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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流音 [11]

By Root 199 0
夺目而出,却是决艳的血.
曲红颜正立在红颜宫宫门口.雕梁画柱尽皆起火,火焰盛开如花艳烈至极.一片血红中她依旧白衣如雪,卓然肃立.火舌吞吐着,缭绕在她周围,衣发随风不着半点火星.
在火焰之中如冰如云.
如风静为.
凉楚几乎不敢再看那卓绝的背影.宫主没事,风静为必然还活着.他可也有这决绝的背影?这如花火焰可曾毁去那一望见清再望见寒的卓绝?
孽债业偿,还是没有了结么?
无香知道曲红颜无事后,脑子立时清醒起来,一抹脸上血迹:"宫主,他还在里面啊!一枝——"
凉楚伸手掩了她的口。
“ 凉——”无香使力挥开凉楚,还要喊.凉楚的声音冷冷淡淡响在耳边:“不用叫了,宫主已经进去了。”无香马上安静下来.她看不见,看不见凉楚此刻脸上悲悯的表情.那是一种知罪的悲悯。
无香只静了一会,又冲周围大喊:“快点进去啊!救火啊!兰颜!你在哪里!快点救火啊!”她抓着一个侍卫猛摇,叫着快点救火却不放人走。
凉楚拉起兰颜的手:“兰颜,你听我说。宫主没事,风静为就没事。云惊秋也就决不会有事,云惊秋没事,听到了么?兰颜?”
云惊秋没事?云惊秋——没事——
兰颜骤然回神,微微浅笑踪影全无,望定凉楚:“他——没事—— ”
“他没事。”凉楚紧了紧握着的手。
兰颜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凉楚。
“他没事,宫主已经进去了,兰颜,我们也进去帮忙,好吗?”凉楚的声音是罕见的温柔。
兰颜继续呆了片刻,又笑了:“好。”
正门,大厅,回廊,都在焚烧。梁柱,花木,纸张还有尸体都在焚烧。每见到一具焦尸,惨不忍睹却都得仔细打量一番,看看是不是自己人。风静为云惊秋加上另外四人,红颜宫只有这六人而已,但一路行来压在颓廊火柱之下的焦尸却有数十之多。
耳边又传来一阵欢呼,凉楚不由微笑,如今看来,还没有发现红颜宫人的尸体,这一场劫难,也许一个人手都没有折损.
但是,他们又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哪里?"兰颜神色已镇定得多.现在看来,虽然不明了风静为究竟做了什么,但显然这一仗红颜宫完胜."宫主呢?"
宫主!
凉楚猛的惊醒,脱口而出:"湖心小筑!"
湖心小筑早已荡然无存.湖面烟雾滚滚,散发着焦炙的味道.出水亭亭的白丽风荷也全然不见,湖面上浮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如莲叶田田,不见流水.
再铁石心肠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人看了这幅景象,也要寒战要呕吐.
凉楚伏下身子,呕到再也呕不出来了,还是禁不住要作呕.伏在地上,十指扎进泥里,浑身不住地颤抖.抖到最后已经没有力气颤抖了,身上还是发寒得可怕.
“凉楚——”曲红颜的声音如飘自云间,清冷明净,仿佛可以从地狱炼火中挽救众生.
凉楚抬头,看到了如冰如云的白衣.
"你要是好点了,就过来看看这几个人,他们——"曲红颜微微垂首:"大约痴了——"
顺着她垂首的姿势,凉楚看到了她怀里的人.脸向内侧,长发披垂,什么也瞧不清楚.凉楚眼里,只看到曲红颜雪白衣袖环住的紫色长衣.。
紫得发黑的衣。
而那原本是浅浅柳色幽幽寒意的青衣。
风静为!凉楚一惊而起,火焰、焦尸、血染衣紫,心疾、血毒、不死不休,瞬瞬飞掠脑海却尽成空白。她几乎没有意识已经飞身探出要牵住那一片紫黑的衣袖。
却只堪堪触到一痕血衣。炙热从指尖刺进心底,还有点干硬的粗糙感。
曲红颜抱着怀里的人,站起来。雪白的衣袖映着紫黑垂落,干净得不容停尘的雪白上一丝丝血艳的水痕,如血哭泣。“不需要了——”
不再看跪跌的凉楚,曲红颜慢慢转身,慢慢离去。雪白的衣拂过余烟犹在的焦土,似佛莲开落。紫衣长发从臂弯间垂泄,风烟过处微微飘起。
凉楚瘫软在地,垂首。风静为——究竟怎么了——
“云惊秋!”兰颜一声痛呼拉回了凉楚的神思。侧首,竟是兰颜在抱着云惊秋哭。那一向飞扬跳达的妖星阁主脸上只有空茫之色。叹息着,凉楚挣扎着站起身来,心中却已完全明白,云惊秋身历惨境,十九是崩溃了。
那——风静为呢——这个一手定下杀戮之计的人——又是如何——


曲红颜抱着风静为,慢慢走着,小心翼翼地搂着怀里的人。她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她只知道,这一世,再也不容许怀里的人受到丝毫的伤害。
再也不要有丝毫的伤痛加在他身上。再也不要有。
他,经不起。她,经不起。
为什么没有察觉他已经清瘦得这样厉害?为什么要逃避他日重一日的病痛?为什么从来不去想他也会死?为什么?为——什——么——呢——
早就认定他的强,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也是最脆弱的。
就那么放任仇恨毁了一切,毁了一切,恨的,爱的,一并毁掉。曾经以为一起毁灭是最好的结局,得不到幸福就同坠地狱。但是当毁灭近在眼前要变成现实时,却是完全不能接受!
完全不能接受!
平生不信天意!莫音璇也好,曲红颜也罢,不曾信过半分天意。我命由我不由天!命是如此,幸福亦是如此!
生来天下帝王家,自负才情三千斛,为情生为爱亡命自任之,天意不曾涉灵台。
到头来,国仇家恨身耻,滔滔天意茫茫神旨压顶而来,依旧骨傲身坚与天对抗。情债也好,孽缘也罢,莫音璇不要天意,曲红颜只恨该恨的人!天,若真有公道,莫音璇不求幸福,但求恨得其所,恨得其所!你却让莫音璇爱到深处随风逝,让曲红颜恨到尽头回首空——恨到尽头回首空!
曲红颜心口郁滞,身子一软跌倒在地。白衣如舞似云幻雾安安稳稳地接妥怀里的人,偏过头一口血呕在尘土之间。血,艳烈烈的,却再也不能刺痛她的眼她的心。
他,在那决盛绝艳的火焰中,望着她,微微一笑——
冰碎、玉裂、剑断——
却都不及这一笑,哀伤却也欣慰,而且释然,而且宁静——
一身罪孽两手血腥火光映面,他宁静一笑——笑得宁静、而且释然——
却来不及告诉他,她要原谅他——不是愿意原谅他——而是——要原谅他——即使他一身罪孽两手血腥牵扯了无数人命——即使他拒绝宽恕——她也要原谅他——
要原谅他——
可是,为什么——来不及了呢——
垂首,抵上他冰冷的额头,泪终究落了下来。为什么——在我要重头来过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泪,如心冰冷。
一枝灯影,一盏灯,一枝影,灯影相随却是不能幸福——不能幸福啊——
手上极轻微的一颤,曲红颜骤然抬头,骤然惊绝。
风静为微微睁眼,虽然无神但衬着惨白得凄清的容颜,仍是清幽明丽。“红——”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只说了一个字就咳得缓不过气来。他本就衰弱将死,咳起来也是幽幽微微毫无气力。但那一声一声细若游丝的咳嗽还是一点一点地耗尽他最后的生气。伴着咳嗽声声,血如蚕丝绵延而出。
曲红颜抬袖,轻轻捂在他的唇角。血丝缓缓渗透白色衣袖,很慢很慢。看在曲红颜眼里,却比见他呕血如涌更心寒。到死丝方尽,如此景况实在是血尽垂死之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曲红颜含泪微笑:“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永安河的泛滥,江去雁治理得很好,朝廷的救济也很及时,受灾百姓都被安顿得很好。大月族也与萧朝盟好,决定共开商路。风静言很好,萧飒扬很好,孟青浪他们都很好,百姓天下,所有人都很好……”曲红颜紧了紧怀里的人,强持平静的声音终究哭泣着颤抖起来:“但是你……”但是你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
一抹笑意掠过风静为清明却黯淡的眸子,骤然亮了一亮。拽了拽右手牵着的衣袖,望向曲红颜。
“你——”曲红颜微微松开怀抱,看着他的眼,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写字?”他咳得这样厉害,显是被火薰得伤了喉咙肺经,说不出话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呢?等你好点再说,好不好?”曲红颜笑颜浅浅,却是明白得心如刀割。好点?会有那么一天么?他已现血尽命枯之象,怎么能好?!他此刻醒来,大约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岂能持久?!
风静为依旧定定望着她。
叹息在心里,曲红颜终究舍不得他那样的眼神。就算要立时死去又怎样?是自己毁掉他最后的平静,给了他那么多的折磨。既然注定同死,何必在乎早晚,如何能不应了他最后的愿?“好,你写,我看。”她轻巧地换了手,妥妥当当地扶着他倚着自己的肩头靠坐。雪色衣袖拂出,身前三尺泥地尽皆化尘,细沙如末。将风静为冰冷微颤的右手和在掌心,慢慢触近沙尘。
清冷如玉的指尖点在朱褐色的尘土上,浅浅划出。曲红颜顺着他的指意,托着他无力的手艰难书写。
横书三分,微折。斜划一笔,清。一点绽放如花,傲气凌寒——
曲红颜握着风静为的手也颤抖起来,不可遏止,在朱褐色的尘土上点点点出。
她明白了,明白风静为不顾垂死坚持要写的是什么,不是字,而是一枝梅花!
她在冰雪中苦侯两天一夜绣在他衣上的那一枝梅花!
他赴凌华宫见她,那一袭青衣袖口上的那一枝梅花!
他——虽然万分艰难,那一枝梅花还是在他清冷的指尖幽幽绽放——没有染过梅香的丝线,却是冷香如雪,一分一分自指尖如云浮动。曲红颜泪落清秋,迷离清湛中望定风静为。
风静为手一顿,偏首回望,如雪如云。笑意点亮深眸,指尖再次划出。
生。
曲红颜再抑制不住,抱住风静为大哭起来。
生——他是在许诺在立誓——不死——无论多么痛苦也不死!一枝梅花一个生,他是在承诺生命承诺幸福——
终究还是赶上了抓住了——没有——来不及——
曲红颜哭得肝肠寸断,倚在她怀里的风静为却是笑意朗朗,将惨白得凄清的容颜映得生机盎然。只是,唇畔依旧滑落的血丝一丝一丝蜿蜒着不祥。
天也看不透,那朗朗笑意的眸子深处尽头,沉淀着怎样的死寂。
红颜宫虽毁,但在别处却有分殿。这一场劫难红颜宫疯了连同妖星阁主在内共五人,来袭的两百来人却无一生还。
曲红颜将末秋从江南召回来,把烂摊子全交给她去收拾。自己带了凉楚无香等人在离红颜宫不远处买下一座庭院住下,暂作调养。兰颜却辞别众人,带着疯痴了的云惊秋踏上漫漫寻医之路。凉楚也认为让云惊秋远离杀戮,远离风静为,对病情有所助益。
日子过得很平静。如果,无香的眼睛没有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没有遗憾了。无香心情太过激荡,大起大落又死死看了太久火光,眼棱迸裂。凉楚百般费心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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