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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作者:冷涧滨 [4]

By Root 286 0
“没事了。”
  车开走。
  庭于希走到宋哲元面前:“我愿接受军法处置。”
  
  
第 10 章
  十、
  宋哲元看了一眼骜立面前的二十九军第一悍将,暗暗叹息。
  “我愿接受处罚。”
  “处罚?好!你给我滚!”
  宋哲元揪住庭于希衣领,向后掼,人跟着逼过去:“滚出二十九军,我开除你的军籍!”
  “军长!”
  “滚!”
  宋哲元推着他走到离旁人远些的地方。
  “于希,你必须走。于公于私,我不能留你。”
  “我不走!宛平是抗日最前沿,我不离开二十九军!”
  “日本人不会放过你!”
  “不能为帅我为将,不能为将我为兵。你送我去军法处!”
  “你怎么还不明白!日本人要的是你的命!命都没了,拿什么抗日?!“宋哲元不等他回口,“听我的,去山东,韩复渠在西北军时和我有些旧交情。留得青山在,打日本人,不怕没机会!”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会将你降职记过,尺蠖求伸,终有出头之日!”
  “好,我走!”庭于希不是一味鲁莽的人,走了几步回头,“日军志在华北,军长,小心!”
  “直接去火车站,我派人接你家眷!”
  
  三七年七月,日华北驻屯军炮轰宛平城。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血洒永定河。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忍辱出任北平市长。抗战全面爆发,而此时,庭于希在山东临海最偏僻的一隅,担任一支杂牌军的团长,隶属沈鸿烈青岛守备队。
  山陬海噬音讯不通,当他知道昔日战友以身殉国时,已是天寒地冻的十二月。
  上海、南京早已相继失守,华北千里死尸盈野。
  冬至那天,冷得出奇,近海都结了冰。漫天风雪中,他挂起一串白纸钱。归陵高报告:“副师长下团巡查!”
  庭于希最瞧不起消极抗战的韩复渠第三集团军,理也不理。
  副师长王府年骄横惯了,又自恃正规师,哪将杂牌军放在眼里。看庭于希怠慢,气往上撞,挥马鞭就抽:“你他娘的瞎了眼,没看见老子?”
  经过此番打磨,庭于希收敛许多,弯臂挡鞭,闪身躲。
  “你也知道怕?你不是抗日英雄么?”王府年一鞭接一鞭,“老子就看不惯你他娘的逞英雄!”
  庭于希仰起脸,怒目圆瞪。
  “怎么,还手阿!”他又一鞭,看见枯树上的纸钱,伸手摘下来。
  “放下!”庭于希断喝。
  小归怕他惹事,忙陪笑:“王师长,我们团长祭奠在卢沟桥牺牲的佟副军长和吉……”
  “谁也不行!老子是革命军人,你们这是封建迷信!”王府年一把一把撕纸钱,“就你们这些脓包,还敢跟日本作对,死了,自找……”
  庭于希猛地飞起一脚,挂冰的军靴踢得王府年那张养尊处优的肥脸满嘴是血。
  “你——你——反了!”他含混不清,“拿下!”
  庭于希扭过他一臂,‘嘎巴’一声,已脱臼。王府年杀猪般惨叫,他将他反剪,伸手缴了械。枪抵后脑,庭于希一脚踏上他肩膀:“向北,给我兄弟磕头!”
  一则投鼠忌器,二则众怒难犯,随从警卫谁也不动。王府年惜命,跪倒就磕头。
  庭于希将他搡在地上,撤了枪。他咕哝道:“你好,你等着!”带人走了。
  
  青岛没有暖气,境遇今非昔比。团部是临时改建的,粗鄙简陋。苏浴梅坐在矮凳上,朝着碳盆烤手,不时张望窗外。
  庭于希顶雪进来,气色不善,脸上带着伤痕。
  苏浴梅没问什么,只说:“吃饭吧。”
  他自然没胃口,喝了几杯酒作罢。
  冬天黑得早,电是要节省的,早早熄了灯。庭于希躺在床上。苏浴梅迟迟蜷在炭火旁,北平是有暖炕的,青岛的冬天分外难熬。她背向他躺下,床是凉的,厚面被难御寒,北风呼啸着无孔不入。
  庭于希问:“冷啊?”
  她又将被向上掩了掩。
  身后悉索脱衣服的声音,庭于希扳过她的身子搂住。他的身体很温暖。
  “亲人的血烫过,永远是热的。”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赤露的胸膛上。
  苏浴梅疑惑的看他。
  他把被掖好:“一四年日本占济南,整条街都是血水,我家十几口的死人堆里,就爬出我一个,呵,阎王爷都不收我。”
  “那年你才……四五岁?”她的手摸到他胸口一处突起的皮肤,怔了一下,又向四周摸。
  “没什么,打仗么,哪能不受伤。”
  苏浴梅想起,新婚之夜,他一早关了灯,大概就是不想她看到身上的伤疤。自从离开北平,四处辗转,他们聚少离多,她也并没在意。现在发觉,竟是触目惊心:“这也……太多了。”
  “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他感叹一声,她不说话。静了一会儿,他问,“想什么呢?”
  想什么,她的手指沿着他锁骨的伤疤一直滑到左肋下,她在想,这么长,足以将一个人剖开。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江西,死尸把战壕都填满了,八月的天,我们用布捂住嘴,继续冲,继续杀人……”
  “别说了……”天太冷,她向他身上靠了靠。
  “杀敌人我不怕,有时候,自己人也要杀。军队后沿是大刀队,临阵脱逃的……昨天还一张桌吃饭,今天举刀就砍……我做梦,都是硝烟,都是血。每天晚上,只有喝酒,只有放纵,才能睡着。” 他拍拍她,觉得不该跟女人讲这些。
  她的手还停在他胸膛的疤上。
  “这条是刀伤。日本人的刺刀真利啊,在热河……不说了。你骑过蒙古马没有?乌珠穆沁比寻常马高一头,乌审马跟骆驼一样,能在沙漠里跑……你怎么了?”
  苏浴梅忙抽了一下鼻子,说:“没骑过。”
  “以后带你去骑。”
  “那这个呢?”她摸着他肋上的弹孔。
  “这是在淞沪战场,这枪挨得值。中央不支援,我一样缴了日本一个炮兵营。”
  “这个呢?”
  “松亭山。”
  “这个呢?”
  “蓝旗地。”
  ……
  苏浴梅的手从他肋上摸向腰间,庭于希一把攥住:“别乱摸,我……”她不是他风月场上任意调笑的女人,所以他只说,“我痒。”然后问,“还冷么?”
  
  庭于希睡着了,苏浴梅却难眠,她侧过脸,在他胸口,轻轻亲了一下。
  
  天亮,集结号响。庭于希起床,苏浴梅又哪里睡得实。他摸了摸她的手足,又在被外搭了一件军大衣,推门出去。
  
  懒散的杂牌团,庭于希却坚持出晨操。
  
第 11 章
  十一、
  王府年拍着桌子哇哇大叫:“老子送他去军法处,开除党籍军籍!”
  参谋长有顾虑:“什么理由?”
  “以下犯上!他……他叛变革命!”
  “师长,难免有挟私之嫌。”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庭于希是个刺儿头,放在第三集团军,韩主席也头疼。”
  “正好除掉他!”
  “依卑职之见,与其手刃,不如借刀……”
  “别卖关子!”
  “是。现在徐州吃紧,李宗仁的第五战区急需增援,蒋委员长正在四处调兵,师长不如,顺水推舟,调庭于希率部去徐州前线。”
  “调他去前线……”
  “上海怎么样?七十个王牌师,二百多架飞机,只守了三个月。南京怎么样?孙总理寝陵在那儿,也只守了一个多月。徐州岌岌可危,让庭于希去,就是当炮灰!”
  王府年眼珠儿一转:“倒也不错,那小子不是要当英雄么,老子成全他!”
  
  日军气焰嚣张至极。十二月二十四日,占领杭州。二十七日,济南陷落。青岛,沈鸿烈奉行‘焦土政策’,到处狂轰滥炸,准备弃守。
  国军一溃千里,被迫迁都。如今华夏大地,北起太原,经北平、天津、济南青岛南到上海南京,重要工业基地经贸口岸,几乎全部丢失。
  军队怠惰,国人谈日色变,连国际社会也普遍悲观。德使馆认为,中国最多坚持六个月。
  在这样的时候,一纸调令,把庭于希推上抗日烽口,不日赴徐州。
  
  苏浴梅坐在床沿,手里托着庭于希的军装。
  归陵高跑进来:“太太——”
  “坐。”
  “你劝劝师长,去徐州,就是送死!”
  “我劝他,他就能不去么。” 苏浴梅用剪尖挑开军服上襟,“他心里只会更乱。战场上,毫厘千里,半点错不得的。”
  “可是……”
  “就算为了我,他肯不去,心里会安么?一辈子都抱憾。”
  她句句在理,小归只有叹气。
  苏浴梅拿起身边的一块小金箔,塞进破开的衣服里。
  “是什么啊?”
  “都说城隍庙的符最灵。”
  “师长不信这些的。”
  “所以啊,不告诉他,悄悄放进去。”她撕了一段线,穿上针。
  “太太,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你对师长好。”
  苏浴梅笑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小归静静看她缝衣服,犹豫再三,还是说:“万一,师长……”
  “他要是伤了残了,我伺候他一辈子。他要是……回不来,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你就一点不担心?”
  她缝好,用牙咬断线,捧起的衣服挡住脸,半天没放下。
  “太太?”小归叫她。
  苏浴梅将脸埋进衣服里,声音和手都在颤抖:“我担心,我真的担心……”
  
  庭于希像往常一样回来。苏浴梅平静如常的说:“吃饭吧。”
  他端起碗,她夹了一筷子菜进去:“我没怎么下过厨,手艺平常得很。”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我最爱吃你做的菜,比什么馆子、酒店都顺口。”
  她淡淡一笑:“明天就要开拔,早点休息吧。”
  关了灯,漆黑一片,他们并排静静躺在床上。
  庭于希翻个身,隔被半抱住她:“去徐州,我可能会死。”
  苏浴梅在黑暗中润了眼眶。
  “让我带一点儿回忆上战场。”他支起身子,搂她,亲她,并非由浅而深,一开始,便汹涌而弥笃,就像他对她的情。
  这一次,她没拒绝他。这一夜,她曲尽温柔。
  天蒙蒙亮,庭于希双手揽着她,看她一粒粒给他系衣扣。突然问:“浴梅,你舍不舍得我?”
  苏浴梅整整他的衣领,低下头:“我现在,可能……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就算你……他会延续你的血脉。”
  庭于希摸摸她的头发,笑得有些苦:“好吧,就当是有了,就算为了他,答应我,无论我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其实他也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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