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1) [49]
轻松,却是坐卧不宁。过了约有一顿饭功夫,忽听辟邪猛嗽了一声,又是寂静半晌,宋别和辟邪相继而出。 “如何?”明珠上前问道。 宋别笑道:“甚好。陈兄,烦你开张补益的方子。” 陈襄为人谨慎,将辟邪拖到一边,再请脉相诊,半晌后点头赞叹道:“到底是宋贤弟。” “那是痊愈了?” 宋别、陈襄都道:“差不多了,调养一阵就好。”宋别更牵着明珠的手,坐到一边道:“且不说这个,这两年在宫中如何,可有人欺负我宋别的掌上明珠么?” 小顺子见明珠的眼光向辟邪和自己投来,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我便放心留明珠在京城。” “宋先生,”辟邪道,“晚辈再请宋先生三思。” “不必了,我的女儿,定能照顾好自己。”宋别微笑看着明珠,父女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辟邪见时候不早了,起身告辞。明珠拉着宋别的手,依依不舍道别。 陈襄也站在廊下,送了他们出门,问:“六哥儿可是要贤弟将明珠带回大理去?” “正是。”宋别点头道,“不过离都虽险,却比不得我在大理是龙潭虎穴,自顾不暇,哪里再有精神照顾女儿。” 陈襄笑道:“非也,非也。贤弟为人不畏天地、不敬鬼神,是个说一不二的当世豪杰,怎么会怕大理那些跳梁小丑?定是另有隐情。” “隐情倒也是有的。段秉这小子脑筋确实不坏,娶了中原公主不算,听说我有个女儿,竟上门提过亲事。他这番做作拉拢,明珠跟我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宋别不住冷笑,“他却不知,我宋别和大理血海深仇,恨不得学了伍子胥,将大理皇帝掘墓鞭尸……”突然和陈襄都愣了愣,才叹道,“——只可惜那老儿还没死罢了。” 陈襄放声大笑,最后长叹一声,“你既耿耿于怀,那个所在近在咫尺,为何不去相见?” 宋别伸出双手,道:“就凭我从前的金针素手如今竹枝一般?就凭我从前的热血淡极了、冷透了?这咫尺便是天涯,相见便是永别,竟添无穷烦恼,回头是岸啊。” 两人望着落日向城外沉去,都觉多年来意兴萧索,心气远比长天更空阔落寞。 此时离水万里桃红,辟邪驻足承天桥,回首指着双秋桥南岸,对明珠道:“瞧见双秋桥的红叶了么?去年春天还说要再来的,现在不过匆匆一瞥。你在宫里照顾我两年,我却连这么一个愿望,也不能为你满足。” 夕阳中青衣浴血,芳唇染朱,明珠美得有些不吉祥。“我却已经忘了,”她眺望一江血色浓秋,笑道,“六爷真是个罗嗦的人。” “是么?”辟邪语气静谧,垂下了眼睛。 “前面是六爷么?”白虎门边早候了一个簪花小厮,手执了大红的贴子,见辟邪已近宫门,紫南门侍卫上来要挡,便不敢再向前了。 辟邪认得他是栖霞院的人,走了几步,接过贴子道:“你妈妈可好?” “好得很,说是六爷长远不来了,请六爷什么时候得闲来吃酒。”那小厮是个伶牙俐齿的,一句话说得清脆响亮,周遭的侍卫都笑了起来。 “知道了。”辟邪点头,摸出一角小银赏他,再看明珠已过了宫门,“我今晚就去。”他匆匆进宫,对皇帝回明差事,告了假,赶在宫门下匙之前出了清和宫。 栖霞等候多时,仍请他至回眸楼上,斟了茶道:“原本不想惊动六爷,只是西边的谍报突然断了,姜放也问了两遍,竟没有回音。他道六爷染恙,不敢惊动。我只觉得其中有点蹊跷,还是回明六爷的好。” “的确有半个月了。”辟邪点头道,“实在必要,你派个可信的人去一趟,看看二先生到底在干什么?”他对栖霞笑道,“倒不是信不过姜放,只是他与二先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十几场仗打下来,难免有些私人的情谊在里面,就算不是故意,心里还是会替他开脱些个,倒不如你旁观者清。” “是。”栖霞微笑道,“既然如此,明天我就悄悄地派人上路。”她说了句告退下楼,不刻海琳带着使女端着酒菜进来。 “酒不用了。”辟邪道,“今儿看过大夫,劝我少饮。”他随便吃了些菜,便歪在床上。 海琳坐在他身边梳头,笑道:“六爷今日看的是哪位神医?自打来了,却也没咳过。” 辟邪抚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微笑道:“神医?那倒也不是,不过会说真话罢了……” 海琳放下梳子,靠在辟邪怀里,道:“我也想听六爷的真话。” “什么?” 海琳握着辟邪剔透的手指在灯光下细看,“六爷为什么喜欢上这儿来?” 辟邪大笑道:“因为宫里冷,冻得我睡不着。” “果然,”海琳叹了口气,“六爷的人就是块冰,任是谁都不过在六爷心里照个影儿。”她突然回身揽住辟邪的腰,“这样可暖和了么?” “暖了。”辟邪在她身下喘着气笑,笑容还在脸上的时候,便睡去了。 海琳替他捂暖了双脚,时候却还早,她睁眼安静地躺了一个多时辰,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中还闻更声几处,却有金风嗤的一声,夹在秋风里分外清冷。海琳睁开了眼,迎面就是一段雪亮的锋芒,正挟在辟邪素白的双指之中。未及她呼出声,辟邪左手已掩上了她的嘴唇。 红帐之外有人闷喝,猛力抽出那柄长剑。辟邪轻轻一笑,双指微震,剑尖便叮地折断。帐外的人顿时失力,向后倒去,碰得桌凳哐当乱响。辟邪手腕刚要发力,忽而心念飞转,手抚帐绡笑起来。只听窗棂咯地一响,室内再无声息。 “什么事?”栖霞却在隔壁听到动静,命人踢开门进来。 海琳颤抖着挽起帐子,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起来倒茶碰翻了桌椅。” “怎么不知小心?”栖霞嗔道,她见满室狼籍,辟邪仍挟着那断刃,已明白了七八分,“都是淘气的。”她掩嘴笑着,却朝身边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年轻人点了点头,推开窗一跃而出。好书尽在www.cmfu.com 辟邪剑 第十九章 招福 (起点更新时间:2003-4-7 1:42:00 本章字数:15866) 次日清晨,辟邪起身时栖霞已等在外面,请他到了僻静的所在,在他耳边悄声道:“郁知秋。” “正是。”辟邪点头笑道。 栖霞的职责在宫外,还不知原委,问道:“他是爷提拔上来的,怎么想起刺杀爷呢?” 辟邪道:“景优公主不愿下嫁大理,还不是因为和他有了私情?他以为我在上江行宫撞破他和公主私会,如今公主不肯嫁人,他担心东窗事发,急着找我灭口泄愤呢。” 栖霞道:“是我鲁莽了,竟将贴子送到紫南门侍卫眼皮底下,可不是巴巴地告诉他六爷夜间宿在宫外。有他心怀叵测,爷要小心。” “不妨事。”辟邪道,“昨晚追踪下去的小子是谁?轻功很好。” “那是我的义子,小名就叫忧官儿,”栖霞道,“他是戏班里的出身,后来父母养不活了,卖在院子里,我看他聪慧,一直带在身边。” “很年轻啊。” “可不是,只有十六岁。本来倒是想让他过来给爷请安,但是今天一早就遣他去西边了。”栖霞见辟邪点了点头要走,忙道,“爷,这个郁知秋胆子也太大了,对六爷又是嫉恨,放着实在是麻烦,要不要……” “只等大事稍定,必要了他的脑袋。”辟邪叹气道,“这个人冲动难自持,心胸既窄,又喜欢做蠢事,可惜了他那么好的身手,要是他那点热血洒在战场上倒好了。” 栖霞笑道:“六爷既是这么说了,还不容易么?”清早天气冷,栖霞交待人掸出一副猞猁裘给辟邪穿。那仆妇笑道:“妈妈可别骂我懒,这皮裘不掸也罢,宫里已经有人捧着衣裳包袱来接六爷了。” “快请进来。” 果然是小顺子挟着包袱眉花眼笑,东张西望地进来。辟邪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小顺子背着栖霞暗使眼色,道:“明珠姐姐想着师傅衣裳单薄,让我宫门一开就拿着羊绒袍子来。” 辟邪会意,忙告辞出来上车。小顺子挤在他身边道:“了不得了,宫里乱了套了。” 辟邪嗔他夸大其辞,道:“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昨晚万岁爷幸椒吉宫,去了没一会儿,西王的折子便到了,乾清宫当值的是二师伯,也没敢惊动圣驾。谁知半夜里康健师叔悄悄地到了居养院,说是西王另有一封密信呈到慈宁宫,太后看后很是不悦。果然一大早就遣人请皇上,却碰上椒吉宫风风火火地急召太医,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圣体违合。宫里乱得粥一样,二师伯命小合子来送信,叫师傅快回。” 辟邪微吃一惊,道:“知道了。”小顺子已探出头去,催着车夫急行。 他们赶回乾清宫时,只有御前太监李及站在门外,被辟邪一把抓住手臂问道:“万岁爷龙体安泰?” “好着呢,圣驾正在慈宁宫。”李及是个嘴快的人,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六哥儿定还不知道,叫太医的是訸淑仪,听说是一早起来就在万岁爷眼前昏死过去了,把万岁爷吓得不轻。” 辟邪松了口气,不及细想,便道:“万岁爷无恙就好。我这便去慈宁宫候旨。” 李及咂舌道:“那可要小心了——今儿个两位主子都不痛快着呢。” 辟邪自然是万分不情愿去慈宁宫,只因不放心西王白东楼的那封密信,不得不悄悄走至慈宁门里,院子里已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寂静。如意向他微微招了招手,才低声说了一句“里面似乎争起来了”,便听见宫内“咚”的一声,皇帝煞白着脸,竟自己推开门走了出来,下台阶时一个踉跄,让吉祥手快扶住。 “走!”皇帝咬着牙道。 吉祥见势不妙,哪敢做出平日里半分的扬眉吐气,只低喝道:“万岁爷起驾了——” 辟邪讶然望着如意,见他只是苦笑,也不敢多言。此处人人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皇帝撩起衣摆上了步辇。 “皇上且慢,皇上留步。”洪司言从正殿里小跑着出来,抢住銮驾的轿杆,低声哀求道,“皇上,且去里面认个错吧,皇上如此走了,今后还能进这慈宁宫么?” “你要朕认什么错?”皇帝冷冷看着她。 洪司言急得跪在地上,苦苦道:“皇上误会了,奴婢在太后主子身边伺候了三十年,怎么不明白太后的心意?天下哪里有不护着自己儿子的母亲?哪里会有帮着别人对付自己儿子的母亲?” 皇帝怔了怔,锐气稍减,道:“洪姑姑言重了。” 洪司言正要讲到要害,却见众人目瞪口呆地一边看着,喝道:“你们还不退下。” 皇帝既已说了启驾,还有谁敢停步,听洪司言如此说,都面面相觑。偏偏皇帝也是极要面子的人,不肯开口说留。吉祥一边赔笑道:“是,洪姑姑有体己话儿要说,奴婢也请万岁爷留步。”说着向众人暗暗摆手,随侍人等即刻风卷残云似的退出门外。 皇帝无可奈何,叹道:“洪姑姑起来说话。” 洪司言起来在皇帝耳边嗔道:“皇上太鲁莽了。怎么话才说了个开头就发起火来了呢?” “白东楼一封书信过来告状,母后便急急传诏多次,见了面就是一通责备,朕只看见母后极力维护他,却全不体谅朕此刻内忧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