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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49]

By Root 711 0
当官的?

  这些日子以来,伤心之事太多,已然快要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了。

  避开了众人,独自来到营外,润之翻身上马,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在爱马耳边说了一声“走”!

  骏马疾驰如风,向天地间最开阔处奔去。

  疾风吹去了她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

  她已然失去了很多,但一颗坚持的心,却还是不愿放弃。

  即使此后将孤身前行,她,还是不愿放弃。

第四部 风冷西疆——第三章 知我者谁

朝西疆之战,开始时尚是夏季,待得冥水战罢,却已然是秋风清洌之时。

  草色青黄,天色似也青黄。

  润之一骑独驰于天地之间,只觉得风生胁下,似欲展翅而翔。

  “朝无良相,国无良将”,这是最早的想法……

  “尽一己之力,以润泽天下”,正是“润之”二字的由来……

  润之迎着扑面而来的劲风,深深地吐出了一口心头的郁郁之气,那一瞬间,天地万物皆已在胸中。

  她终于寻回了自己。

  放松了缰绳,让追风缓步而行,润之的心境也平静了下来。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冷静自持,当她无处撒娇,无可倾诉之时,总是将所有的情绪宣泄于天地。天地虽无情,却是永恒的包容着一切。

  再度淡出平静的笑容,润之拨马而回。

  遥遥地,几个黑点向此方向而来。

  润之猛然住了马,那是西疆的败兵。

  虽也习过武,这个身子,却是无法与人动武的,何况是以一对多?

  容不得多想,润之策马,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

  而那几名西疆的败兵,却是怔了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忙拍马来赶时,却那里跑得过追风神驹,只呜哩哇啦地乱喊了一通,放了几支箭,只得罢了。

  润之伏身马上,只听得风声在耳畔呼呼而过,冷风如刀,割得身子发起颤来。

  料那些西疆兵不会再追来,她停下马儿,举目四顾。虽然草原之上,处处景物相似,但她还是能判断得出,此处是她未曾到过的地方。

  刚才那一阵疾驰,只引得心头气血翻涌。先前听到两个妹妹之事时,润之已乱了心绪,后来又闻知了段克明的死讯,凭着一股意志力强行压下的呕血之意,终是被这一番疾驰与冷冽的风给引了出来。

  下得马来,润之觉得身子已然没了什么力气,只能靠在追风身上,自怀中取出锁魂丹来,倒入口中。才刚吞将下去,一道腥甜的热流自心头涌出,忍不住连药带血,一同吐了出来。

  追风看着主人呕血,焦急地轻嘶一声,四蹄不住地踢踏着地面。

  这一回病发,却是非比寻常。润之虽是一向思虑过多,到底还是经意地保养着身子。但是率军征战这些日子,却是不可能如在京或是岭南时一般保重身体了。一路转战的疲劳,马上风霜马下军粮的辛苦,终是于此刻一同发作了出来。

  追风见主人身形已然不稳,不断地一口口鲜血喷出,忍不住昂首悲嘶,雪白的马鬃于秋风中飞扬了起来。

  润之唇边勾起一个淡然的笑意,原来,自己的葬身之地竟是这西疆的草原之上!看这一片空旷,死后能由天包地容,实在也不算坏了!只恨心头有事尚未完成,真是不甘愿于此刻放弃……

  天边隐有黑影掠来,似是草原上的飞鹰,润之笑了笑,放开了扶在追风身上的手……

  恍惚间,似又回到了亲人们的身边。

  眼前红影晃动,润之蹙眉,勉力唤得一声“二妹”,却未有回应,一片黑影又笼罩了过来,润之脑中一晕,再度陷入茫茫然之中。

  待得渐渐清醒过来,耳畔有个轻柔明亮的女声响着,然而入耳的却不是自己已然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声音。

  润之初时以为自己尚在昏迷中,但身体已然逐渐开始恢复着知觉,虽还是周身虚软,心下却不由一宽,自知又捱过了一劫。

  此时,那明亮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润之无力睁开眼眸,只能凝神倾听。那女子所用的语言,虽有几分似是阿乞力语,然而音节繁复,音韵顿挫,却又不是阿乞力语,也不是她所知的达达、塔兀尔等任何一个较大的西疆民族的语言。

  难道,自己是被西疆某个小族的人给救了?

  记得昏迷之前,自己身着的仍是华军将领的战袍。西疆联军新败,这些人明知自己是华军,却还是救了……

  也许这是个压根儿不在意也不卷入战事的民族,也有可能是个想借机拉近与华朝关系的民族,当然,更有可能是某个对华朝怀抱着敌意的民族,救下自己,只是想加以利用罢了……

  若是最后一种,只怕自己这一关还没过完啊……

  润之试图动上一动,然而浑身无力,似是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

  虽不能动,身上的感觉却是极为轻软,想是已有人替自己将甲胄换下了。既如此,对方定是已然知道自己是女子了,只是,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就是华军的主帅呢?

  还好自开战以来,因为多半的战事都由夫人料理,自己已将主帅的印信交了给她保管,若是将印信随身带着,那可就糟了……

  虽未睁开双眸,润之心中的念头却不住地流转着。

  若是被人问起自己是什么人,又该当如何回答?军中诸人寻不着自己,不知又将如何着急了。

  …… ……

  这时,一个低沉醇厚中带着几分磁性的男子声音硬生生撞入了润之耳中:“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睁眼?”却是纯正流利的汉语。

  润之心头一震,察觉出那声音中隐含的气势,除了逝去的明宗皇上,这还是她所能感觉到的第一人。

  骤然间觉得周身热了起来,自知即将面对的,应是她此生最大的对手。

  一股不可扼抑的感觉迫得润之睁开眼来,恰与一双审视的利眸遇个正着。

  目光如刀,似能看到人的心底里去。

  还从没有一双眼,能给润之如此鲜明的印象。心头隐约一颤,只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像谁?

  按下心头的疑问,润之抬眸,淡淡地在目光中向他表示了感谢之意,随即转过眸来。先前听到那轻柔明亮的女声发自身侧,果然,身畔有个红衣的身影,却不是文佩,而是一名异族女子。只是肤色白晰,一身鲜艳的红衣,看起来有几分似是文佩罢了。

  想来昏迷之时,是她在照料自己。

  很想出言相谢,却又不知她能否听懂,润之只得同样以目光来表达对她的谢意。

  然而,黑衣男子那低沉中含着磁性的声音再度将润之的目光拉回:“你是谁?”

  润之微轩剑眉,一时竟不知当如何回答,心念电转之下,她薄唇微动,只做了个“徐仲卿”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人怔了一怔,轮廓分明的脸上绽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来,沉声道:“你是说,你发不出声音?”

  润之轻轻一眨眼以代替点头,目光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思绪来。

  那人唇边露出一个刀锋般的微笑来,稍稍俯下身子,道:“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润之一怔,那人却不再说下去,犀利的目光一转,向那名红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离去。

  红衣女子连忙跟了出去。

  站定在庭院中,那黑衣男子用本族语言沉声问道:“丹玛,你昨天说,华朝军队中并没有少了人的迹象?”

  “是!玛尔斯!”被称为丹玛的红衣女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么,你见过华军的主帅了?”

  “听说他生病了,我悄悄去探了一下……”丹玛迟疑了一下,接着道,“他和这位姑娘长得很像!会不会,这是他妹妹?”

  “妹妹?”黑衣男子轻嗤一声,“那天在草原上遇到她时,你也在场,有什么感觉?”

  丹玛想了想,“我没看出她是女子,还有一种感觉,我很难形容……”

  那男子又笑了,“我当时也没看出她是女子!而今天,你看看,身处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还可以这样镇定从容的能有几人?明明心中防范着我们,她居然还很礼貌地用眼光向我们致谢……丹玛啊!我看,她才是那个人!”

  丹玛的目光中闪过恍然,“那么,华军营中的那一个一定是假的了?”

  那男子赞同地一点头:“一个人的气度是瞒不住人的,何况,我对她的了解绝对比她想像中要深得多!”说着,他的声音转低,自语般地道了一句,“不过,真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只可惜,她身属敌方!丹玛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由看向那黑衣男子。

  他的唇边却挂着淡笑,看向远处的眸光中流露出罕有的炽热,分明是为找到了敌手而高兴!

  丹玛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虽然很清楚房中那看似单薄的女子也非常人,但不知为什么,居然有几分为她担心起来。

  房中的润之见两人相继出去,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回想起适才那黑衣男子笑容中明显的揶揄,禁不住暗自一叹,知道自己假装失声,并未能瞒过他。好在,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个思考的时间罢了。

  知己不知彼断非好事!游移的目光打量起室内的摆设,润之一向以为,房间主人的性格,必会在他的陈设当中有所反映,而那人一副理所当然的主人模样,让她猜测这房间当是属于他的。若能多少知道一些他是何等样的人,下次相见时就不会处于如此的下风。

  然而,这一眼,却看得润之心头大震。

  她险些要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房中触目所及之处挂满了一幅幅汉字条幅,而条幅之上,那俊逸挺拔、似行似楷的书法——正是润之的笔迹。

  这房中居然挂满了自己的书作!

  再细细看去,润之更是暗自心惊:壁上的所有条幅竟然全部出于她的亲笔,没有夹杂半幅文秀的代笔之作。

  即使知己如明宗,也分不清润之与文秀的字迹,而润之自己能看得出,也只是因为她脑中对亲笔所书有个印象,而非是从字迹分辨的。但是此间的主人,竟能分清她的亲笔与文秀的代笔。

  他居然如此了解自己?

  在西疆,还能有什么人会如此了解自己?

  润之脑中灵光一闪,骤然间明白了什么,眸色先是一沉,随即亮了起来,低低地道:“原来是你……”

  难怪觉得他有几分熟悉!因为自己已经在心中无数次的想像过此人的模样了!

  在西疆,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恐怕只有一个——就是那一直在暗中挑动着所有事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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