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禛 [21]
不过几日,后宫之中,便悄悄传开了关于四阿哥胤禛的诸多揣测;总的来说,四阿哥不喜女色,已成定论。
皇子们成长之后,因初尝人事,难免会在先头几年,兴致极高。这,宫中诸人已是见怪不怪;甚至连皇上,也因自个儿是过来人,在初始的年把子不会多做理会,任小阿哥们随意品尝看上眼的女婢。可已具能力,且夜夜有不同女子相伴,却连床单都未见过红……这消息,对于宫廷之中,闲来无事总爱留意琐事的诸人来说,可谓惊天奇事。
而传闻中的主角,四阿哥,却对高无庸报来的这些碎嘴毫不在意;神色自若挑着眉,喃喃念叨着诗词。
学堂上邀了几个兄弟前来赏花对诗,虽此次小聚重在灭了八弟的臆想,向来争胜好强的他,也不容自个儿落人一筹。
想起八弟,四阿哥不由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垂眼掩饰地揉了揉脑门,刻意不去注意身侧,那怀抱一堆花糕、满面笑意的小妖。
只是听过温紫轻柔的声音,在黑暗中看过她模糊的身形;不知过会子八弟见着这女婢的脸,会否被吓哭?
鬼面夜叉
换上一席月白软绸,八阿哥微笑着捻过一把折扇,倏地在面前展开摇了摇,便低低笑着往四所行去。
脑海中,仍时不时就会出现那女婢温柔的笑语,与朦胧月光下纤细的身型。有着如此甜美的声音,言语又那般天真无邪,几乎是将他当作宝物善待;那么这女子的面容,也的确该如四哥所言,似月上嫦娥般,脱俗绝美吧?
“嘿!八哥!”
满腹期待翘着唇角,八阿哥转过打弯的宫道没多久,便听得背后几声低笑;一转脸,只见九弟胤瑭十弟胤锇,正迈着小步并肩而来。
“你们还真的来了?”不自觉高高吊起唇角,胤禩顿足低笑着说道,“才刚上几日学堂,就敢跟三哥四哥对诗了?”
“嘻……”混不在意吐了吐舌头,十阿哥坏笑着耸肩碰了碰九阿哥,咧嘴笑道,“八哥,我跟九哥是来碰碰运气么!既然比试,定要做赌的。四哥平日小气得很,他那山洞是最大最绕弯儿的,却不给弟弟们玩。可你说他,下了学就心急火燎回四所温课,又不爱藏猫猫,摆着多浪费……偏我跟九哥钻进去一回就被他逮着训……哼。”
“就是。”赶上八阿哥的步履一同行着,九阿哥点点头,撇着嘴低低说道,“所以今儿个,八哥,你可得帮弟弟们一把。只要将那山洞赢了来,日后咱们也霸着,不给四哥进去!”
忍俊不禁颤着双肩,八阿哥抿唇轻笑道,“我尽力吧,四哥的诗词怕也只有三哥压得过。”
“哼……”闷哼一声摇摇头,十阿哥撅了撅嘴,歪过头挤在九阿哥耳畔,压低了小嗓音低低说道,“他还不是出娘胎早了咱几日?不然有额娘为我撑腰,他哪儿那么容易霸了去?”
“嗯……”眯眼儿点点头,九阿哥转过脸,与年纪相仿又最为熟稔的弟弟继续一阵坏笑;二人,却都未注意到八阿哥,忽然失了笑意的神色。
九弟的生母,是颇得圣心的宜妃娘娘;十弟,更是除了二哥,母妃身份最为高贵的皇子,为温僖贵妃,孝昭皇后的妹妹所出。可他呢……
年幼不知愁滋味,可随着日月变迁,逐渐成长的他,再不能似幼时般肆意开怀。生母身份低下;而惠妃,只是在他随居储秀宫时,因皇命略微尽责,一待他搬至七所独居,便似与他毫无情分,连每日请安相见,都极为不耐。
惠妃的心情,他如何不懂?大哥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作为最年长的皇子,储君之位却被嫡出的二哥在襁褓之中轻易夺得;不论大哥、抑或惠妃,心中的苦闷都轻易理解得。更何况,皇阿玛并不怎待见惠妃;一年之中在储秀宫停留的日子,他用十指都算得过来;而钟粹宫与永和宫,除了宫中主位,连几个些微有些姿色的宫嫔,这些年来都是频频生子。惠妃见着别的皇子,有怨有气,也是常情。只是……
微感心酸地撇了撇嘴角,八阿哥扫视着周遭行迹匆匆的奴才们,稳稳心神再度挂上了祥和的笑颜。
只是他渐渐觉得,对皇阿玛来说,自个儿的出生,就似一个,已被遗忘的意外……抛去别的兄弟们不说,四哥的生母,当年也不过是个宫人;可在诞下四哥后,不久便被一再抬高位分,近年来更是深受恩宠。而他的生母卫氏呢?莫说名分,皇阿玛根本就已忘了,这女子曾为他孕育过子嗣;自他落世,额娘,根本再无机会可瞧见皇阿玛……
因惠妃的轻慢,皇阿玛的忽略,他与生母的日子都不怎好过。虽身为皇子,可身边诸人皆是惠妃指来的,早已熟知他的底细,自也从不将毫无靠山的他,放在眼中。就似那小顺子,面上恭顺谦和,私下同他言语,哪儿有丝毫奴才的模样?张口闭口都是‘惠妃言……’而额娘,孕育皇子又如何,至今仍在辛者库为奴为婢。
心际渐渐有丝沉闷,胤禩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四所宫灯,又转眼看着身侧笑颜无忧的两个弟弟,深吸一口气微微翘起了唇角。
欲速则不达。如今的他,会极力隐忍,将委屈与苦楚当作历练;终有一日,他会让皇阿玛无法再忽略自个儿,更会让他重新忆起额娘,那个赐予他生命的苦命女子。
门前小太监引领下踱去后院儿,洒满淡黄色繁星的桂花树下,早已摆好了一桌色彩诱人的餐后小点。
正浅笑着与身侧三哥七弟相谈的四阿哥,听到通报便止住言语,缓缓起身轻笑道,“快些入席吧。九弟十弟尚幼,今儿就以茶代酒了。”
“四哥也是的。”有丝不满地皱了皱眉,十阿哥撇嘴看着这极重规矩的四哥,边挪着屁股紧挨九阿哥坐下,边失望地低低说道,“今儿个爱告状的哥哥又不在,你倒是容弟弟们尝个鲜么……”
四阿哥一怔,尚未言语,便见三阿哥低低一笑,转脸看着那年幼的弟弟,抿嘴儿笑道,“爱告状的哥哥?十弟这是说谁?”
“怎的不在了?”轻轻将扇子放至杯边,八阿哥微微垂眼瞟了眼十阿哥,低低笑道,“你还小,喝酒伤身的。若再想着,哥哥们可是都会告状的。”
不满地撇撇嘴,十阿哥还想再出言,一边儿的九阿哥却是眯了眯眼儿,拽着他的衣袖轻声笑道,“四哥,咱们今儿个斗诗,赢了有何好处?”
“对对,有何好处?”转瞬忘了方才的不爽,十阿哥一个激灵,忙坐直身子期待地盯着四阿哥。
“好处?”不解地蹙眉扫视一周,只见三哥和七弟也是一脸茫然,只有八阿哥抿唇微笑着不语,四阿哥不由一怔,挑了挑眉低低说道,“赢的人有茶喝,输的人只能吃点心。”
本来斗诗就只是个幌子,邀请他人也不过是遮掩,重在八弟。这俩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真当回事了?怎的,还指望赢了他?做梦……
“……”阿哥们闻言皆是一愣,七阿哥胤右扑的一笑,忙又矜持地垂下眼睑,轻声笑道,“四哥,往日陪着诸臣吃酒,只听说输了罚酒喝,倒没听过赢了赏茶的。”
“就是……”撇嘴斜了眼神色淡然的四哥,九阿哥双眸一弯,朝十阿哥呶呶嘴,二人齐声说道,“若四哥输了,就把山洞让出来。”
低低的笑声,从身侧兄弟们口中溢出,四阿哥也是一挑眉,释然地笑了笑,胸有成竹顿首笑道,“成。你二人算一股,只要赢得了我,自当拱手相让。三哥,开始吧。”
“等等,”不待三阿哥思出上阙,满面开花的十阿哥便急急说道,“四哥,八哥也要帮我们赢你。我三人算一股。”
八阿哥闻言一怔,转眼看了看满目期待的俩弟弟,便轻笑着点点头,抬眼低低说道,“弟弟们还小,四哥,那胤禩便……”
瞧四哥的神色,对弟弟们是丝毫不惧;而他,与九弟十弟掺和着虚虚糊弄过去,既不需拒绝弟弟们,又不会真的与四哥相争折了他的面子,该是两不得罪的。
“随意。”自信满满轻抿着唇角,四阿哥瞥了眼苦思首句的三阿哥,却是压低些声响微微凑前,眼中带着丝鼓励低低说道,“八弟,他二人想赢我的山洞,你呢?若四哥输了,你有何想要的物件?”
“我?”眉心一皱,八阿哥有丝不解地睁圆了双眸,微一思忖,却是有些期待地垂下了眼。
进来至今,几次扫眼瞟着附近的下人,他都没瞧见任何一个女婢,可让他有熟悉感觉的。不知湘儿此刻在何处?既身为四哥的随身侍婢,缘何不见出来伺候?要知道,今番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亲睹芳容……
“四哥。”思忖着微微翘起唇角,八阿哥状似无意低低问道,“上回弟弟见到的那个婢子,怎的不见出来伺候?是身子有何不妥么?”
“无碍。”眼见小弟弟上了套,四阿哥越发保持着淡淡笑意,垂眼轻声说道,“那丫头说,上回在山洞遇着你,你说喜欢用枣糕?这会子知道你来,正在房里捣鼓着备礼呢。”
心间暖意丝丝漾开,八阿哥瞥了眼木有狐疑夹坐中间的七阿哥,抿唇低低笑道,“那若弟弟赢了,把那丫头做奖……不知会否冒犯四哥?”
他的身侧,根本无人真正牵念;如若有个可真心待他的女婢,今后的日子,即便隐忍,也会有丝温暖相伴吧?只不知,四哥会否相让呢……
“成。”
谁想,四阿哥竟是毫不犹豫点点头,回首望着三阿哥,淡淡笑道,“一个婢子么,有何冒犯的。只看你才思如何了。”
八阿哥一怔,不由抿唇握了握拳,转脸朝九弟十弟点点头,悄声说道,“咱们努力吧。”
“嗯!”
“桂花点点满枝头。”
“月色莹莹裹大地。”
“不成,”裁判般伸出食指摇了摇头,三阿哥抿唇低低笑道,“九弟这句不好。‘裹大地’,一无意境,二不押韵。”
“那……”歪头苦思着想了想,九阿哥朝十阿哥点点头,轻声吟道,“月色莹莹袭碧波?”
“……略好些。”有丝犹豫地抚了抚鼻尖,七阿哥转脸问道,“八弟呢?你们几人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个时辰未到,局面已渐渐演变为,三阿哥七阿哥为判,四阿哥以一敌三。可学问,是日积月累逐渐沉淀的,再加上四阿哥一直都因‘勤’颇得赞扬;饶是八九十阿哥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不过与四阿哥打了个平手。这最后一副对子,可谓一举定输赢。
眼见八阿哥卯足了劲儿闭目苦思,九阿哥十阿哥满目期待、崇拜又忐忑地紧紧盯着他;四阿哥微微一笑,摆手淡淡说道,“八弟别心急么……小禄子,去唤湘儿过来侍奉。给你八爷看着点奖赏,文思方可如泉涌。”
八阿哥微微一怔,思路有丝停滞,跟着,却更加努力搜罗着词句;而一边儿的七阿哥,则是语带疑惑地悄声问道,“四哥,那湘儿是何许人?”
“见过就知道了。”垂眼捻起一片花糕塞进口,四阿哥强自镇定缓缓咀嚼过,才抬眼扫着诸位兄弟,淡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