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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词 [33]

By Root 427 0
叶子衬着十几朵怒放的蔷薇,整个书房由此而生机勃勃。
  
  郁竹拍去手上灰尘,退开几步,侧首端详片刻,笑道:“好啦!”
  
  晏之临坐在扶手椅里,温柔地笑笑,道:“忙了这半天,歇会罢。”
  
  郁竹坐到窗下,托起延兰端上的茶盅,轻呡一口。香涩的味道从舌尖滑过喉咙,一路淌至胸腹。她望了望书案后的晏之临。后者眼帘低垂,正慢条斯理地整理书笺。他的面容,沉静而安详。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位温文淡然、与世无争的王爷居然做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是--从此以后,她可以自由出入隆福宫了。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在两人在海棠小阁分手后不久,永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紫极宫的宴会上。这令在场几十位围坐闲谈的娘娘、夫人、小姐个个目瞪口呆。这位王爷平时深居内宫,极少与人交往,寻常聚会更是从不参加。倒底甚么事让他亲自步出隆福宫,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永王的轮椅径直停在同样不明所以的赵贵妃面前。一番寒喧问好之后,永王便和颜悦色道:
  
  “本王前日遇见赵郁竹赵姑娘,相谈之下,感觉投缘,不知娘娘可否允许本王和她做朋友?”
  他这番话虽极唐突,却极清楚明白。然而,在众人眼里,那天永王的言行举止极高深莫测。大家开始暗暗猜测他的话中之意。站在娘娘身后的郁竹虽明白他的用意,却也愣了愣。
  
  宴会的气氛一时凝滞。
  
  娘娘自然也措手不及。但娘娘毕竟是娘娘,短暂沉默后,她便笑道:“能蒙王爷垂青,是这丫头的福气了。”说着,转身唤郁竹到前面来。
  
  永王朝郁竹点点头,又道:“既然做了朋友,本王亦想邀她常去隆福宫坐坐,不知可否?”他的脸色依然沉静温和,目光却直视殿中央的赵贵妃。
  
  在场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贵妃身上。贵妃皱着眉踌躇,然而没过多久,她笑道:“这个自然可以,只要王爷得便,竹丫头一定听候差遣。”
  
  永王欠身致谢,又道:“今日本王宫中倒沏了壶少见的好茶,既然娘娘应允了,那本王就带她去了。”说完,他客客气气地辞别娘娘和诸女眷,携着郁竹,淡淡退出了紫极宫。
  
  晏之临带着郁竹回到隆福宫。
  
  才进内殿,晏之临脸上罩着的那层莫测表情,就如薄瓷坠地般,“砰”地就碎了。他朝郁竹眨眨眼睛,道:“你瞧,事情不是很简单么?”
  
  郁竹再也隐忍不住,扑哧笑了。连日来的担心顷刻间化为乌有。娘娘既为后宫之首,维持内廷之敦睦是她职责所系。如今,面对隆福宫永王的主动示好,她当着众人的面,怎能硬生生拒绝?再者,在场诸女个个眼尖舌长,这等微妙之事,回去后怎不大肆宣扬?今日之事必将传遍宫廷内外;今后,娘娘也好,袁太师也罢,若存心阻挠两人,也必定小心行事,最起码要掂量掂量由此产生的后果。
  
  只是――
  
  郁竹微笑道:“这么一来,今日之事可就闹得人尽皆知啦!”
  
  晏之临叹息一声,凝视郁竹,低声道:“我和你做朋友的事,难道就不能让旁人知道么?”
  
  两人对视。
  
  忽然,郁竹纤眉一扬,昂然道:“不错!我们堂堂正正做朋友,这件事就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没甚么了不得!”
  
  从此之后,每逢郁竹进宫,晏之临必遣宫女来接,贵妃果然从不阻拦。
  
  热汽在杯口袅袅升腾、盘旋,郁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之搅乱。窗外花圃里,芭蕉吐翠,修竹摇曳,青藤蔓绕的石笋下,一株芍药绿萼红苞,开得绚烂夺目。几只小鸟在花木间扑愣翅膀,喳喳地叫个不停。
  
  “郁竹,你在想甚么?”案后的晏之临含笑问道。
  
  郁竹摇摇头,亦笑,“没甚么。”过得一会,她又道:“真的没甚么。”
  
  除每日固定的请安典仪外,隆福宫少有客至,幽深的回廊间光影斑驳,悄无人声,宫女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郁竹和晏之临,都是好静之人。大多时候,两人只坐在书房里安安稳稳地聊天,一个谈论诗书,一个则讲述宫外发生的逸闻趣事。天气清朗之时,两人也去庭院散步。郁竹喜欢在那里练剑,晏之临就坐在一边观赏;若是体力允许,他便由郁竹搀扶着,慢慢地走上一段路。
  
  宁静深远的隆福宫,宛如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将尘世间的喧嚣和纷扰隔绝在外;又如一叶小小扁舟,载着这两人,排开暗流汹涌的宫海,缓缓驶向迷离的远方。
  
  郁竹偶尔会在宫中见到四皇子晏之原。他总不和她打招呼,只怒气冲冲地瞪她两眼,然后拂袖而去。假如目光可以当刀使,她相信,自己早给他的目光剐得尸骨无存。不过,她并不怕晏之原,这个世界上,只有区区几样东西可以牵动她的喜怒哀乐,而这个外表华丽的轻浮少年,根本不能拨动她心底任何一根感情之弦。
  
  他身边总有三、五个美丽的女孩。这些女孩,无论她认不认识,个个衣饰华贵,表情矜持。
  
  却不知甚么缘故,自己居然也入了这位皇子的眼,郁竹暗忖,所以才在内廷花园说那番话,假如自己答应了,恐怕此刻也站在他身边这些女孩之中了罢!
  
  郁竹却不知道,晏之原对于那次挫折的感受,强烈到远远超乎她的想像。这位皇子,从小给人众星捧月般奉承惯了的,因此一向自命不凡,可那天居然给个小丫头一番戏侮,别的且不论,单那条湿答答、胖乎乎的刺毛虫,就让这位素有洁癖的皇子足足恶心了半月之久。他憋着一肚皮气,立下了寻机报复的誓愿。怎奈寻常宫廷聚会上经常找不到赵郁竹的身影,即使偶尔出现,这位警惕的赵大小姐也是行事低调,说的几句话,更是滴水不漏,叫人难以寻衅闹事。
  
  不过,对于一个锱铢必较的人来说,报复的机会是无所不在的,不是吗?
  
  悠闲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过了炎热的六月,天空就渐渐高远起来。乍起的秋风中,南归的北雁捎来消息,北岭的王妃,袁太师的二女儿,就要带着一双儿女回永州的娘家省亲了。
  
  本章完。
 

天命(十三)







  北岭,亦是东越属郡。相较于其他两郡,北岭与朝廷的关系更为密切;百余年来,它从未发生过叛乱。北岭王室中,不少人与东越名门世族有着相当深厚的血缘关系。其现任郡王的母亲,就是晏晋的姑母,东越当年的十六公主。十六公主嫁往北岭,生儿育女,却又年年带着儿女回东越省亲,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郡王继承王位后,又娶了东越显贵门阀――袁家次女为王妃。袁家掌门人袁仰薄生有三子两女,长女嫁与晏晋为后,生子早逝,次女则作了北岭王妃。因此,北岭郡王与东越当今皇上还有一层姻亲关系。
  
  袁王妃嫁往北岭后,依旧继承传统,每年携子女回永州探望家人。
  
  然而,此次北岭王妃回归永州,其中颇有些不同以往的、耐人寻味的东西。
  
  入夏以来,永州城内气氛相当凝重。虽然朝廷上下竭力表现得井然有序、按部就班,但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依旧面带惊恐,交头接耳,私下议论着近来发生的事情。人心的惶惶源自端午节那日熙春大街崇徽门外的那场爆炸。当时数以千计的人挤在一个大戏台前,兴致勃勃地观看一场名角汇聚的戏――《十载凌花梦》。突然场内“砰”地一声巨响,火光四溅中,原本在台上飞舞水袖的戏子顷刻间被抛上了半空,裂成无数块,又坠于人群之中。惊恐万状的人们奔走呼号,争相躲避,场面极其混乱。待京畿衙门的官兵赶到,人群已散去大半,留下一百多具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事后,官兵们四处搜捕肇事者,三天就抓了一堆嫌疑犯,其中以面貌殊异的外邦人居多。可是,每个人都声称自己与爆炸事件无关。几天后,北岭驻守永州的官员便拜访了京畿衙门,询问为何要抓北岭来的正经商人。说是询问,那人的脸色却颇为不悦。
  
  折腾得人仰马翻,非但一无所获,还将北岭牵扯其中,皇上自然大为恼怒。他将赵养性找来训斥了一通,又亲自下令放人。
  
  北岭王妃的到来,亦给了朝廷安抚北岭的机会。
  
  内廷里,赵贵妃在紫极宫举行宴会,欢迎北岭王妃和世子。诸宫娘娘,永州世族贵妇、小姐大多出席作陪。如此重要的聚会,郁竹自也缺席不得。不过她的所有妹妹,包括盛梅,都没有收到邀请。
  
  北岭王妃袁氏,约莫三十五、六岁,体态优雅,气度雍容,一派贵妇风范;北岭世子,是个十六、七岁的颀长少年,性格开朗,没多会,就和在座的小姐们聊得热络了。期间,他还好奇地瞅了郁竹两眼,很友好地朝她笑笑,郁竹便也欠身致意。
  
  郁竹没有看见世子的妹妹,北岭郡主。不过,接下来贵妃娘娘和王妃的对话很快解开了她的疑问。
  
  赵贵妃笑道:“今天这么热闹,小郡主没在,真是可惜。”
  
  王妃叹气笑道:“可不是!这孩子,偏在走前生病,只好留在家里。本来,她还一直念叨着要见她的之临表哥的。”
  
  听到“之临”两字,郁竹微微怔了怔。她原本正回想着自己方才离家时,盛梅背着手靠在门上送别她的情形。
  
  对了!北岭王妃是之临的姨母呢!
  
  仔细瞧瞧,她与之临果然有些相像。
  
  之临的母亲,那位逝去的皇后陛下,会不会也是王妃这般模样?
  
  郁竹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想得有些出神。
  
  隔了几日,郁竹又收到了内廷发出的请柬。这次,盛梅仍未在邀请之列。郁竹连请柬也未打开,便盘算着如何推脱此事。
  
  谁知当晚父亲找了她去。
  
  “这次内廷的邀请,”赵养性坐在椅子里,看着女儿,郑重其事道:“是陪北岭世子去西苑游猎,嗯,算是秋弥罢。可是这场秋弥,不同以往,皇上和诸大臣都不参加,只有你们一班年轻小辈。”
  
  “甚么?”郁竹十分疑惑。
  
  赵养性抚了抚额头,皱眉道:“据内臣说,这是世子提出的,皇上说年轻人好玩图新鲜,便答应了;不过,这次秋弥,只邀请咱们永州地位最尊崇的世族公子、小姐,其他人全没份。我们赵家,也只有你能参加而已。贵妃娘娘命我带话回来,你非去不可,明白么?”
  
  “为甚么这次不像春狩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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