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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81]

By Root 1047 0


我很想忘记,也真的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很不巧,这么一个片段偏偏从记忆的墙缝里漏了下来,
能怪我吗?

那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毫不欺场。以前我说过每人身体里都有个孩子,现在我身体里的孩子
不知是饿急了还是尿湿了,哇拉哇拉哭个不停,我根本无法控制;真的,不是我想哭,我管不了他。


杜政平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喝下去,接着哭;他又倒来一杯,我又喝下去,还是接着哭;最后他拿
来了一整瓶矿泉水,我咕咚咕咚灌下半瓶,还是接着哭。好像已经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哭它个地老天
荒。


哭到后来,我的喉咙已经哑掉,眼泪把床单打湿了一大片。杜政平把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隔着毯
子抱住我。

那是一种很苍凉的感觉:你要问我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什么,我会说,就是一条梅西百货买来
、二十九块九毛九的毯子的厚度。

快天亮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穿上衣服出去了。

从前孟姜女用眼泪淹倒八百里长城为了寻找一个男人,现在我用眼泪活生生把一个男人淹走了。从
这个意义上说,我跟她有得一拼。

2003年8月,杜政平提出离婚,我答应了。我们的情分,仅仅捱到纸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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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05-4-26 15: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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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於做了一件让郑滢和张其馨刮目相看的事,代价是我的嗓子哑了差不多一个月。小说里动不动
就是天天“夜不能寐,以泪洗面”
,告诉你,那是假的,你去试一夜就够受了。

杜政平的爸和我妈后来知道了我们结婚的真正原因,现在听见说要离婚,想当然地跳着脚在越洋电
话里骂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说不出话,他一声不响地把黑锅都背了。


我们没什么家当,加上分居两地,一拍两散,简直像玩了一场过家家。最后见他那一次,他买来很
多Yoplait
的蓝莓酸奶放在冰箱里,上下两格都塞得满满的,够我吃起码两个星期。他临出门,突然转过头来
问我,“关璐,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看着他,点点头。

“不够跟我过日子对不对?”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下,“你怎么…怎么就不肯努力一下呢?”

我低下头。

这个被我用眼泪淹走的男人把门轻轻关上。我觉得自己失败得不能再失败。

在又能说出话来的第一天,我走进老处女的办公室,交上一份初步计划书,申请负责部门里新开始
的所谓“客户服务”项目。一月份的裁员中,客户服务部门几乎被砍到最低限度,公司就号召所有人员提
高“服务精神”
,老处女对上级精神从来是“见风使尽帆” ,专门设立一个“客户服务”
项目,以加强和客户之间的联系,提高对客户反馈意见的回应。部门少壮派里好几个人都摩拳擦掌
,我幸运地拿到那个项目,他们都很羡慕,说做好了明年一定再升一级。我笑笑,升不升级倒还在其次,
我只是想多找点事情做。


那个月底,郑滢生了一个男孩,名字是郑广和的父母起的,郑老太太懂点不知什么麻衣相术,照着
孩子的出生时刻算出五行缺木,便起名郑嘉森,谐“加森”
的意思,英文名字正好就叫 Jason。

我想来想去,不知该买点什么送给她,又不想送一张礼品卡算数,在公寓对街的超市的婴儿用品部
门转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纸尿布
-- 我想他们肯定用得著,浩浩荡荡地搬回家。过街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热,回头一看
,又没有人。我耸耸肩,接着往前走。

我用粉蓝的礼品纸把尿布包裹好,写一张卡放进去,送到医院去。孩子很可爱,产妇和“产夫”
都喜气洋洋,郑滢一直暗暗担心的“产后忧郁症” 一点影子也没有。


我问她,“很痛吧?”

她一拧眉毛,“嘶” 地抽抽嘴角,摆出一个“废话”
的神情,“知道吗,世界上的痛分成十个等级,一级最低,十级最痛,第九级是拿烧着的烟头烫皮
肤,你知道第十级是什么?就是女人生孩子!”她嫁了医生老公后说话专业不少。


郑广和在旁边呵呵笑着,“算很顺利的,很顺利的,顺利得很,真的,顺利得很。有录像带,以后
放给你看。”
他不敢给自己的太太接生,却不务正业地把整个分娩过程都拍了下来,显然对自己的摄影工夫很得
意,一再邀请我以后去他们家看。

我正在琢磨如何婉拒这份盛情,郑滢瞪他一眼,“说得轻巧,你倒是来生生看!”

这个时候,该喂奶了,护士把孩子抱来,请我“回避”。郑广和笑嘻嘻地把我送到门口,然后关上
门,我心里第一个反应是“干什么我回避他就不要回避”,随之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可笑,却还是有那么
一点不服气“我和她睡一个枕头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心里非常失落:人有远近亲
疏,对於郑滢来说,现在,那扇门后面的,才是她最亲近的人。那么,我呢?


几个月后,张其馨也生孩子了,是个女孩,长得几乎是林少阳的翻版,眯眯眼,动不动就眉花眼笑
,可爱极了。他们起名叫林达,英文名字Linda。

张其馨生孩子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坚决不许林少阳进产房,她不知从哪里听来,说男人看过太太生孩
子以后就会失去什么“神秘感”。我后来问郑滢有这回事吗,她不已为然,“听她瞎说,照这样,我老公
不但看,还帮女人生孩子,岂不是早就不举了?”


后来,郑滢背地里跟我说,“张其馨跟我讲过,将来我们可以攀亲家,我心想算了吧,女儿像爸,
林少阳拈花惹草的脾气我又不是没见识过,将来要是继承下来,我们Jason
怎么吃得消。”

我笑了起来,“儿子像妈,你以前风流倜倘的时候可不比他差,要搞定个把Linda 应该还是绰绰有
余的。”

我终於忍不住把程明浩最后一次跟我见面说的话都告诉了郑滢,她听完,想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
膀,说“算了吧”。

她的理论是“男人对感情就像对保险套一样,当时再投入,过后就会扔进垃圾桶,不会捡起来用第
二次的。”

我说,“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吧。”

“我问你,假如你现在去找他,他已经有了别人,或者他已经不爱你了,你受得了吗?”

“我不知道。” 我想起程明浩把项链扔出车窗时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是个比
我坚决的人。

她认真地看看我,叹了口气,“你够胆就自己去试试吧。”

那天晚上,我打开电脑,进入Yahoo邮件网站,颤着双手打进他的电子邮件地址,再打入那个他从
前告诉我的密码 --
我的生日。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假如这个密码还有用,假如他还用我的生日去开启他的邮件信箱
,我就给他写信;如果不行,就算了。

同自己打赌的结果是,不行。他已经改了密码。我不知道是赌输了还是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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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05-4-26 15: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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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手“客户服务”
项目有两个直接后果:一个是需要经常出差,一个是需要经常挨骂,两个我都不喜欢,相比之下,
更不喜欢后者。各级主管在大会小会上信誓旦旦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在质量上妥协”
和大学二年级男生分手时爱说的“无论如何我都等你”
一样听听可以却万万信不得;由於人手缺乏,去年的烤肉串出门之后,隐藏的问题一一暴露出来,
客户投诉达到了几年以来的一个高峰。我负责联系客户,把投诉分级,然后根据不同等级定出处理方案,
问题够大的话,就需要亲自上门或者组织同事去。部门其他同事去了几次,发现这种差事基本就是送上门
去挨骂,挨完了还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去帮客户把问题搞定,便你推我我推你,弄到最后,很多时候只
好我自己硬着头皮去。开始很难受,后来逐渐发现挨骂也有所谓“边际效用”,第一次觉得痛不欲生,第
二次就好些,第三次更加习惯,到后来,变成工作流程的一部分:顾客就是衣食父母,表现不好,爹妈不
要打屁股吗?


那一段时间,我去了美国很多城市,然而来去匆匆,印象最深的只是它们的飞机场而已。每一次上
路,我都带着那个银灰色的手提箱,那上面画着一条小小的彩虹,独一无二,让我在无论哪个城市机场的
转盘上都能一眼认出它;每次一眼认出来,心里会微微一颤,当初程明浩给我买这么一个牢得可以挡子弹
的提箱,是不是注定了日后我要走天涯海角的路。后来有一次把箱子托运以后,我坐在窗口的位子上看见
地勤人员把行李装上飞机,一个大胖子狠狠地把我的箱子扔进舱,看得我心疼,从此再也不托运
--这个箱子,我可是打算用很久的呀。

我们那一代人骨子里的“土气”
在我离婚之后表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次周末,假如我在旧金山,必然有人热心地帮我张罗“配对”
,逼着我去“盲约”,本质就是把一男一女放在一起,让他们掂掂对方的半斤八两,掂得差不多,就开始
考虑将来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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