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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流音 [12]

By Root 198 0
么小小年纪,就瞎了眼,众人都为无香嗟叹。倒是无香不甚在乎,说这罪是自己该受的。她这么说,众人就愈发怜惜这个丫头。
曲红颜则多守在风静为身边。他原本心疾甚重,再加上不死不休酿成血毒之症,已是危殆之象。历这一番血劫,神毫伤甚,身子本该江河日下,拖得一时是一时。但这一个月来,他的病情却不曾有大落,甚至有几分好转的样子。看在凉楚的医者眼里奇怪万分不得其解。曲红颜则欣喜无限,时时陪在一旁,说些从前的高兴事逗他开心。
看自家宫主对风静为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凉楚觉得比风静为的病还难懂。但每每问及,曲红颜只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切要重头来过。
天气一阵阵秋了。天蓝如诗,云清如词。
这一日秋阳甚好,风也温柔,曲红颜扶了风静为出来在园中坐坐。百花凋零树叶枯落,暖暖秋光中树干枝桠兀自挺立,繁花谢尽愈扬清骨风标。秋意浓了,曲红颜微微有些感慨。
“这庄园东院有几树梅花,再有半旬就入冬了,不知那梅花开也不开。”曲红颜衣如初雪,微笑着看着一身青衣的风静为。
笑了笑,风静为蘸墨,在铺展于石桌的宣纸上写道:“当开则开,急也无用。”他嗓子自那一场大火之后受了伤,难以发音,只能以书代言。
曲红颜看了那字觉得好笑:“你嘲笑我!”她知他必是想起了当初相识旧事。那时侯名阳秋方尽天还未寒,自己硬邀他去梅园赏梅。时令未至哪里有梅可赏?他笑,她气,就一拂袖弹指,在园里的茶亭亭柱上拂出一枝梅花来。那日名阳的天也和今日这般晴,他坐着,她靠过来,几乎要吻他了,却只是说:“为了你,我甘愿做个一手拂梅的女子。”
那时侯,他怎么应的?曲红颜想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好笑,他,从来就是清清淡淡的一个人,看自己靠过来,听自己那样说,神色依旧淡淡的,瞧不出半点感动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却还在想那时他是怎么应的。
风静为瞧着她的恍惚,右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
“你——”曲红颜赶紧起身,想要扶他。
风静为却微微侧身,左手轻轻压在她将起的肩头。曲红颜虽然知道他左手腕经已断手上全无半点气力,却仍是依着他的意坐了回去。
阳光在这一瞬缠绵起来,风柔和地拂过冷峭的眉梢。风静为微微倾身,靠近曲红颜微微仰起的容颜,淡色的唇轻轻清清地吻上了妍色的唇。
清冷而温润,缠绵而决绝。
一吻,流景悠悠千载依旧红尘万丈。
“你——”曲红颜疑在梦中。
风静为清白如雪的容颜微微泛起妃色,映着金色秋光如天飞霞。右手一动,雪白的宣纸上又落下数字。
偿卿愿,偿我愿。
曲红颜看着那几个字微微发颤。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那一日,靠得那么近却没有吻他,在她一直是遗憾。原本以为这只是她一个人的遗憾,原来也是他的。一个人自以为孤独地遗憾了不该遗憾的东西那么久,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默默遗憾着。
“原来我们错过了那么久。”
风静为微笑。他这半个月来的笑容比过去二十七年加在一起的笑容还多,还要真实,还要来得完完全全都是为了自己。
“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对你好了?”曲红颜看他微笑,心情飞扬。
风静为凝视她晕红的笑颜片刻,才振笔:情深一以之。
情深一以之——情深一以之——你竟知我如此之深,信我如此之深!曲红颜恨得深,爱得却更深——你——竟然知道——
“我,委实恨你。我不恨你毁国灭家,不恨你将我流放边疆充作军妓,不恨你任我水深火热不闻不问,”曲红颜声音陡扬:“我恨的是你背弃约誓,让我空等白首之盟。恨的是你青衣无情漠然面对我的质问。恨的是你在我坟前不曾流一滴泪!” 风静为只是哑了声没有聋了耳,这一番控诉字字入耳,却只垂眼,凝笔不发。

曲红颜慢慢平静下来,见他淡淡定定的样子,恨也成了苦:“你何苦——”说着偎靠过去,看似倚在他怀里,其实却是搂住他发凉的身子,怕他倒下去:“何苦这么撑着呢?何苦要无情给人看呢?”

风静为想挣开她的扶持,可惜没有气力,反让曲红颜抱得更紧。“为什么不告诉我,萧飒扬是你异父同母的弟弟?”

风静为木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了忘记我,大病一场?你,从来不说你的苦,不说你的爱——你从来不说,从来不说——你就瞒着忍着,一个人去承担——你以为你是神么?”曲红颜抬头看他,他却仍是淡淡的,唇抿着无语而慈悲。

“为什么不回答?”曲红颜明眸灼亮,逼住这个青衣从来就无情的男子。

风静为沉默,许久才提笔,写得很慢:谁人可诉。

谁人可诉谁人可诉——曲红颜看着那四个字,落下泪来。不是不愿说,而是无人可说——萧飒扬父子起兵造反,她是莫氏的九公主,他要如何对她说他的生世他的责任?他的亲身父亲强夺他人所爱逼他母亲生下他,最后还逼他母亲离开丈夫幼子来照顾他这个根本不该降生的孽子,他要怎么对萧飒扬说?她认定他的罪一心一意要报仇,不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他要如何说?如何说?

曲红颜拭尽泪水,摇头:“谁人可诉——你从来不说一点不说,你,知不知道你就这样伤了多少人的心,也失了多少原本可得的幸福?”“我那么恨你,恨你到死,如果不是风静言道出一切,你我岂不是到死都白白辜负了?!”

风静为不解地望了她一眼,曲红颜忙解释给他听:“其实红颜宫就在名阳城外三百里,只是此处地势使然加上刻意小心,一直不为外人所知。那一日,你呕血晕厥,我独自离宫去找了风静言。”曲红颜微笑:“她被你调教得实在太好,见到本该死在凌华宫失火中的人一点也不惊异,似乎早就知道你是被我带走的,平平静静地与我谈了一晚,那些就是她告诉我的。”

原来是静言,风静为也微笑,写道:她本就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那样一个气度如华母仪天下的清妍女子,在他眼里却只是好孩子。这个青衣冷眉独步江山的人啊,曲红颜感慨也叹息:“她确实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好女子。她,很爱你。”难得的是,她还知你。她爱你,为你入宫为后;我爱你,种下一枝灯影,一般的深,她平静我激烈;可是,她却知你,知你的苦知你的伤。

风静为瞧出她的异色,笑了笑,提笔:负你在先,负你最多。写到这里,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好象一团白雾蒙上双眼,望出去迷茫不清。心冷冷一沉,啪一声压笔。

曲红颜只专心看字,待抬起头来,风静为依旧微微含笑,没有半分异色。

“她果然知你,要我好好珍惜。你天性情淡,只是不愿负了人,不得已负了我从此牵肠揪心莫能相忘。要你爱必得先被你负。”曲红颜拂落飘来衣上一片枯叶,白衣迎风清雅如仙。

风静为无语无字,曲红颜看他脸上隐隐有些子倦意,就扶他回房间休息,吩咐下人将一直炖着的汤药端到房里来。

风静为斜倚着枕榻,喝下曲红颜一勺一勺吹温的汤药,药极苦,却也比不得心苦得那么凄凉。

当初醒来她那样抱着自己,说永安河大月族,静言他们的事,他就了然,她已经原谅自己。她那样说是怕自己不能死得心安。那时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离幸福这么近却什么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住。所以,画那梅花写那生,拼死不允许自己就此死去。

拼死也不能让她随自己死了,拼死也要争得一点点的幸福,从此轮回茫茫也总算有点甜蜜可以去回味,地狱炼火血腥成海也有那一缕梅香幽幽相伴。

今日,多少偿了经年的愿。从此纵使天人相隔也有那秋光烂漫下轻轻一吻彼此惦念,那一吻,就是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但——为什么——幸福来得这样——短暂呢——

先天心疾呢,跟随一生一世提醒自己本是不该降生的孽子。父亲夺了他兄长的心爱女子,母亲被逼着生下自己。萧汝渊不在乎,仍是娶了她,然后有了萧飒扬。父亲却又以自己体弱需人照顾为由带走了母亲,迫她离开才一岁多的萧飒扬至死都没有让他们母子再见一面。

父亲的眼里只有母亲,自己对他而言只是牵畔他心爱女子的借口工具;母亲的心里却只有她爱的萧汝渊和她为所爱之人生的萧飒扬,自己只是一个罪恶的错误,提醒她失去的幸福。父亲临死前亲手杀了母亲,母亲临死前要自己赎罪。心疾者切忌大喜大悲,他看得透却不是为了这心疾,而是他早有了自知之明——他这一生只是赎罪。

所以,他不负世间一人,他已是满身罪孽,不容再负一人。

却让他遇到莫音璇,让他爱上莫音璇,最终又让他负了莫音璇。怎么能够辜负?她的才情她的清华,她拂梅一笑的痴情,怎么能够辜负?!却让她空等白首盟誓,让她被无情地玷污了高洁,让她恨到要共赴黄泉!

终于云开日见,争来这一点点幸福,自己却已是半入幽冥,不得相守!

这些日子来,病情看似好转惟有自己明白其实已是命如游丝,外象如常却是自己一力死撑。左腕经脉虽已挑断,但只是缓了不死不休蔓延之势,经脉已然浸毒。血毒发作时冷汗如雨却再无半点血丝也绝非吉兆。相比之下,心疾之痛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口不能言又算什么,也许马上就要目不能视。

来得太突然,一下子就模糊空茫了,只能约莫分辨出灰淡的人影,如在雾中。风静为侧首,朦朦胧胧看着坐在床沿的曲红颜。好淡好淡,只有晃晃荡荡乌发白衣的样子,淡淡的衣袖,淡淡的托着药盅的手。就这么看不清楚了,还没有死,却已经再也看不到她重新微笑清绝如云的容颜了——

曲红颜见他望着自己,笑了一笑,正要说话,凉楚走了进来:“宫主,凤姑娘来了。”

“哦?”曲红颜微讶,放下药盅,轻轻一握风静为的手:“我去看看,你把药好好喝完,然后睡一会。你今天精神似乎不太好,可不许累了自己。”她语气温柔但轻轻一个不许满是霸道的怜惜。

风静为笑着点头。

曲红颜这才起身离开,待走到屋外拉了凉楚轻声问道:“楼缓可曾一道来?”

凉楚笑了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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