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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起画娥眉-《虚无之旅》 [29]

By Root 594 0

  
  阿福没有说话,再次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了这块无名的谷地。我一步三回头,心里面袭来一阵阵痛楚,随着距离的渐远,疼痛加巨,疼痛携着记忆如潮水涌来,瞬息淹没了我,我身子一晃,眼前便黑了下去。
  
  然而记忆却因为我的晕倒,再次远遁。我醒来时只有周妈妈在床边守着我。我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体并无异样,便问周妈妈:“我怎会躺在床上?”
  “你刚才昏过去了。阿福送你回来。”我想起刚才的情景,他和白衣人站的地方,便想下床再次前往。周妈妈忙拦住我,“你大病初愈,不要太劳累。阿福今日与那位明月公子有事商谈。不便打扰。”
  “明月公子?他是谁,他叫明月?”
  周妈妈显然不愿再说,只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重又躺回床上,心内早已被刚才的疼痛折腾得凌乱不堪,身心充满疲倦。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为何变成这样?忽然间,内心滋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家的意念。我甚至被这意念的强大惊呆了。脑海中霍然跳出一个念头:幽眠山道是不是通往回家的路?红衣婆婆……幽眠山道……结界,有入有出,有因有果……唯一能带我去幽眠山道的人……明月公子,回家的意念牵动起所有熟悉的字眼,只是眩晕再次袭来,我陷入昏睡中。
  
  夜晚月亮初升的时候,我才醒来。疲倦退去,神志清爽了一些。周妈妈要端晚饭,我婉拒,我实在吃不下什么,我的心被想要回家的意念占据得满满,又寻不到出发的缺口。微风从半开的纱窗钻进来,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独特馨香。
  我的意识仿佛已游离于身外,飞向不知名的地点。
  
  周妈妈见我坐在灯下神游,并不打扰,准备推门出去,怎知她一开房门,就吃了一惊。声音变得暗哑,
  “请问公子,来此……?”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传来:“我来看望欧阳姑娘。”
  我此时回过神来,问道:“是谁。”
  周妈妈道:“是,是四方城的明月公子。”
  “请进来吧。”他终于来了,我是否一直在等待着他?
  他身着白衣,白得就象春天绽放的第一朵梨花,就象冬日里下的第一场大雪。
  “海潮。”
  “你,不是叫我阿喂吗?”
  “我更喜欢你这个名字。”
  “难道我还有别的名字?”
  “有。”
  “叫什么?”
  “佛来阿喂。”
  “佛来阿喂。FLY AWAY,远飞?”
  叫明月的公子脸上流露出一份奇特神情。
  “你叫明月?”
  他微笑,笑容仿佛真是天上的明月,澄明、美丽。
  “我叫月沣。月亮的月,月下流水的沣。”他的目光默默审视我的全身,此时我似笼罩于月光之下,沐浴着月色,宁静安详。只听他低声道:“你全好了。”声音透着百般缠绵,千般柔情,万般眷恋。只是他忽又慢慢蹙眉,“海潮,你什么都记不起了吗?”他的声音又粘濡了说不出的痛楚。
  我实在不忍心骗他,只能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海潮,你记得它吗?”
  那是一个用金色丝线绣成图案的精美小包,我再次摇头。忽想到自己包裹里也有类似一枚,只不过是红色与银丝绣成的。他见我神色不定。便从小包中取出折成如意形状的水红色纸片,柔声问:“认得它吗?”
  我一眼认出那是一张百元纸钞。我点头,道“我认得,是一百块人民币。”月沣显然没有听懂,何为人民币。我忙解释道:“是家乡产的一种名贵的纸。”心道,难怪钱包里只有一百块,明明是有三百块,还一百块我又送给谁了呢?
  
  虽然我说出那是一百块人民币,但我眼光仍是茫然无知。月沣再次从包里取了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这个,能认出来吗?”
  “我的小佛,我的小佛怎么会在你那?”这次我吃惊大叫。“小佛我一直戴了八年,怎会在你的手里。”那铂金的链子,泛着翠绿色通体圆润的小佛,我的心痛起来。
  “是你送给我的,海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的了?”
  我哑口无言,我我我怎会把随身的小佛送给眼前人?难道难道……我用手摸了摸耳朵,试探着问:“我耳朵上的耳环是你送给我的吗?”
  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是。”
  “我送你小佛,你送我耳环,对吗?”
  他的眼睛骤然暗淡下来。
  “不是?那我现在用你的耳环换回我的小佛,行吗?”他没有回答,脸色变得苍白。默默望着我,表情忧伤。
  “有些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呐呐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不知道为何我后面加了一句。此时此刻,窗外林间,草静静生长,月光寂寂照耀。我忽然感到无比的虚弱和无力。
  
  月沣将小袋重新收回怀里。我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我的小佛被他收回贴心的位置。此时他又取出了一块白色的丝帛。轻轻展开放在桌上。
  
  我凑上前细看。原来是一幅画在丝帛上的黑白水墨画:画的是晚间的夜色里,月亮悬在夜空,月色拂过远处朦胧山峦,似乎是在波光闪动的岸边,有一位身着淡色裙衫的年轻女子,长长的裙摆和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微微起伏,乌黑的长发一部分被挽起,一部分瀑布般落在背上。她微侧着头,脸朝向天空,似在凝视着天上的月儿。又象在远眺。
  我低声说道:“此画我见过,我自己也画过一幅。”
  月沣听罢眉头轻挑,“能否取出一观?”我迟疑了一下,虽然我现在急于找回记忆,但面对眼前的人,心却惶恐得很。
  我缓缓走到床头,取出包裹,翻出我的大本子,翻到前晚在灯下画的那幅,展示给他看。他静静注视着我的画,脸上的表情层次变幻、渐次生动,好似他的心已穿越过迷雾,经由时间的抚摸洗涤,被梳理,被廓清,被升华,变得清碧澄澈,醇而又纯。我几乎被他的表情震慑住了心魂。
  
  我的画简洁而疏陋,远比不上丝帛画上的意境和美感,只是用粗线条勾勒出远山,碧水,林间月色,一位女子身影似在望月远眺。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它与丝帛画上情境相似。只是我在画旁提了一首诗,记录了那些我自己都不能明白的莫名情愫与心动。
  
  是衣惊霜雪的婵娟
  脉脉无语的温婉
  舞一场 疏影翩跹
  谢一幕 萦徊缠绵
  
  是素怀清冷的玉蟾
  幽悒绝傲的孤寒
  掬一捧 鬓丝零乱
  倾一襟 箫音黯淡
  
  盈 是执手比翼的圆满
  缺 是相思闲愁的凋残
  晴 是醉靥含羞的嫣然
  阴 是泪眸欲坠的魂断
  
  天那边 梦这端
  有想念的片段
  存在过瞬间
  或是 永远

纵是无情别离岸

  月沣似在默默颂读,我等他回答,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仿佛等到了天荒地老,他才缓缓抬头,眼神变幻莫测。
  “明日,我带你离开凌居谷。”他语气轻柔飘渺,语调却不容人质疑。
  离开阿福,离开凌居谷,与眼前全然陌生的男子一起离开凌居谷?他的话携着诸多疑问盘旋心头,可我却听到自己在说:“好。”
  他听我说好,眼中竟升腾起一层晶莹的薄雾,他走上前默默抱住我,低声道:“我的明珠。”说完,便松开手,推门离开了。我一个人呆呆立在屋内,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什么要答应他,阿福,阿福怎么办?我的素心兰,怎么办?何时阿福和素心兰已成为心上牵绊?心绪在千回百转间失去了方向。我突然想到离开凌居谷,他要带我去往何方?“幽眠山道”跳将出来,带我回家?心中一喜,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记起这四个字是我梦里都想说的话呀。
  
  次日晨起,阳光清洌如泉。
  吃罢早饭,不由自主地开始收拾起起东西来,然而等了又等,也不见月沣来找我。阿福亦不见踪影。周妈妈心事重重的忙前忙后,不是打碎了碗,就是被针扎了手。我奇道:妈妈,你今天怎么了?阿福呢?
  周妈妈道:阿福今天去赴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
  约会?和谁?周妈妈冷然看我一眼,我心里一惊,难道约会与我有关?
  “什么约会,是生死约会。”
  “这……什么叫生死,你是说阿福会死吗?为什么会死?”我又惊又急,语调都变了腔。
  “也许不会伤及性命,但若输了,也与死差不多。”
  我瞬间冲出房门,周妈妈在后面问,“海潮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阿福!”阿福闪烁柔媚之光的眼睛,阿福在风中飘扬的潇潇长发,不断在我眼前晃动,我甚至嗅到了他身上和发间传来的淡淡药草馨香。
  
  周妈妈冷冷一句“你以为你能找得到他吗?”让我顿时住了脚。阳光明媚,黑衣长发,幻化成无尽虚空。我来到我和阿福共同劳作过的花园,我的素心兰静静吐露芬芳。我用手指轻抚叶片:你,可舍得我离开?若我离开,你是否会心伤?是否会永远不再盛开?我的目光移到一旁另一盆素心兰上,翠绿鲜亮的叶片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虽无花,却同样令人赏心悦目,我亦抚摸着它的叶子,问道:莫非你总不开花,是有人伤了你的心吗?
  
  回家——幽眠山道——明月公子——阿福,我忽想到前日曾听公上琰要阿福送我去幽眠山道,这一切公上琰一定知晓。我忙来到花园后的小屋,铜锁依然在。我到花园一角找到阿福曾用过的锄头,朝铜锁砸去,怎知锁结实得很,怎么砸也不开。倒让我出了一身汗,从前天起我就不再服用丹药了,阿福说我全好了,但是体质还有些虚弱。
  我放下锄头,准备再想办法,忽听身后传来人声:“那个秘道既已被灵虚门的人发现,怎会再用?”声音喑哑。是公上琰,他不知从哪出来,坐在轮椅,面无表情。阳光抚平了他脸上的皱纹,花白的头发闪动着淡淡的银光,前些天他只是一位已残疾、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此刻让阳光将他变得仿如天神降临,原来多年的苍桑竟未能完全磨灭他的光茫。
  “阿福……”
  “他不叫阿福,他叫风翼川。你还没有想起来吗?”风翼川?这个名字我听过,灵虚子那天提到过,但我未将阿福和风翼川联系到一起,又或者我在浅意识中更喜欢阿福。
  见我没有作声。公上琰又问:“翼儿他救了你的命,你说你应该如何报答他?”报答,我从未想过要报答阿福。“他救了我,我……”
  “你刚入谷中,已近半死,若非他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为你逼毒,为你配药,你早就死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他救命之恩?!”
  我无言以对。公上琰的话象把锤不断重重敲击我的心房。“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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