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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 下部 》-4 [12]

By Root 310 0
母亲怀里唧唧喳喳。这一晚因为母亲说故事心不在焉,他抗议了很多回才终于抵不过睡意眠了过去。之后,卢若铭又往几个还在做夜课的大孩子屋里查探问询了一番方才脱身出来,而南刻依然没有回来。

强迫自己在房内看书写东西,他刻意不去思考寒天屹白天的言辞以及之后自己的反省,等一篇教化类的专栏稿写完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振衣而起在屋里转了两个圈,他终于耐不住往御书房行去。

进得院中,他发现好象一场会议刚刚结束不久,还有不少大臣犹自盘桓着在议论些什么。没让惊动任何人他独自避入卧室小书房,原想看看书打发时间,没想到盹着了,惊醒时专留的一盏烛火已灭,身上被加盖了薄毯。细听院中已是阒无人声,再看沙漏竟已快四更天,思疑着南刻是不是已经悄悄回后宫去了,他起身往门边探看。

秋日天高,正是月上中天时候,略有些凉意的院中木叶潇潇,光影斑驳的廊下南刻独自凭栏而立。

多年以来第一次,卢若铭有机会有心情自身后默默观察南刻,其实南刻南制无论样貌身形还是气质谈吐都与南王,他们斯文儒雅的母亲相去甚远,面对他们,他从不曾直观地联想起过修。但是,在这个微风清寒明月高悬的秋夜,他却突然从南刻身上看见了修的影子,也许是更深露重单薄佝偻了他一向挺拔强悍的肩背,也许是他殚精竭虑的背影有一种栏杆拍遍的沉郁。有那么一瞬卢若铭微微失神。

“怎么醒了?”是南刻先发觉了依门而立的他,虽说仍是远远站着没有靠近,但语气中的关爱暖意却是明明白白地投了过来,“已经很晚了,索性就在这儿睡吧,明早我会叫醒你,不会耽误你唤孩子们起床的。”

“你呢?我是说,”好象被无意窥到隐私般,卢若铭有些狼狈地回神对答,“有什么问题吗?关于阿朗景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也许我们可以一块儿商量看看?”

“不,不用,没那么严重,朕能应付。”南刻轻描淡写地一笑,但他的身体语言却明明白白显示着疲惫与压力,“对了,我有些饿了,帮我去厨下瞧瞧有没有吃的可好?”

御书房厨间是一天12个时辰有人当值不熄火的,卢若铭着人打下手亲自将烤热的熟牛肉切片,用同样烤热的薄面饼配以新鲜菜叶葱丝并干酪酱汁卷好。南刻闻到香味时的表情有一种久违了的孩子气,等看到他腋下的酒坛更是精神大振。

“别空肚子饮酒,吃点东西。”因为自然而然所以卢若铭并没有意识到,他第一次对南刻说了句表示关心的话,并且不是场面说辞。而正仰首豪饮的南刻同样没注意到,只是听话地放下酒坛,抬脚撑抵着廊栏一口卷饼一口酒地吃将起来。斜倚在一侧,卢若铭没再开口,举目看向院中婆娑的花木,神思不属。

“铭儿,”良久,感觉南刻温热的手指在帮他轻抿被风拂起的鬓发,卢若铭略略抬头回望,明暗纷繁的眸色令得南刻又收回手再度沉默下来,俩人一靠一站临栏而立,一时间夜色深沉里只有秋蛩风影在轻轻萦回。

“陛下,要不还是我先避一下吧,既然眼下矛头多指向我这个惑主惑众的妖孽。”

“你想避到哪里去?”南刻一边问一边自身后将他搂紧在怀里。

“放心,陛下,这许多孩子在这里,臣妾无论如何是不舍得逃跑的。”南刻语气里神经质的戒备与浓重的倦意教卢若铭颇觉可笑,但心头却不知为何泛上一丝酸胀,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竟让他们心心念念多年如一日地紧张至此,就不觉得累吗?

有些贪恋那宽阔胸怀间的温暖,卢若铭没有挣脱,“陛下安排吧,打入冷宫或是废后都行,只是无论如何请保全景侯和阿朗。”

“还有不要用人头落地的办法是吗?”

南刻温热的鼻息激荡在耳畔,在那一刻,卢若铭猛然惊觉,他曾经宁为玉碎不求瓦全的血性,他曾经不惜肝脑涂地也要报仇雪耻的恨意,他曾经念兹在兹不择手段渴求自由的激情,都已经在应付婴儿的哭笑成长、政务的构架设想、国事的推动反复中发泄掉太半。他的生命,他已近不惑之年的生命所竭力谋求的,已不再是当年对过去进行清算的初衷,而是建立一个能让子孙后代更加健康生存的社会生态环境,实现自己作为上位者统驭天下的理想和抱负。

他,要这个世界千秋万载地记住他,作为福泽天地众生的领袖,而不仅仅是个可怜的过客牺牲,被人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

21

“娘亲,您成日坐车怪闷的,不如跟孩儿共骑吧。”
“大哥,我们也要骑马,娘亲我们也要骑马嘛──”
一队南行的车马不急不徐走在宽平的官道上,轻车从简却掩不去满身贵气的一行人,完全是一派大户人家眷属远途探亲,顺便游山玩水的架势,空气中弥漫着初春的寒意与清芬。
“真真别把纱帽掀开,不然你就回车里坐着去好了,听见没。”
“不要嘛,娘亲,大家都不戴纱帽,凭什么要我们戴啊,很闷的,娘亲──”
“真真!…”
“夫人,小孩子家贪玩,你别这么严厉,看把孩子吓着!过来,真真宛儿,把眼睛遮一遮就好,过来跟旋姨一起骑。”
“不要,我们要自己骑,姑姑──”
“哼,当年不知是谁管我管得严得不得了,这会子却变好人了。”
“我说夫人,你少说两句不会被人当成哑巴的。”
卢若铭、南宽南宜南宛、孜莱、仓!战如旋夫妻和他们的大儿子仓晋远、小儿子仓晋迈,外加小珂等一众仆妇侍卫,没错这是标准的凤驾出宫。王后出巡,太子并公主随行,当然是微服。
与宽宽一起骑了会儿马,虽然沿途风景不错,但卢若铭实在不习惯那种颠动,所以很快又回到车中闭目假寐,不觉间思绪再度回到了那个宁静的秋夜。

“那么说陛下已经成竹在胸,是臣妾多虑了?”
“铭儿,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给你再添乱,你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长老院的那干人并不好相与,况且还有孩子们要你操心。”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也好让我安心。”
“好吧。来,我们进屋里说,一入秋这天凉的还真快。”
“陛下,我担心的不是景侯和阿朗的性命,毕竟你还有最后的赦免权。”
“我明白,你真正担心的是他们俩人今后的仕途,无论是牺牲这两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是逾越律法继续留用他们,对新政的负面影响都会很大,事实上我刚刚也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想出眉目了?”
“嗯,还差一点。”
“哪一点?啊!陛下,你…不啊…嗯唔……”
“别恼,铭儿,活动一下对我的思考会有助益哦,你不也常说,有时候转移注意力对解决问题会更有帮助嘛,来嘛,我答应你一下就好。”
……
“什么一下就好!陛下,你言而无信!啊…不要了……”
“这都已经一年多了,你为什么还没怀上?”
“因为我已经老了,啊……您就饶了臣妾吧…唔…”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铭儿,转移注意力。”
“什么转移注意力?喂,南刻,你别停在这儿呀,要出人命的,快动啊……”
“啊──”
“呼──”
剧烈的高潮同时袭到,痉挛过后南刻趴伏在卢若铭瘫软的身体上粗重地喘息着,半晌方才抬起头来笑叹:“呵呵,铭儿你这时候的模样最乖了,真想再来一回。”
“还来?那陛下就准备奸尸吧。”
感觉到他身体的意犹未尽,卢若铭无奈地作闭目等死状,但是南刻却只是翻身坐起,将他半裸的身体搂进怀里没再有其它动作:“铭儿,你还记得你去年在长老院提交的那个预案?被否决狠批的那个?”
身体僵了僵,卢若铭因为高潮困倦而有些涣散的精神再度集中起来,那个预案他当然记得,那是一份提请赋予长老院弹劾大王权力的提案,虽然一经提交便被否决,而且少数支持这个议案的长老们还被多数派以极其严厉的措辞狠狠申饬,甚至连身为王后的卢若铭也没能幸免,因为他是始作俑者。但他当时并没有多加申辩,反而对那些有理无理的反对意见表现得十分息事宁人,事实上这种一边倒的局面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的目的,也并不是想在现在就通过这项明确制约王权的法律,虽然他希望,但他当然知道还没到时候,他只是在播种,在播种一种思路,进一步拓宽人们的认识,为建立一个完善而健全的法制社会再添加一块基石。
“是的,臣妾记得,不是已经被否决了吗?陛下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件事?”他记得当日长老院很怕此事会引起王上猜忌,所以相关报告写得十分避重就轻,而南刻也仿佛的确没有多加注意,没想到今夜他突然旧事重提,而且很明显他当时是注意到这件事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不知他用意何在,卢若铭的回答十分小心翼翼。
“因为这会是件能够转移大家注意力的事。”
不是吧,秋后算帐?想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反击他的进攻?
凭心而论,卢若铭在同南刻南制交易之初立下的心思的确是想有一天能够反攻倒算,将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羞辱一一奉还。但是,经过这些年,有意无意之间,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偏离了初衷,或者说这个初衷已经变得渺小,甚至是有些微不足道,比起他正努力成就的事业。但不可否认,他一直以来致力宣传的思想和迄今所建立起来的规矩框架,都在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制约绝对权利的特征,南刻南制纵然粗率,但决不是蠢蛋,不可能没有认识到。不管为公为私目的何在,试问谁又会真正自愿交出到手的特权,而且还是这样一种能够堂而皇之奉天承运的无上特权?
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南刻并没有留意到卢若铭警惕到近乎备战的状态:“赋予长老院弹劾王上的权力,应该再加上罢免和质询朝廷重臣的权力,这就足够朝廷乱上一阵子的了,你说呢,铭儿?铭儿?你怎么了,冷吗?”
“不,啊,是,有点儿,”有些明白了南刻的思路,卢若铭略缓了口气,这还的确是个好主意,从官员到帝王,从下往上慢慢过渡,他当初居然会没想到,看来寒天屹说得对,他在后宫是有点儿呆傻了,思维变得直线不说,连带眼界心胸都开始浅窄起来。借着南刻将他搂紧取暖,他放松身体活动脑筋接道,“我以为单质询一项就足以令很多人自乱阵脚了,弹劾罢免大王一说暂不用提。但是质询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好。”
“这个自然,我正好可以借机做一番人事调整,而你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一直想做的长老院自身的纪检监督来一个进一步的完善。但是,铭儿,你真的不希望借此机会再议弹劾大王之说?”
“不是不想,而是时机没到,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此举并非出于私人恩怨针对你们个人,至少不全是。”直视南刻双眼,卢若铭并没有虚以委蛇。
有些意外他的直率,南刻沉默下来,半晌方才再开口:“其实,即便你完全针对我们个人,也无可厚非。”
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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