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乱 [226]
只有心存善念,才能勇于除恶.只有懂得珍惜的人,才懂得去守护.这一点上,张须陀觉得独孤林不如李旭,由于出身高贵的原因,他从小养成了目空一切的禀性.罗士信也不如李旭,他性子太狠,无论对敌人和对自己麾下的弟兄都非常狠.秦叔宝是不错的将军,只是年龄太大了,仅仅比自己小六岁.而大隋朝刚刚建立了三十几个年头,今后的日子还很长…..
不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将张须陀的视线从李旭身边引开.秦叔宝正带着人和罗士信、独孤林二人演练战术配合,他带着二百多名骑兵向一群稻草人排成的阵列正面直插,罗士信、独孤林佯攻侧翼,避免敌军侧翼兵马对中军做出配合.士兵们做得很出色,他们在主将的率领下排成三个槊锋形状,一竖两横,竖着的一个迅速穿"敌阵"而过,横着的两个斜向推进,将外层的草人齐齐整整地"剔"掉一层.紧接着,秦叔宝从背后抽出一根角旗,用力挥了挥,带着骑兵们再度踏入稻草人大阵.其他两支骑兵则倒卷乌龙,从侧翼的侧面纵横穿插.
这是一种骑兵对步兵的典型战术,利用重甲骑兵强大的攻击和防御能力冲锋,反复打击敌军关键部位,如中军将旗附近,以期待最大程度上降低对方士气,并打乱对方指挥.而轻甲骑兵则与敌阵之前快速奔跑,寻找对方薄弱点,骚扰弓箭手和对方将领注意力.一旦重甲骑兵的第一次突击完成,或者中途受阻,轻甲骑兵则根据自己找到的薄弱点进行打击,以期扩大战果或减小主攻方向的损失.
郡兵们凑不出太多的重甲,所以秦叔宝麾下的二百具装甲骑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人和战马身上都配备了铠甲,总重量超过了六十斤,正前方只有人和马的眼睛没被皮革和铁片包裹起来.重骑兵们手中的兵器则是清一色的长槊,槊锋部分长达三尺开外,直刺,横扫都可以造成巨大的杀伤.除了长槊,每个人马鞍下还挂着一件短兵,或斧,或铁锏,在长槊断裂或失去作用时,可以凭短兵给予敌人致命打击.
罗士信和独孤林所部骑兵没有配备马甲,士兵身上的皮甲很薄,仅仅能保证他们不被流矢直接射杀.弟兄们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槊和骑枪是有钱人家子弟自备的奢侈品,大多数家境寒微者则习惯性地使用步兵常备的横刀.他们在战场上主要以速度取胜,张须陀根据实战得到的经验判定,只要轻骑兵不主动停住脚步,两军交战时,弓箭手很难将他们直接射中.
"叔宝,注意保持攻击节奏!"张须陀看了一会,将手拢在嘴巴上大声喊.
将士们训练得过于投入,震天的喊杀声中很难听见他的命令.张须陀纵马向前冲了几步,来到校场中间的战鼓前,从士兵手中接过鼓锤,用力擂动.
"咚,咚!"高低起伏的鼓声穿透人喊马嘶,将老人的建议直接送到秦叔宝耳朵里.秦叔宝用力单手提槊,另一只手从身后取出第二杆角旗,用力挥了三下.兴奋得有些忘形的铁骑快速在他身后收拢,凝聚成一把刀,鋭不可挡.
"为将者要着眼全局,不能逞一时之快.势强时不可轻敌,势弱时不可慌张."一边击鼓,一边对跟上来的李旭指点道.
"骑兵长于奔袭,步卒长于守险.两军相遇,抢得先机者易胜.若敌我双方俱已结阵,则先探其虚实,惑其强,攻其弱…"老将军根据场上实际情况,低声总结.片刻之后,他命人挥动战旗,撤回秦叔宝.
"带着你麾下训练好的弟兄去试一下,你为主,士信和重木为辅,三股轻骑兵攻阵,想想该怎样打!"张须陀用鼓锤指了指草人大阵,向李旭命令.
"遵命!"李旭接过将令,上马而走.他麾下的士卒在旁边观战,早已急得抓耳挠腮.看见主将骑着马冲过来,立刻自动拍好了队列.
"士信兄,重木兄,还烦劳二位看我的号令!"李旭带着麾下两百轻骑与罗士信、独孤林二人的队伍汇合,二人行了个礼,命令.
"愿与仲坚一道杀贼!"独孤林和罗士信抱拳还礼,然后奔回本军.三组轻骑兵以最快速度排成了一个品字型.李旭身边的旗牌官向后联络了一下,从张须陀那里得到了允许进攻的命令.他将令旗呈给自家主将,旭子将令旗接过来,先向左挥了数下,接着向右急挥数下.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罗士信和独孤林二人再次冲向"敌军"两翼.李旭给他们的命令和刚才秦叔宝的命令不一样,要求他们从敌军面前斜向掠过后旋即撤回,却不准突入敌阵.
"李将军的战术很怪异!"走到张须陀身边的秦叔宝小声点评.
"我让他自己想办法破阵!"张须陀撵了撵胡须,回答.对于麾下几个将领,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去培养他们独当一面的能力."你仔细观察他的战术,仲坚曾经在塞外作战,他的经验和咱们积累的经验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秦叔宝低声回了一句.目光再度被远处的骑兵吸引,罗士信和独孤林所部郡兵已经开始转向,他们风一样从"敌阵"前掠了半个圈子,然后快速撤了回来.而就在他们撤离敌军弓箭射程的刹那,李旭所部人马却刚好赶到,排得不是一个紧凑的纵向攻击队列,而是一个松散的横阵.所有士兵将近战武器都横在了马背上,人头贴着马颈,于距敌军一百五十步处,突然加速.
战马风驰电掣般前冲,在距离七十步左右,队伍的方向再度生变,所有人拨转马头,由直冲改为斜冲,再由斜冲转为横扫,一边冲,一边弯弓攒射,每人放了差不多三箭之后,他们与敌军的距离也从七十步变成了五十步,众人突然把马一拨,潮水般撤了回来.
一百五十步外,罗士信和独孤林再度发动佯攻.李旭和麾下弟兄在羽箭射程外略做调整,再度冲向敌阵.依旧是羽箭攻击为主,冲着敌军阵列无目标的漫射.甚至在回撤过程中,还有人不断马上转身向后攻击.
"这是什么战术?"秦叔宝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他没想到还有如此打法.对付移动速度缓慢,弓箭配置奇缺的义军,这简直就是在耍无赖.但这种战术却不能说没有效果,秦叔宝以自己的多年行伍经验判定,如此反复骚扰下去,不出三次,对方的士气就能被打掉一半.
"突厥狼骑的战术!"张须陀捋着胡须,非常满意地回答.
第四卷 扬州慢 第三章 争雄 (四 上)
说话间,李旭已经带着骑兵在稻草人摆成的敌阵之前往来的三次.郡兵们的射艺虽然参差不齐,但累计起来射入敌阵的羽箭也超过了一千支.远远看去,正对着骑兵冲击面的稻草人从第一排到第五排几乎每个上面都挂上了箭,如果它们不是稻草而是普通士兵,估计此时早已经夺路而逃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李旭再度挥动角旗,向敌军开始了第四抡进攻.这一次,弟兄们没有分散为横阵,而是跟在主将身后凝成了一把利刃.每个人手中持的也不再是弓,大隋军中制式横刀在他们马前闪闪发光.为了不给自己增添麻烦,骑兵们在策马冲过稻草阵地时并没有真正地用力大砍大杀.他们只是在战马和猎物交错的瞬间,按照主将交待的方式斜着向下虚抽了一刀.不是砍,而是向抡鞭子一样抽,每一次抽落,刀光都如闪电一样映入远处观战者的眼睛.
须臾,李旭带着自己的部曲透阵而过,又返身杀回.在同一时间,罗士信自左,独孤林自右,斜插入"敌军"大阵.三伙骑兵在敌阵中央会师.然后,大伙在李旭的号令下再度分散,彼此配合着,将"敌军"分割成无数碎片.在三方身影又一次相遇的瞬间,独孤林和罗士信不约而同地抓住槊身中前方,将槊锋用力向上举了举.这是两军交战前向对手致敬的一个姿势,用在此处恰恰能表达二人的心情.
李旭把黑刀竖在身前,刀尖上挑,向两位同僚致意.下一个瞬间,三人都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会心的笑容.旭子知道自己做对了,又过人生难过的一关.自从他冒冒失失地收留石岚的那一天起,几位同僚和他之间就起了隔阂.虽然大伙嘴上都不说,但那层冰一样的隔阂却是明显存在.而今天,这层冰却在不知不觉间薄了三分,今后只需要再做一些努力,就就可能让它土崩瓦解.
少年人之间的友谊是靠时间累积出来的.而成年人之间的友谊却多是靠自身能力赢回来的.彼此之间能力相差甚远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即使勉强混在一块,也很难推心置腹.再一次领悟了人生奥秘的旭子微笑着,从背后抽出角旗,于阳光下奋力疾挥.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将士们再度变阵,这次,他要冲到敌阵的最后方,在那里竖起自己的大纛.
"把突厥战术和中原战术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道,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叔宝望着李旭和罗士信等人的背影,大声赞叹.他认出了旭子最后冲阵时所采用的战术正是他和罗士信等人刚刚演练过的配合.虽然这种战术完全由轻甲骑兵使用起来,远没有具装甲骑和轻甲骑兵协同冲锋时那种声威,但其攻击速度和自身灵活性,却远远超过了具装甲骑.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军真要练熟了,恐怕将在齐鲁大地卷起一片血雨腥风!"张须陀点点头,发出一声轻叹.李旭刚才演练的这种战术虽然还有缺陷,但用来对付没有铠甲亦缺乏弓箭的流寇武装,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更重要一点是,采用此种战术的骑兵,根本不需要配造价昂贵的铁具装,就可发挥出极大威力.如此一来,维持郡兵日常开销的花费就会大大减少,在不久之后,齐郡也终于能省下些资金为普通士兵更换稍为像样的衣甲.
"若是在塞外遇上数量为此十倍的突厥狼骑,大隋何以为战?"秦叔宝沉思了片刻,向张须陀拱了拱手,非常礼貌地请求指点.
"若是两年前的大隋,三十万府兵精锐俱在,纵使来再多的突厥狼骑有何惧哉!"张须陀骄傲地捋了捋胡子,说道."以硬弩梯次杀伤,挫其锐气.以重甲步卒正面接战,乱其节奏.以轻骑兵两翼包抄,断其后路.然后正面以具装甲骑冲之,哼哼,不怕其不来,来多少咱们杀他多少!"
"若是敌我兵士数量相当,我军具装甲骑只有少量,剩下的全是普通步卒和轻甲骑兵呢?"秦叔宝想了想,指着远处的几位同僚追问.
他从来不在张须陀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付突厥狼骑,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他来担心.但如果在齐鲁大地上遇到和李旭采用同样战术的敌手,他自觉没有必胜把握.
"步兵结寨驻守,装甲具骑正面迎敌,不让敌军靠近.轻甲骑兵突其侧翼!"张须陀看了秦叔宝一眼,笑着回答."但这不是必胜之法,具体结果,还取决于双方主将谁更擅长把握机会.还有,偶尔一战得失是小,取势、伐谋之策,至关重要!"
"末将希望永远不在战场上于李郎将相遇!"秦叔宝仔细品味了一遍张须陀给出的答案,苦笑着说道.
"你们都是我大隋将领,怎可能自相残杀.况且,仲坚心思还在塞上啊!"张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