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乱 [280]
骑兵的推进速度过快,失去主帅的瓦岗军号令混乱,根本来不及组织枪阵阻拦.而对付骑兵的另一个有效招术羽箭覆盖也无法使用,罗士信所部五百余人已经深深地推进到瓦岗军中央,紧追着被死士背在背上的李密和吴黑闼,如蛆附骨.唯一有实力拦住他的瓦岗军此刻反而他们甩在了身后,气得大呼小叫,却无可奈何.
战场上的形势乱成了一锅粥,罗士信带领的骑兵追杀李密,程知节和单雄信带领着瓦岗内军追杀罗士信.而素有能谋善断之名的房彦藻等人亦惊惶失措,只顾着保护李密急退.核心之外的王当仁、李公逸等将更是慌张,他们距离远,根本不清楚李密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由上到下军心浮动,大小喽啰乱作一团.
"今天这仗要输!"追了百余步后,程知节猛然意识到局势已经失控.大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罗士信身上,根本没人留意李旭的动向.而罗士信所部不过五百,而敌军的另一头老虎李仲坚还率领着一千多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兵.
那才是真正的杀招,程知节在马背上猛然回头.他看见李旭在斜前方百余步外收弓,抽刀,旋风般冲进了王当仁的军阵里.
刹那间,王当仁的大旗轰然而倒.
第五卷 水龙吟 第一章 击鼓 (六 下)
主将战旗一倒,王当仁所部的喽啰一片混乱.他们本来训练程度就差,又刚刚经过小半天的急行军,累得筋酸骨软.猛然间看到身边的伙伴陆续被砍翻,自家主将又生死未卜,哪里还生得起什么斗志.转眼之间,阵型便散了,一个个丢了刀,扔了旗,四散奔逃.
"不要乱,大伙不要乱,我没死!"王当仁气得耳朵眼里都冒了烟,跳着脚大喊.刚才他一不留神被李旭射死了战马,就在亲兵们乱作一团的时候,对方趁机上前砍翻了将旗,然后扬长而去.
"竖旗,竖旗!"有部下大声提醒.王当仁猛然领悟,立刻命令亲兵重新挑出了一杆战旗.敌军的气势虽然惊人,但人数还不及自己所部兵马的两成,根本不可能在瞬间把所有人杀光.只要王字战旗重新竖起来,肯定能安抚住混乱的军心.谁料老天偏不从人愿,他这边旗号刚刚一举起来,身外的马蹄声又急.已经在军阵内冲杀了半个圈子的李旭带着骑兵迅速兜转,刀锋直指王当仁马首.
王当仁也被打急了,虎吼一声,拎着杆铁矛便迎了上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既然吃了山贼这行饭,他还真没怕过死.无奈整个外黄营中不怕死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多数喽啰见到数百匹战马结队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立刻拔腿便逃.王当仁新换的战马被自己人阻挡,连提了几次速都没有结果,气得他抡起铁矛,将退到自己面前的一名喽啰兵脑袋砸了个稀烂.
"回头杀过去,再有后退者,以此为例!"他板起脸,厉声怒喝.喽啰兵们却像没有知觉般绕过同伴的死尸,避开王当仁左右,继续奔逃.
"站住啊,他们只有千把人!"王当仁又羞又急,大叫.他的哭喊声很快被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所淹没.蹄声如雷,翻滚着吞没一切挡路者.王当仁抬头,看到官军的骑兵排成了一个标准的楔型,如一把长槊般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在这把长槊的尖锋上,是一匹通体漆黑特勒骠,比寻常战马高出两头,马背上将领亦如杀神下界,凛然不可侵犯.
看见弟兄们一个个被人从身后追上,用长槊挑飞,用横刀扫翻,王当仁疼得满头是汗.这七千人是他的本钱,外黄营虽然号称拥兵数万,其中大部分却是凑数的.只有身边这七千喽啰,才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惜这种精锐在敌军面前还不如一堆草靶,至少草靶子自己不会逃命.
他突然很后悔没把自己的弟兄交给徐茂功整训,如果此刻麾下是三千瓦岗内军而不是七千外黄喽啰,形势根本不会这样惨.
战场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转眼间,王当仁已经可以看清楚对面敌将的目光.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仿佛在笑他永远上不了台面."我跟你拼了!"王当仁彻底失去理智,高举着铁矛迎了上去,今天即便战死,他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保护寨主!"百余名心腹亲兵也被王当仁的举动激起了血性,嚎叫着聚拢在了大当家的周围.随着沉闷的一声,敌我双方毫无花巧地撞到了一处.刹那间,外黄贼的队型四分五裂,三十多具尸体倒着飞了出去.
李旭用刀尖拨开迎面刺来的长矛,顺势一抹,将面前的喽啰抹下了战马.他的招术很简洁,几乎都是一击致命.转眼,三个喽啰倒了下去.第四名敌手见势不妙,拨马避开,将身后的王当仁暴露在旭子的刀下.
"老子跟你拼了!"王当仁怒吼着迎了上来,手中铁矛端得笔直.李旭回刀横拍,刀面与矛身相交,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二人在马背上都晃了两晃,各自的兵器都被弹开.弹指间,两匹战马错镫.王当仁以矛为棍,横扫千军.李旭的刀如游龙,贴着马颈翻出,直奔王当仁肋下.
这是以命换命的招术,就看谁的动作快.如此近的距离,长兵器反而吃亏.王当仁见势不妙,松开已经不可能撤回的兵器,身体迅速向战马侧面一歪.旭子的黑刀贴着他的大腿根扫了过去,割草一样割破铠甲,在其腰间留下了条半尺长的血口子.
"啊―――"王当仁厉声惨号,不敢回头,任战马驮着自己前冲.一名郡兵持槊来刺,被他披手夺槊,反刺落马.紧跟着,他又刺伤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夺路而去.
旭子的目的不是杀人,所以也不拨马去追.而是带着弟兄们继续冲击,不断压缩王当仁的残部.那些失了主将的喽啰们哪里禁得起这般冲撞,骑兵们冲向哪,他们就从哪里落潮般退开,三退两退,已经丢弃了全部营垒,连带着把李公逸所部雍丘营的阵脚都冲乱了.
在看到王当仁的将旗第一次被砍倒的那一刻,李公逸已经发觉事情不妙.为了避免自己的阵脚不被溃兵所乱,他甚至下令所有弟兄停住脚步,原地结阵.可惜像他一般冷静的人并不多,正所谓关心则乱.行军长史是房彦藻是李密的生死之交,左司马杨德方是李密的多年故旧,二人见罗士信冲得急,慌得号令乱发,频频催促各部兵马向中军靠拢.李公逸被逼得头皮发乍,不得不下令麾下弟兄们再次起身.可就在他刚刚开始移动脚步的刹那,数千残兵被放羊般驱赶了过来.
大小喽啰魂飞魄散,他们不知道该继续向中军靠拢,还是转身迎战.李公逸再想改变对策,已经来不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阵脚也如阳光下的积雪般快速消融.
"李将军,咱们挡不住官兵!"校尉项钊与李公逸同属一营,冲到他身边大声喊."程知节说过,那个李仲坚有万夫不当之勇!"
"传令,让开敌军兵锋,向北退!"李公逸明白项钊的话是什么意思,当机立断.这种情况下,任何阻挡敌军的动作都是徒劳的,不用与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交手,单凭王当仁麾下的溃军,就足以将自己的这些弟兄冲垮.而退向战场之外,则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全实力.如果李密身死,瓦岗山就不必再回,所以李公逸也不必在乎什么军法.如果李密侥幸没死,今日一场大败难免,无论怎么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李公逸头上.况且他保留下来的兵马最多,理应受到嘉奖.
抱着这种聪明的目的,雍丘营留少量兵马阻挡外黄营的溃兵,大部兵马向北急撤.转眼间,瓦岗军的侧翼便空了下来.王当仁麾下的喽啰冲过雍丘营阻拦,直扑自己的中军.李旭带领麾下的骑兵也旋风般兜了的圈子,驱赶着溃卒横插进正与罗士信纠缠的敌军当中.
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罗士信身边的骑兵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他们给了瓦岗军意想不到的重创,同时自己也损失过半.罗士信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但依然酣战不退."杀李密!"一边与冲过来的单雄信厮杀,他一边大叫."杀李密!"两百多名骑兵同声高呼,挥舞着长槊,将围拢过来的喽啰们一一捅倒.
单雄信是带着骑兵冲过来的,其他瓦岗内军弟兄依然被自己人阻挡在圈子外.内军副总管程知节应变迅速,发觉局势不妙后,已经号令内军放慢了脚步.他们一面中军缓缓靠近,一面将各部的溃卒聚拢起来,由老兵们安抚着,列队于瓦岗内军的背后.虽然程知节发出的命令总是受到来自中军的干扰,但就整体而言,这种应对举措十分得当.重新有了主心骨溃卒们不再没头苍蝇般乱跑乱撞,而是强打精神,重新汇笼成一支队伍.
"这样做会招人猜忌!"谢映登一面忧心忡忡地向中军方向眺望,一边对程知节提出忠告.外军各营本来与以徐茂功为首的内军就有隔阂,关键时刻程知节见死不救,回去后难免会被人非难.
从他这个角度看,内军已经濒临崩溃.雍丘营擅自脱离战场后,李旭所率的骑兵已经快速与罗士信所部人马汇合到一处.单雄信带领着三百多劲卒对付一个罗士信已经很吃力,被李旭从侧翼一夹,立刻呈献了溃势.
"呜呜――呜呜――呜呜!"见到单雄信抵挡不住敌军冲击,房彦藻等人又吹起了求救号角.同时,命令各部兵马向内军汇合的令旗也高高地升起."聚歼敌军!"房彦藻通过旗帜和号角声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只是这种天真的命令,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不止雍丘营一路,其他各营都在向后退.有的直接脱离了战场,有的则避开正在交战的核心,向程知节所在的位置靠拢."只有瓦岗内军能挡住李仲坚这个疯子!"刹那间,几乎所有将领都得到了一致的共识."应该把弟兄们交给徐茂功重新训练!"半年多来,徐茂功劝了无数次都无法让众人接受的观点,在这混乱之际也被大伙重新拾起.
"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弟兄们的命不比李密贱!"程知节两眼死死盯着战场,回答声里带着几分恼怒.这本来是场必胜之战,前提是李密不临时起意不卖弄他的口才.即便李密受伤,瓦岗军也不应该败得这样惨.如果房彦藻的谋略真的对得起他的才名,如果杨德方的勇气真的配得上他的官职,二人早就应该果断下令全军后撤,暂避敌军锋芒.而不是像这样毫无掌法地与敌人乱战,导致被自己人踩死的弟兄比被敌军杀死得还多.
他看到单雄信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然后消失.瞬间后,他看见几个骑兵拥着浑身是血的单雄信向后急退.张亮带着李密的心腹死士又冲了上去,试图迟滞一下敌军的推进速度,为房彦藻等人重整兵马赢得时间.但战斗的结果并不是完全由勇气来决定,李旭所部骑兵轻松地将张亮带领的死士冲散,紧接着,罗士信迎上了张亮,李旭策马再度冲向房彦藻.
张亮的武艺远不如罗士信,才两个照面,他就被罗士信一槊击下了战马.罗士信试图取走失败者的性命,立刻有十几名身穿青色皮甲的亲卫拥上.几个人合力挡住了罗士信的马头,另外几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抱起张亮向后逃逸.
罗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