼓,挽弓!"张金称见自己队伍慢慢稳定下来,伸手扯下挂着两根狐狸尾巴的皮盔,大声命令.

低沉的鼓声立刻在他身边响起,几个山贼中的少年奋力挥舞着鼓锤,将令人血脉沸腾的节奏传遍全军."长白山下好儿郎!"有人扯着嗓子唱道,"纯着红罗绵背裆."有人大声呼应,声音里充满愤怒,充满绝望.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千百人齐声高歌,居然压过了万马奔腾的气势.红着眼睛的群寇们举起刀,挺直身躯,心神一片宁静.

随后,萧萧的羽箭声猛然炸响,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群盗们凭着愤怒而战,羽箭乱如飞蝗.骑兵们引弓还击,羽箭急如暴雨.无人退缩,官军们非常勇敢.群盗也有自己的荣誉.鼓声、风声、马蹄声、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对于生与死之间博杀的双方而言,甜美如歌.

"加速,加速,不用瞄准,别停,别和他们纠缠!"李旭被十几个亲兵保护着,带领数千骑手从刺猬阵之前跑过.边军们还没有完全适应他的指挥风格,无法将奔射战术发挥出最大威力.但用来对付铠甲单薄的流寇已经绰绰有余,飞奔中的骑兵将弓箭尽力砸向人堆,然后拨便马头,他们没有直接用马蹄踏阵,而是绕开,飙远,与从不同方向杀过来的自己人交错而过,然后再度回转,于敌军羽箭射程外重新整队,发起另一轮冲击.

流寇们疏于训练的射艺很难给骑兵造成大的伤亡,大部分从刺猬阵中射出来的羽箭都被高速奔驰的战马甩在了身后.仅仅又数十支侥幸命中,却造不成正射效果,被铠甲一阻,马速一带,立刻失去了力道.受了伤的官兵不做任何停滞,跟着大队奔向远方.

张金称圆圆地瞪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结果.数以万计的骑兵们在围着他的圆阵兜***,麾下弟兄们每人至少放了五矢,他却几乎没看到对方有人落马.而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几名擂鼓的少年已经倒下,血淌满了摆放牛皮战鼓马车,袅袅白雾升腾,仿佛一个不甘散去的灵魂.

这是张金称从来没见过的战术,狠辣诡异.只用了两个来回,坚如磐石的圆阵已经出现了无数缺口.可敌人并不想从缺口中进行突破,他们还没过够单方屠杀的瘾.风一般脱离,风一般折返,循环往复,连绵不断.每一轮,至少都让数以百计的喽啰们倒下,每一轮,都像铁锤般摧残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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