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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不要让帕格尼尼谋杀你 BY豆豆的挑豆 [15]

By Root 199 0
久久看着。在他瞳孔中,他可以照得见自己的影像。仿佛投影机被同一面幻灯片卡住,影像挥之不去。

苏解语还在笑,“林老师,你比我想像中残忍得多。这个孩子被你所害,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当一切没发生过。”
“警方既然判我无罪,我就不算真正元凶。”林以诺看都不看她。
她的笑意来不及收敛,滞留在面孔上。作为捕猎者,情趣正是捕捉的一刹那,一旦失手,味道尽失。一生做不到半件大事,不想此刻也坏了。她恼羞成怒。“你这种人,专门陷害学生,我诅咒你的铁石心肠。”
乐悦听到这一新奇说法从他母亲嘴里讲出,刹那忘记现状,仰面笑起来。一般他以为他母亲才钟爱陷害他人,而且铁石心肠。笑声甚为狰狞,简直快与母亲同样走火入魔。真的走火入魔倒也罢了,然而稍欠火候,结果好似夹在两个世界当中,两头不到岸,两头都寂寞。

“老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他轻声地问。
“那天他企图自杀,是我最先发现他。”林以诺看着他,语气淡淡的,很平静。
乐悦打一个冷颤。
老天,为什么。他才17岁,年少健康,物质丰足,除却死亡,可做的事实在很多。
乐悦没办法明白。也许因为他人特别贱,皮特别厚,别人会为理想激情的自杀,他不会,他情愿活过百岁。
乐悦静静听他说下去,“莱尔坚持认为无法将世上最好一切都据为己有是天底下最令人沮丧的事情。我救不了他。”
在这种时刻,乐悦脑子里居然响起一首歌,魔王时而柔媚时而凶狠地唱着,“好孩子啊,跟我来吧,我和你一起快乐游玩,我真爱你,你的容貌多可爱美丽,你要是不愿意我就用暴力。”孩子心里其实非常害怕,不时向父亲呼救,但父亲救不了他。莱尔是那个孩子。魔王取走了他的神魂。

“事情没这么简单。”苏解语站起来,“林以诺,你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是的。事情本来应该十分复杂。她艰苦经营。一个为帕格尼尼痴狂的少年,那个少年以死相许,他有一丝心软便万劫不复,如果侥幸掉头他去忍辱偷生,也可令他背负冷酷无情的罪名,在最重要的人面前无立足之地。
林以诺无论如何是逃不过的。
“乐悦。”她拉住他。“你的老师多可怕,如果你不把莱尔交给他,莱尔现在还是好好的。”她絮絮地说着另一种版本。
这是她的所有物,自己得不到,谁也不可以得到。
乐悦甩开她的手。她何时变得似个老虔婆,罗嗦怨怼。
他不要听下去。要怪只怪莱尔不够潇洒,不够豁达,太幼稚,太软弱。但是他只有17岁。
乐悦勉强挣扎着打开大门,走出去。
他靠着一座雕像滑坐在地上,膝盖抵着胸膛,形态亦如石雕木刻。他想在黑暗中坐一会儿,等夜晚结束。

“乐悦,回去了。”林以诺微微弯着身子看着他。
他何时跟来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乐悦无助地看着他。意志果然同妖魔鬼怪般坚强,大事不住发生,此刻他所想的,仅仅是一个拥抱。
“我走不动。”他低着眼说。
“走不动我背你。”林以诺说完背朝着他,弯下身。
乐悦抬起了眼睛,心一酸。
他趴了上去,把脸压在他背脊上。林以诺背起他,慢慢在暗黑的天空下走。


36(下)

顷刻,乐悦看到莱尔那张凄凉的面孔在夜中不见了。
他原想不怀念,又不可以。
莱尔歪着头,定定注视对方眼睛发问的惯常动作,包括他像孩子等待糖果时难言跋扈的快乐神情。一切斑驳流痕。
“老师,”他说,“你比以前残忍了。”
林以诺笑笑,“真不容易。”
乐悦觉得这个回答非常滑稽,于是笑了。难以形容似是而非的笑着。
他又何尝不是残忍的。
为了日后,他们今夜无端的邪恶,相比不分轩轾。他们共同令一个无辜者受害,将他弃之不顾,并且要努力忘掉他,把他从心里除去,即使他是一个事实。
这一夜,他们互相点化了对方的情感方式和生命态度,脱胎换骨,成为共犯。
经过一夜,左手食指的伤不再流血,几近痊愈,表面不过似有若无一道扭曲的标记。
生活恢复如昔,两个人照旧有些亲密和怄气的事,不过对某些话题开始变得有些许小心,仿佛心存着些畏惧,碰巧眼神眷顾对方,片刻却中断,苦无良策,不知投放在哪里好。这样逼不得已的静默。只得拼全力培植自己的事业。

音乐季临近,林以诺的排练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们见面的机会愈加微小。乐悦偶尔去音乐厅看排练。通常站在舞台一侧的角落。每次排练之前,林以诺总会事先读一遍谱子,微微弯着腰,衬衣袖子卷起来,脸上有种警觉的疏离感,那么的吸引人。
乐悦躲在幕布后头想轻松地微笑一下,奈何力不从心。只有他看得到他的伤处,只有他知道,他旧伤未愈的右手恐怕根本还无法支撑这冗长拖沓的局面。他不忍拆穿。

林以诺麾下的勃拉姆斯被调和出一种新情调,迂腐的伊芙琴尼亚反串身份教训英雄,带着无辜的童话精灵般的轻俏,顶撞一切道貌岸然的神灵,结果醉心于死。
颠覆的新艺术法则使他在芝加哥音乐季上大放异彩。
媒体报道的标题说,“是时候让保守的学院派变得放纵了。”
他们把林以诺清苦的隐居生活叙述成渺茫的事故,并趁机把他写成法兰西学院派制度下的牺牲者,被迫出逃,躲到自由灵魂的托比所,同时对他的天才肉麻的颂扬一番,而关于这天才,他们分明一无所知。他们一路恨他的强硬,恨他的不亲近,一路逢迎吹拍。

庆功宴那天,乐悦推脱没有出席。什么时候该落注,什么时候该撤退,业内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芝加哥对他的偏见因为是没有目标的,所以更消不去。千辛万苦,他仍是做了逃兵。
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耐心制作一只柚香乳酪蛋糕。它的工序极其复杂,轻易打发了大半个晚上。唱机里放着小曲,很大的声响,他却不自知。
楼下门铃突然大作,他吓一跳,匆忙洗净双手下楼开门。门外站着他的老师,未换装,身着夜礼服,手里拿着最他喜欢的炭烧咖啡粉。
他定在原地忘记动作,心里腾升出一种异样的欢喜。一无所有的人,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林以诺笑,“不打算放我进去?”
乐悦傻气地看着他微笑。林以诺把咖啡粉递给他,直接上楼进厨房,戴上手套,接着完成他做的半成品。
柚的香气伴着馥郁的奶油香,如胶似漆,在两人之间浮荡缥缈。
乐悦似受到蛊惑,抵抗不了。他忽然说,“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说,“不要笑我,我发现我爱你很久了。”
林以诺一震。抬头看着他,没作声。
他斩钉截铁地再说一次。“我爱你很久了,老师。是真的。”

37
林以诺听他把话说完,脸上却一点异迹都没有,眼望住烤箱,亲自等蛋糕从烤箱出来,然后细细撒上一层乳酪碎末,最后置碟。
乐悦站在小餐桌旁边,靠着足够的意志力才能镇定自若望着他。他在他面前手无寸铁,如此复杂而诚惶诚恐地作表达,真是无药可救,经过这么多,情操还如小小少年。多么单薄和危险。

“过来尝尝它的味道。”林以诺说。一开口就完全不对题,永远像纵容一个爱娇撒痴的孩子。他永远当他是长不大的孩子。
乐悦失望到极点,有种被作弄的感觉,转身,头也不回想冲出去。
林以诺拽住他的手臂。
乐悦挣不脱,气极败坏,“老师,你不是慈善家,用不着对什么事都负起责任,干脆点说你并不爱我,不就完了。”
反正无所谓了,既然下不了台,索性豁出去发场脾气。
林以诺迫使他转回头跟他面对着面。乐悦不想逼人太甚,站得笔直看着他。
林以诺忍不住笑,轻叹一声,说,“本来想告诉你,我在密歇根湖附近买下一套新公寓,已经把最大的房间让给你,所以你要搬过去跟我一起住。”
乐悦发愣。
林以诺拥住他,手掌轻轻拍打他背脊,说,“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练琴。每天每天。”
乐悦牵动嘴角,一句话说不出。
他给了他一个永无止尽的怀抱。他知道他最想要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好梦成真,反而不像真的。
“过几天,房屋经纪会通知我们看房子。”
乐悦面孔滚烫,内心狂喜,不做些反常动作无法宣泄。
他急急换上一张舞曲唱片,“老师,跟我跳支舞。”
林以诺先是笑着摇头。乐悦捉住他的双臂,拉他进客厅,趁势抱紧他。
从没有一日像今日这样纵情。

大约半个月之后,他们一起去看房子。
是偏郊区地段的一幢小别墅,设计大方,有花园有露台,格局十分理想。
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下来。走到室外,乐于看着偌大的空地,皱起眉头,“这么大的花园能派什么用场。”
“用玻璃把它遮蔽起来,配上良好的隔音材料,顶棚自动伸缩,做一间视听室。”林以诺一本正经说。
乐悦大笑。这个主意再浪漫不过。

可惜悠闲的生涯不能维持整天。下午就得各自工作了。
阮沛中打电话约他。
他们在湖畔旁边的咖啡座见。咖啡座一半露天,有日光照耀,绿树的细碎叶片在风中飘落如雨。
乐悦仰起脸享受美景。
“巴黎交响乐团的夏季巡演其中一站设在本城的格兰特公园。他们的预演目录里有圣-桑的作品,你是他们的选择之一。还有,”阮沛中看着他,“你的老师也在此列。”
“如果是沙龙式的演出,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赢他。”
阮沛中错愕,“我以为你会退让。”
乐悦从他手里拿过谱子。“别看低我。”
阮沛中瞪大眼睛看着他,骇笑,“是,我眼光出了差错。”他顿了一下,说,“你母亲病了,抽时间去看看她。”
乐悦看他一眼,收起所有表情,冷冷说,“这次又有新玩法?”
“她跌了一跤,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她累了,应该好好睡个长觉。”乐悦微笑。
阮沛中恼道,“为何对她特别刻薄,她毕竟是你母亲,若没有她,你根本不可能活在这世上。”
乐悦起身打断他,“我有事先走一步。”
步伐太快,差点也跌摔一跤。
他取笑自己。不过自幼心灵受到创伤,多么微不足道,真小气,一直记到现在,并且决意要永志在心。固执到底也不知想表演给谁看。

38(上)
搬入新家的头一天,巴黎交响乐团的总监便亲自约见他交涉合作事宜。
这位总监长着一张纯法国式的脸孔,神情很生动,交谈过程中的许多微妙的小动作十分讨喜。
他们躲在酒店浪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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