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乱 [273]
"当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群刚刚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样两次攻上了黎阳城头!"李旭不待罗士信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士信,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当年要不是李密准备不充分,黎阳城也许就被他给攻破了.并且,据我所知,徐茂功心胸很宽,不会放着大局不顾,刻意拖李密的后腿!"
他说话的语气得很急,隐隐还带着给朋友辩解的意味.众人听了,虽然不了解其中隐情,态度却比先前认真了许多."李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谨慎一些没坏处!徐茂功的确也是个人才,可惜竟然为贼人所用!"吴玉麟想了想,附和.
"据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还有吴黑闼、张亮、牛进达等人,都是不可忽视的豪杰!"李旭接过吴玉麟的话头,继续说道.怕众人听了这些不熟悉的名字后掉以轻心,他不厌其烦地补充,"这几个人当年与我在黎阳城头上交过手,武艺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个牛进达还擅长临阵调度,胜败皆能不乱."
"士信需要记住这些人,将来在阵前遇到不可再轻心大意!"张须陀看了不停摇头的罗士信一眼,叮嘱.
"他们?"罗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顶撞张须陀,低下头,不无委屈地说道,"末将记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来.若发现情况不好,干脆直接向叔宝兄求救便是!"
他忿忿不平的模样惹得大伙哈哈大笑,笑够了,张须陀温言安慰道:"你和仲坚的武艺都不在叔宝之下,但叔宝的临敌经验比你们二人高出许多.他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而你们两个二十还不到,来日方长."说到这,也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强的年龄了,所以你们几个年青人,也别笑我胆小.咱们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业,只求能刹一刹敌人的威风,然后将弟兄们平平安安入荥阳去!"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罗士信赶紧上前一步,致歉.
"老夫并非抱怨你等胆子大."张须陀笑着挥挥手,"老夫是心里不安宁,总觉得正一步步向陷阱里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
听张须陀说完,众人亦觉得有些沮丧.齐郡弟兄以往与人作战,几乎从来没这般瞻前顾后过.可眼下瞻前顾后亦没有用,该打的仗还得打.皇上这次是通过给几个主要将领升官的方式,暗示大伙要竭尽全力.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战果报上去的话,下次钦差大人带来的恐怕就不是嘉奖了.
"要不然,咱们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说道.
"怎么示弱?仲坚不会建议咱们遇到韦城营这些小蟊贼,都要绕着走吧?"罗士信又竖起了眉毛,瞪大眼睛.
"刚才张大人说李密尚未完全让瓦岗军众将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李旭点点头,说道.
连日来,瓦岗军一直以外围的老弱与郡兵周旋,郡兵们一直示敌以强.双方都对敌手加着小心,都没拿自己真正的实力示人.这就好比两员武将马上交手,因为彼此心存忌惮,所以最初都没有尽全力.但一堆虚招后,他们心里都盘算着如何给对方致命一击.
以马上格杀的经验来看,致命一击中出手的同时,也会露出一个大破绽.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对双方都是机会,就看双方谁把握得住!
"仲坚的意思是,李密心里比咱们还着急!"张须陀目光突然一亮,捋着胡须发问.
"咱们着急,咱们心里自己知道,敌人却未必清楚!而从李密以前做事的风格来看,他不是一个非常能沉住气的人."李旭点点头,回应."大人怀疑他在前边给咱们设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里.咱们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荥阳的路有很多,既然咱们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义,何不移得更像一些!"
"咱们只要不靠近东郡,瓦岗军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个空.李密已经这次调动了十几个山寨的兵马,如果此战最后根本没打起来,恐怕届时他很难向群雄交代."李旭皱着眉头,低声分析.
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伙也不以常理来应对他.上次击败他是利用了他急于立功的缺点,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
"咱们绕开东郡,从陈留、大梁一带进入荥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张须陀点点头,承认李旭的办法切实可行.但朝廷会不会认为郡兵们消极避战呢?有鱼俱罗被冤杀的例子在前,谁人敢轻易冒这样的险?
"我军绕开东郡,但不进入荥阳城!然后"李旭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曲线,由东郡、济阴一直画到梁郡和荥阳郡的交界,"李密如果耐不住性子来追,决战的地点就由我们来选.其所凭的地势之利尽失.李密如果耐着性子不来追"旭子的手指从荥阳郡的几个小县外勾回,再次向东,"咱们就从酸枣掉头扑向胙城,打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
第五卷 水龙吟 第一章 击鼓 (二 下)
猎物接连吞掉了四个香喷喷的诱饵,然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扬长而去.这种荒谬的结果气得李密几欲抓狂.为了全歼远道而来的官军,他提前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但官军突然改变了目标,没有像他事先预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直奔瓦岗,而是在转头南下,入定陶,穿济阴,在外黄附近顺手抄了王当仁部的老营,然后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大摇大摆地走向陈留.
"强盗,这伙强盗.连老人孩子的口粮都要抢!"王当仁站在李密身边,跳着脚大骂.外黄石嘴寨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这旮哒,除了瓦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结实,积攒的家底最雄厚.结果打了小半辈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军黑吃黑了,多年来的积蓄荡然无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岗军混不下去的时候,单独树旗立鼓时的备用物资.这回,后路再也没了,只好跟着瓦岗群雄一条路跑到黑.
"那张须陀本来就是个土匪,弟兄们落到他手里,不是被杀,就是被卖给人家当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场!"齐国远曾经有过和王当仁同样的切肤之痛,凑上前,咬牙切齿地帮腔."密公,你可得为弟兄们把这口气找回来.要不是冲着您老人家,我们还真未必来此地呢!"
这马屁拍得有些太嚣张,导致屋子里很多豪杰都皱起了眉头.李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这点众人谁都不否认.但说眼下瓦岗群英都是为了李密而来,未免有些把翟大当家没放在眼里.毕竟偌大的基业都是翟大当家和徐四爷等人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若没有他们这棵梧桐树,凭其余诸君的实力,未必能招来李密这位九头凰.
"国远不要胡说!"听得弟兄的嘈杂之声,李密竖起双眉,狠狠地瞪了齐国远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蚕眉凤目,又长于大富大贵之间,因此不必动怒便自有一番威严."如今天下大乱之时,正是我等同心协力谋取富贵的时候.来到瓦岗山,大伙就是一家人.冲谁来的,原来谁的实力强,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杨广的花花江山夺下来,救民于水火,我等还用愁不能名标史册么.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军来剿,大伙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还能成什么大事业!"
"这,这,既然密公如此说,齐某日后不胡说就是!"齐国远闹了个老大没趣,拱了拱手,悻然道.
"不是胡说不胡说,而是眼光要看长远.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计较.当然,大伙最近遭受的损失,我会想办法慢慢给予补偿.我在河东还有几处产业,最近已经派人变卖了.下个月便会有一笔财货会送上山,大概值二十万贯左右.当仁和国远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给最近几次受了损失的将军们分.大伙拿着这笔钱去募兵,应该还能补上近来损失的缺额!"
"多谢密公仗义!"见到李密自散家财为弟兄们谋福,先前被齐国远的话激怒的几名将领也甚觉感动,上前几步,七嘴八舌地说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里还有些积蓄.况且弟兄们只是被打散了,实际伤亡并不大!"
"对啊,如今命贱如草,给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弟兄们还是把钱收了吧.我李密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声音回答."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无需看得太重.咱们今天花出去,明天夺了杨家江山,连本带利都能赚回来!"
"密公指点极是!"王当仁刚才还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伙说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们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
"当仁,这可不行!咱瓦岗军规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尔等为天下人谋福,却也不能让自家子孙永受穷厄不是?"李密笑着摇头,制止.
群雄们都是些磊落汉子,如果要求他们都像李密一样为了大业散尽家财,估计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应.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光凭几句好话带来的热情不会维系长久.他记得上一次举义失败的教训,当一帆风顺时,也许振臂高举,响应着就会像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可没有些实际利益的话,他们稍遇挫折,便会像云一样飘走,根本不会有任何留恋.
君子动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真正图不测之事时,还是要依靠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李密抬起头,目光从三十多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奋,有的感动,有的却冷静如冰.
冷静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俩,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映登脸上,"大伙难得到的齐,谢将军,你可否来介绍一下张须陀老贼的最新动向.他到陈留后继续向西去了,还是掉头向北?"
谢映登是原来的瓦岗寨哨探统领,现在与李密麾下的张亮共同掌管瓦岗军的情报收集传递事宜.比起李密在杨玄感麾下所创立的那种在车、船伙计,游商、行客中间安插细作的方式,谢映登的手段更细致,收获的情报也更准确.但其经营的范围只涉及到瓦岗周边的五个郡,远没有张亮的手脚伸得长.
见到李密借商议大事而转移话题,谢映登心里先暗叫了声佩服,然后笑着越众而出."众位兄弟请了!"他依旧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渐风行起来的官腔."据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报,张须陀把辎重和打劫来的钱财都装上了船,顺着通济渠发向荥泽.有两千多骑兵在运河两岸护送,带队的是李旭和罗士信.其余的大队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军四十里!"
"确定么?"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问.
"确定!几个受咱们保护的村寨都送出信来,说得内容差不多.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