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前夫一台戏 [32]
他两眼一弯,非但不下车,反而身子一侧,伸手将我圈进他怀里,“我不下车。你陪我吃粽子可好?”
我正待推开他严词拒绝,他却笑意盈盈箍紧了我,紧接着道:“你若不陪我,我便吐在你身上。”
一股青烟直冲头顶,我一时气煞无言。世上怎会有这种泼皮酒鬼,八岁稚童一样耍无赖。
我怒瞪他,他却毫无收敛之意,懒洋洋地抱直蹭,“我要吐了哦,我现在便吐了哦。”
“张三,掉头,买粽子!”我咬咬牙切齿,转头吩咐小厮。
“乖!”宋席远笑得一脸小人得志,居然还伸手来摸我的头顶,和蔼地语重心长道:“真是宋哥哥的好姑娘。”
我头一转避开他的手,警告他:“你莫要得寸进尺,放开我!”
“使不得,如何能放?”宋席远一手揽了我,一手扇面一甩,眨了眨眼睛望着我,一本正经地无辜道:“我一放开你,便会想吐。”
“你——”
我本欲使个大力将他蹬出车去,马车却停下了,小厮一揭帘子,“小姐,粽子铺到了,要买什么馅儿的?”
“大肉粽鲜肉粽各拿一串,总归什么腻味买什么。”我让你油嘴滑舌,油不死你!我想了想,补道:“对了,再买一壶雄黄酒。”
小厮领命利索去。
“笙儿,雄黄味大,如此夜下,未免有失雅趣,不若青竹。”
凉凉看得他一眼,“雄黄避邪。”
莫看他肤白如瓷,薄若蝉翼,实际却厚实得紧,恍若未闻我的言语讥讽,笑嘻嘻地将我揽得更紧……
洛水畔,流水逶迤桨声灯影,笙歌袅袅远山玉黛。宋席远命小厮打起车帘,拽了我坐在马车内陪他吃粽子观灯景。
他低头,专心致志地剥开圈艾叶,“今日端午,你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便是……”
“不记得。”我粗鲁地将他打断。
“你为我落入汶水……”
“痴人梦!”我不耐。
他倒好,莞尔一笑,将剥好的粽子举到我口边,我嫌恶一转头,他也不客气,直接收回手将粽子送进自己嘴,吃得欢畅,末了还品评道:“这洛阳什么都好,唯独这粽子,终归还是远不及五芳斋的香。”
我不答言,沉寂片刻后,听他幽幽唤道:“妙妙。”
我立刻后背寒毛倒立看看四下有无他人听见,一面伸手就抓了个粽子塞他口里。
“莫怕。周遭无人。”那人倒轻松。
莫待回神,便觉手心温温一热,竟是他捉了我捂他口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神色虔诚,“妙妙,转眼已是第五个端午。我亦晓得是奢求,可是,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可还能允我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端午……直至百年?”
我一怔,旋即麻利抽回手,端起手边雄黄一饮而尽,笑睨他,“你吐吧,你还是直接吐比较好。爱吐哪里吐哪里,吐完我让人直接送回城东。”
他面上褪去几分颜色,果真不再絮叨些有的没的,只默默吃下一个个油汪汪的肉粽。我看着远山遥水静静喝着味道浓重的雄黄……
似乎做个梦,梦里瞧见我的小宵儿……
次日,自厢房内转醒后却怎么也记不起昨夜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只觉着头痛得很,正待伸手捏额,却赫然瞧见怀中抱了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约摸三五岁大,仿若年画里跳出来的金锂童子般,此刻正惶惶张着一双大眼睛盯了我看,一副泫然欲泣想哭却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我惊了,赶忙坐起唤人。
经下人们一番隐晦说明,我才晓得自己此番醉得真真离谱丢脸了些。
据说我昨夜被那雄黄醉晕,瞧见洛水河畔几个孩童正折纸船放船灯,其中一个孩童生得白嫩可爱,便一面嚷着“宵儿”,一面跌跌撞撞跳下车辕抱那孩子非逼他叫“娘”。人家亲爹亲娘就在旁,一见这架势,着实被惊着。宋席远一面尴尬给人赔不是,一面轻言软语劝我放了人家孩子。结果我非但不肯松手,还险些将人家亲娘把给推进河里。最后,宋席远只得压五千两银票并一块玉佩在那夫妇手中,好说歹说跟人借了这男娃娃让我抱一宿。
不成想,我竟有这般悍匪恶霸的气魄,当街抢人孩子……思及此,我不禁捂额羞惭。
“小姐,这孩子的父母一早便候在厅里,您看……”下人看了看我的眼色。
“晓得了。”我回神应道。
我亲手给这娃娃梳洗完毕后便领了他去前厅,一双父母见到儿子平安无虞,眼中重重忧虑刹那烟消云散。
手中娃娃一下挣脱,乳燕投林一般扑入母亲的怀里。
我鼻中一酸,转头咳了咳,再回头,便是笑意靥靥,“昨日,叫二位见笑了,实在对不住。”
那父母惶惶然连道不碍事不碍事,之后不待用茶便领那小娃娃告辞。临走时,我蹲下身子摸摸他又小又软的手,他亦伸手怯怯摸摸我的脸,奶声奶气道:“你长得真好看,可是有娘亲了,不能给你做娃娃。”
我笑道:“没关系。”顺手放了一枚玉环在他手上。
昨夜一梦了无痕迹,唯记得一个零星残破片段——
宋席远一双半月黑瞳映着洛水面上温暖的灯影,摇曳濯濯,他问:“妙妙,宵儿……宵儿……你上回说,宵儿是我们的孩子?”
我吃吃一笑,道:“你如何般年纪便耳背?你听错了。宵儿,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他姓沈,是我们沈家的孩子!”
……
“小姐,三公子今日未明便出门去长安。说是去谈生意了,此番……”下人觑了觑我的面色,“此番未说归期。”
我“哦。”了一声,抱起窗台上伸懒腰的白猫,径自往账房行去。
40.窃鱼贼?神仙戏?
端午过后没几日,那白猫便病,不知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夜之间瘦得脸都尖下去,毛色枯杂暗淡。急急抱它寻遍洛阳医馆,好容易才寻着个愿意给猫儿瞧病的好心郎中,开个药方子嘱熬后纳凉再给它灌下去,须得反复三日,三日之后再将猫儿抱上门与他瞧瞧,若无异象便照着个方子再灌四日,若有异常便调换两味药,煎服三日后再诊。
莫说,大夫心肠好,医术也是极好的,果然药到病除,不过几日白猫便不复副恹恹颓唐的病模样,能吃些小鱼拌稀粥。
照那大夫叮嘱,今日便是最后回将猫抱去让他瞧,若今日瞧过无事便算彻底大好。本来预备亲自上门,岂料恰逢柜面上进货之日,须得亲自过目清,遂作罢,只得让家中手脚轻细些的丫鬟将猫带出去复诊。
晌午过半,在药行里间向北风凉处样样核对药材,旁站戏班子的秦班主,跟报备戏班子近况,是回寻城中最大的德兴酒楼,与那老板谈妥定下个月的契约,个月那酒楼中的戏皆由们的戏班子走场。
听得心里乐开花,人都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果然不差,德和酒楼可是洛阳城中最热闹所在,每日进出食客可谓流水般,日日座无虚席。们那戏班子若能在那里唱上个月,莫客人打赏的银两便是票友所付门资便是笔不小的数目。不啻上下银子。
孰料,正乐着,便见早上带猫瞧病的丫鬟哭丧张脸期期艾艾蹭进来,开口便道:“小姐,那猫……”
“猫怎么?”我一下紧张站起来。
“那猫……那猫给弄丢。”那丫鬟绞着手咬唇,道:“奴婢方才抱着它路过西市街口,瞧见……瞧见卖胭脂的,便想顺手买盒水粉,但是,但是抱那猫不好掏银子,奴婢想……奴婢想猫平日甚乖觉从来不曾四下乱跑,便将它放在地上,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付好银子眨眼工夫,那猫就不见踪影。”
“那还在里站着做什么?快去找啊!”想,自己当时的脸色定是差极,那丫鬟瞧着,煞白张脸都要哭出来。
最后,家中小厮丫鬟倾巢而出在西市附近转个遍也没能找到那只白猫。心中堵得慌,晚饭连水都喝不下去。家里管事的老家丁余叔劝慰,“猫儿皆有灵性,定然识得回家的路。不定只是时贪玩走丢,过上两日风餐露宿的日子便会回来。况且,万物皆讲究缘分,若无缘也不便强求。”
心下片惘然,猫,是拥有的唯关于宵儿的回忆,如今丢,便什么都没有……难道,便是们的母子缘分?辗转尘世,浅淡如此?
我不信。
接下来几日,白日里若得闲便回去西市口,盼着兴许能找回那只猫。几日下来皆是失望而归。
不想,又过几日,那戏班的秦班主却意外地将那白猫给抱回来。只听他道:“大当家瞧瞧,可是只白猫?”
欣喜地接过来左右看看,连声道:“正是正是。不知师傅哪里捡到的?”
秦班主端起茶杯汩汩呷大口茶,面连连扇风道:“别,可真是巧!今日们在酒楼里刚唱完戏,收拾行头预备从酒楼的后门出去时,正巧碰见那酒楼的灶房伙夫抓个小贼,猜他偷什么?竟然偷只活生生的鲶鱼。瞧着小贼也就五六岁半大孩子的光景,怎么好端端上酒楼偷鱼,要偷也该偷熟食,偷只活鱼算怎么回事,便起兴问他,那孩子起先倒犟,什么也不肯,后来允诺若他告诉便让伙夫放他,他才从包袱里掏出只猫,是要拿鱼喂猫。看,哟呵!短胡子白猫不正是您前些日子丢的那只嘛,岂知那孩子固执得很非猫是他的,想,孩子不甚地道,既能偷鱼,想来那猫当初肯定也是趁着人多杂乱给偷来的,故而将猫给夺回来给您瞧瞧。”
那白猫在怀里不安地扭动两下,似乎总想夺门而出的副心不在焉模样,若非对猫的样子记得熟,险些都要疑惑究竟是不是抱错。
摸摸它的头顶渐渐平复它的躁动,道:“多谢秦班主。那孩子现下在何处?”
方才听得他孩子五六岁大,便心中恻隐大动,宵儿,今年也满五岁……
那孩子既沦落到偷窃,想来是个无父无母孤苦孩子,自己定也食不果腹,般情况下仍不忘给猫儿觅食,可见孩子心地纯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下寒士俱欢颜?”虽无此般高洁品质,然而,孩子既让晓得,便不能袖手旁观。
“那孩子现在被关在德兴楼后院柴房里。”秦班主答道。
“问问他可有父母,若是无父母倚靠,便收他在戏班子里学学戏,将来也好有技之长谋生,莫再做行窃之事。”嘱咐秦班主。
次日,秦班主来复:“孩子,没有父亲,与母亲失散许久。问他可愿意学戏,他倒端着架子,犹豫半晌才点头。可别说,孩子洗净换好衣裳瞧起来可真是个俊俏模样!细皮嫩肉倒有些大家公子的端秀气势。若是学得好,将来定然能成名角,做上台柱子!大当家可要去看看孩子?”
既安顿好,我便放下了心,遂回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