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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 [11]

By Root 433 0
触摸过我了。现在我只是经常读报给她听,和以前我读给外公听的内容不一样,我专门读一些逸闻趣事给外婆,为的是让她高兴地笑一笑,可惜这样的新闻太少,经常是读着读着,她就睡着了。我想过,所谓的老,就是随时能够睡着;所谓的死,就是偶然一次睡着了没有再醒来。
  外婆也会死去吗,很快吗?一个人到了这样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绞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想着给外婆做点什么,我认为自己在这一年的生活中,已经忽视了她的存在了。我想着沈越、想着上网、想着自己、想着每一个月的零用钱以及早就列好的购买清单、想着尽快毕业、想着在小姨那里听到更多的故事、看到更多的作品……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外婆。
  小姨想过外婆吗?这也是我的一个疑问。她是怎么想的呢?怎么弥补那身在异乡的遗憾呢?她是怎么爱亲人的呢?
  我摊开自己的手掌,几乎没有干过什么重活儿。手掌的纹路又细又淡,白白的,薄薄的。一想到这张手掌也会变成外婆那样的手掌,我平生第一次为了生命感到忧伤。
  外婆是跟随外公从东北来到南方的。她始终都不会说上海方言。我们生活在上海,却是从我这一代开始正式用沪语说话的。有一阵子我还特别不喜欢外婆的口音,那是我在小学的时候,第一次发现所有小朋友的家长都不用普通话,而我也是那时候知道方言的重要性。人们不喜欢有别的地域特点的口音,似乎那意味着彼此间的隔离。这种方言上的障碍一直到了高中才得到缓解。一方面我自己的上海话已经完全纯熟了,另一方面,我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标准,认识一个人的好坏,不是靠语音来判断的,十八岁那年,我在G岛和小姨的交流全部都没有用过上海话,我觉得小姨的口音很奇特,说不出是带有哪里的口音,这一定是属于流浪、漂泊的口音,我喜欢的。然后就上了大学,我喜欢纯正的汉语、纯正的英语,然而这个时候,我已经很少和外婆谈话了。
  外婆是由组织牵线,才和做军人的外公结婚的。她本是一个护士,和外公是在根本不认识的情况下先结婚后恋爱的。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她照顾得最好的人,就是我的外公,那个倔强而严肃的老头。外婆总是细声细气,这点反倒像是一个地道的南方女子。她喜欢静悄悄地做事,做完了,才走过来轻轻地告诉外公一声。外婆这一辈子都是听从外公的。这对老夫妻到了晚年,在物质生活上一点儿忧患都没有了,妈妈是大学教师,爸爸是一个律师,可是他们依然非常节俭。这样的婚姻,淡泊而长久,像在一条细水长流的小河里,把家安在稳当的小舟上,缓慢行驶。




《二十岁》第二章9(2)



  我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出门,直奔商城。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单纯的意念:要为我亲爱的外婆买点什么,这就是我的爱。
  三个小时之后,我回到了家。妈妈在做饭。外婆一个人对着寂寥的花园,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椅里。背影对着我。“外婆。”外婆抬头看到我,朝我笑笑,满脸的皱纹,连笑容都是顺着皱纹展开的。她什么都没有说。“外婆,你看这个,好看吗?”我把一副羊毛手套放在那方格子毛毯上。我把她的手放在手套上。那是一副纯羊毛的手套,抚摸上去柔软得很,是棕色的。外婆的手抚上了棕色,微微颤动。她说:“好看的,好看的。”
  “今天冬至了,你一直坐着,手放在毛毯里不拿出来,很不方便的。”
  “我在家,不用这么好的手套。你留着吧。”
  “就是买给你的呀。”
  “要么,你给你妈妈吧。”外婆把两只手套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塞进我的手。
  “不要嘛。”
  妈妈端着一盆西红柿炒鸡蛋进来了。看到我们这样,非常奇怪。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抢先说明了。妈妈很高兴。她也说:“妈妈你就戴上吧,天气也冷了。”
  “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外婆这么说着,用手仔细地抚着棕色的软羊毛。
  我们开始吃饭,爸爸有事不回来了。饭桌上,我们三个很亲热,好像真的过年一样。外婆的话,比平日里要多。
  “小云,你今年多大啦?”外婆问我。
  “二十岁。”
  “哦。还早呢。”
  “什么还早?”
  “以后找个好人家,让外婆开心开心。”
  妈妈在一旁笑了:“她大学还有两年半呢,妈妈你也太着急了吧。”
  “以前的女孩子到了二十岁都做妈妈了!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啊。”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啦。二十岁是早婚,违法的!”妈妈给外婆盛了一碗紫菜汤。
  “有什么不一样?晓桐那个时候,也是二十岁,她就跑来对我说,妈妈,我要结婚。”
  我瞪大眼睛,看着外婆,等她接着说。
  “我也说,你结婚太早啦。其实呢,是不放心。她爸爸是坚决反对,我也没有办法。后来她就哭,我看着、听着,那个难过啊,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我也想她早点儿有个好人家,可是那个人,不行啊。”
  “妈妈,你多吃点,少说话啊,汤都凉了。”
  外婆没有喝汤,而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晓桐以后会怎么样呢,想来想去都还是操心。只怕我看不到她成家了。”外婆索性放下了筷子,她的眼睛湿了。老人的哭泣,不是晶莹的,甚至没有前兆。
  “妈,你这是怎么了,吃饭吧。”妈妈抽了张纸巾,外婆接在手里,没有立刻去擦眼泪。
  我心头一紧。脱口而出:“其实,其实手套是小姨在电话里让我买的。”
  外婆的眼泪终于缓慢地流下来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眼底的惊喜。我拿过纸巾,给外婆抹眼泪。
  这顿晚餐,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隔了很多年,每当想起外婆,我都记得柔软的纸巾触碰到满布皱纹的脸颊,是那样的不协调,可是纸巾的中央,被一滴眼泪浸湿了,慢慢地化开。




*第三章二十一岁


  我们每一个人占据一座城市,每一个人都带着那个城市所有的气味。我说,“爱上你的人,真惨。”他说,“爱上我的人,幸福。她们不用负责。她们可以自由。”我说,“不能和爱着的人在一起,怎么会幸福?”他说,“绝望和想象。那才是真的幸福。在一起,那只是妥协。在妥协里梦想。”


《二十一岁》第三章1(1)



  小姨给我的第一封E-mail。
  “小云好。
  我找到了‘网吧’,非常小,只有两台电脑。其实是一直认识的画院朋友自己的工作室,我说好了,借来一用。这个事情只能自己做,没有办法再让阿贵代劳了。因此我到城里转了好久。我发现城市变了,变得太多了。也许我应该多出来走走了,满街的人们都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着,每一个都很忙碌,还多了很多游客,很时髦的,可是以前这里不是一个旅游景点的。世界每天都在变。
  阿贵给别人打家具,赚了一点钱。他在翻修我们的房子。我之所以着急回来,因为他需要人帮忙。现在,房子坚固多了。房顶铺厚了,地面铺平了,浇了水泥,连门口的篱笆都换新的了。他准备着明年春天在我们的园子里种更多的花卉和蔬菜。他也说现在的生意比以前好做了。他忙忙碌碌的,人也精明起来了。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能不能帮我找一些网站的资料,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下一次的信里,多告诉我一些。
  现在我才意识到,真正的隐居,并不是守着一间房子。我们都需要一些途径,到达我们原本不能到达的地方,到达我们一直想到达的地方。面对着一个电脑,似乎才能真正的隐居。我和这样的沟通方式,似乎没有隔阂,你说,这多么奇怪。
  我看了你的信了。人和人就是在网里的,在某一个结点上,你们会纠缠,然而,马上,又会分开。不要多有委屈的感觉。其实这样的结局不错。沈越不是一个坏男孩,我觉得。你们可以做朋友。你有这样的本领,而他,也会愿意。尝试一下吧,微妙是所有感情里最动人心弦的。在你这样的年纪,多愁善感是理所应当的。享受吧。”
  我当即开始搜索寻找好的艺术网站,并且我也需要向人请教关于图片上传的问题。我打开ICQ,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我的网友中唯一一个中国人Serein。
  他果然在线。这天是我主动找他的。
  ——你好。
  ——嘿!
  ——请教一下。
  ——别客气。
  ——图片是怎么弄到网上去的?
  他真是一个热心的人,哗哗哗连发了满满的五个信息,让我明白了:我需要一台扫描仪,我需要什么软件,接着怎么上传。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异于阅读天书。我问了很多很白痴的问题,他都没有厌烦。
  ——似乎明白了。谢谢你。
  ——甘心做你的启蒙人。*S*
  ——这是什么?
  ——是一个Smile的符号。你也可以(,也可以抛一个媚眼;)
  ——*S*
  ——;)
  ——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最近我在读圣经。
  ——基督徒?
  ——不是。
  ——研究?
  ——差不多。
  ——?
  ——你英语好吗?
  ——应该没有你好吧。我看过你用英语聊天。
  ——(我问你一个问题。随便你怎么回答。
  ——好。
  ——为什么“港口haven”、“天堂heaven”和“有have”那么相像?
  ——有标准答案吗?
  ——当然没有。
  ——我想想。
  ——要第一反应。
  ——好吧。天堂是永恒的港湾,这几个字母的组合也许就是安定的感觉。
  ——想听我的想法吗?
  ——sure。
  ——为了区别。原本可能都是一个发音,在没有文字的时候,天堂、港湾是一样的,而一旦有所“拥有”,就是天堂的本义。
  ——嗯。同意。
  ——shakehands。
  ——(
  ——明天再问你一个。
  ——你常常这样胡思乱想吗?
  ——是的。这是我生活的乐趣。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不重要。很多人在网上撒谎,我不想撒谎,宁愿说“无可奉告”。
  ——(
  ——我要下了。你每天都上到很晚吗?
  ——不是。我在找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可以帮忙吗?
  ——一些艺术网站,比如画画的,手工艺的,摄影的。
  ——等着。
  三分钟后,他发来的信息里,包含着整整十多个链接地址。我实在太高兴了。我一个人对着屏幕笑起来,自言自语,把嘴里说的敲打到键盘上。
  ——实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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