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 [11]
苏吉皱眉看着四人厮斗,眼瞧着郁竹如穿花绕树般在三人间游走,脸微微侧过,见旁边之人的脸色已逐渐发青,一双眼瞪着四人似乎入定一般。他猛然跃起,跳入战圈,喝道:“你们都退下!”一掌便向郁竹拍去,郁竹侧身避过,两人随即混战在一处。
穆勒等人乘机抽身退出,喘息还未定时,忽闻身后一声清斥:“把这些贼子都给本王拿住了!一个也不准放跑!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穆勒猛转身,只见两队东越士兵沿着湖岸,正迅速包抄上来。后面,十来个侍卫簇拥着一人,那人身材颀长,面容清俊,服饰鲜明,正是允王。
郁竹自然也听到了允王的喝斥,然而她无暇回顾。但于眼角余光处,她看见东越士兵流水价涌向穆勒等人,很快的,那三人便给淹没了。
这场擒拿战,允王是稳赢的。
只是――他们――怎会来得这么快?
那允王负手立在一边,一双黑眸越过正与穆勒等人激斗的东越士兵,远远地瞧着那条正上下腾挪的青衣人影。
“张帷,你带三个人去那边,帮赵姑娘擒拿刺客!”
旁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瘦长青年迟疑道:“可是王爷您这边――”
“快去!”允王脸色一沉。
“是!”张帷垂首应道,朝身后挥了挥手,“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四人朝郁竹处急奔而去。
才走了一半,一声尖厉的惨呼蓦地响起。
张唯骇然回头,只见一个西疆女子直直地站在允王不远处,一动不动,胸前已深深插入一柄钢刀。原来,朵拉见允王身边的侍卫一下去了四个,认为有机可乘,又自恃离他不远,便孤身上前行刺,谁知那些侍卫均是经过千挑百选的,哪容她欺近,两三个人将她拦住一顿围攻,没几招就结果了她的性命。
“朵拉――”
伴随着一声嘶吼,人群中突的跃出一条长大身影,毫不犹豫地朝允王疾扑过来,落地之后,双手扬处,几个侍卫给他摔飞出去。
张帷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郁竹,急忙带着手下人朝主子身边赶去。
穆勒面色狰狞,如同发疯一般,见人就抓。张帷是身经百战之人,见他这副模样,知他状似凶恶,其实心智已乱,并不难对付,接了他几招后,觑准一个大破绽,一刀插入穆勒的胸膛,穆勒身体蓦地凝住,其他侍卫乘机一拥而上,十来柄刀剑齐齐刺入他的身体。
穆勒并没立即倒下去,他勉力支撑着身体,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众侍卫见他浑身上下都在淌血,形状恐怖,倒也有些心怯,纷纷地后退。穆勒慢慢移至躺在地上、已气绝身亡的朵拉身边,垂首喃喃叫了一声,訇然倒在了朵拉的身上。
眨眼之间,两人已横尸当场。
已给众士兵围住的朵娜,是个烈性女子,眼见同伴惨亡,心中极痛,手中招式却未见缓。众士兵围住她,一边笑一边喝骂,想要活捉她。
张帷收刀入鞘,走到允王身边,躬身道:“王爷――”
“谁叫你折回来的?”允王冷冷打断他的话,脸孔甚至没往他这里瞧一瞧。
“卑职――”
“还不快去!”允王忽然低头,一双黑眸里放射出逼人的冷芒。
同样倒在地上的郁竹也将两人血溅当场的情景尽数收入眼底。
刚才的那声嘶吼,令郁竹的招式稍缓了缓,苏吉乘机一脚踢出,将她踢飞出去。她正待从地上爬起,抬头间正瞧到了这幕场景。
无数股细细的血流从那两人身上汩汩淌出,在地上聚成一股,蜿蜒向前,最终在一双脚下汇成个小血塘,那双套着簇新青缎云靴的脚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初升的朝阳中,靴子主人修眉长睫的脸端凝着,竟是毫无表情。
忽然,似有感应一般,那人头上金冠一动,侧脸望来,然而郁竹已看不见他,她的眼里,只有那两具重合在一起的尸身。
那声嘶吼,好似一把铲子,将她尘封心底半年之久的东西尽数掘出。
那种感觉,那种厮磨得她痛不欲生的感觉重又自她心底爆发,霎时充满了她的胸腔。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宛如一把钝刀,缓缓地凌迟她的身体,却又不致她于死地;又像几千几百条虫子,发疯似地啃啮她的五脏六腑,深入她的骨髓翻滚不休。
忽然,她的身体一激灵,猛地往旁滚去,苏吉重重的一脚正踩在刚才郁竹躺着的地方。这次,带郁竹躲开苏吉进攻的,是她练武十来年的身体本能。
两人重新缠斗在一处,几个腾跃间,已来到湖岸高地。高地下一两丈处,是个背阴的湖湾,湍急的水流中,礁石森然,宛如排排交错的犬牙,耸立水面。
她的身体痛得似已麻木,只是近乎本能地接招。
为什么要替允王挡下刺客的进攻?
闪电般一掌袭来,右肩一阵剧痛。
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查访刺客的踪迹?
一腿疾踢过来,腰部似要断裂。
为什么又执意留下来拖住他们?
胸口又是重重一击,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霎时,湖面的风拂上了她的后背,脚后跟处已经凌空。
难道真是一心只为国家社稷?
“郁竹――”沁凉的湖风带来一声温柔叹息,似有若无。
她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来,嘴角微弯。
好了――既然他们来了――那我――
一切都结束了――
苏吉一掌击去,原想着郁竹必会还击,他便能借回击的力道退后,谁知郁竹的身子毫不迟疑地往后便倒,那只手掌再无借力之处,整个身子便不由地随她一起向前栽去。
高地下,众人响起一片惊呼,张帷顿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郁竹与那西疆刺客同时越过高地,然后,一起直直地坠入湖中。
这时,一轮红日跃上了半空中,站在一堆灰蒙蒙士兵中的允王,显得鲜明俊逸,那张仿佛玉石雕就的脸半仰着一动不动,幽深漆黑的眼眸中,只映着一条下坠的青色身影。
一片落叶,给风卷上了高空,然后又在风中缓缓飘落,最后,隐没在了惊涛与乱石中。
2006-1-8 11:59:06 sk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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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湖(十二)
丁晴的自述
现在该是傍晚啦,因为西窗的窗格上,已经被染得红彤彤的。今天一整天,我一直在诵芬院。长这么大,我可从没在一个地方呆上那样长的时间,还没人陪我说话。其实屋中并非没人,只是――一人在床上昏昏沉睡,另一个呢,闷头忙着自己的事,没空理我。我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啊!可是我每次想和她说话,她要么抬头朝我笑笑,要么干脆就假装没听见。
啊――不管了,我一定要出去透口气儿!
我出了房,外面是个天井,对面有一个拱形的门洞,但我知道,我走不出去。门洞两旁,隐隐地露出两截衣角来,我恨恨地瞧了半天。
可是毫无办法呢!
沿着鹅卵石甬道慢慢往前行,那边的假山石上,两只雀儿互相轻啄,扑棱着翅膀,上下翻飞,越过柳梢,消失在晚霞中。假山旁有个小小的池塘,我捡了个干净所在,坐下来,身子前倾。碧绿的池水里,映出我的脸来――好像有些呆呆傻傻的,不太正常。唉,其实这一天,遇到的人和事又岂有一件是正常的?
诵芬院十分僻静,平时都少有人来,此刻,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难道――难道这整整一天我都在做梦?
这两天,家里的人都特别忙,父亲和哥哥每天早出晚归。昨天哥哥很早就出了门;傍晚,李总督又派人将刚回府的父亲叫了去,结果直到深夜,两个人都没回来。母亲派人去衙门打听,说父亲到横云山庄去了,至于有什么事,衙门上下的人都不清楚。
后来,夜实在很深了,我只好回了房,躺在床上正睡得模模糊糊间,就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外头“砰砰‘地拍门,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丫头匆匆跑进来,说是少爷有急事找我呢!我急忙爬起来,出了房门一看果然是哥哥,他面青唇白,神色疲倦,一瞧就是整夜没睡,也不知搞的什么鬼花样!我才想质问于他,可还没等张口呢,他就摆着手叫我什么也别说,赶紧去拿两套干净的衣衫,然后跟他走。看他的神色十分焦急,不像跟我开玩笑,虽然心里嘀咕,我还是忍住了发问,乖乖照做了。
后来,我被他一路拉着来了这诵芬院。进了前厅,这里已有了三、四个人,可我还没看得清楚,哥哥就将我一把推入隔壁房间,说:“快进去帮忙!”
房里有个人正低着头站在床边忙活,许是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原来也是个女孩儿,穿了条绿色的水凌裙儿,瞧那年纪,也就跟我差不多。她朝我点点头,道:“丁姑娘吗?你来的正好,快些过来!”
我赶紧走过去,发现床上躺着个不省人事的年轻姑娘,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脸往里侧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好像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后来我才晓得,她果真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绿衣女孩示意我解开她的衣带,虽然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照做了,待会找哥哥问个清楚就是了。
衣裳褪尽后,我打了个寒颤,只见这姑娘的身子上,布满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淤伤,颜色或浅青,或乌青,左手靠肩膀处还有一道很深的长长血口,只是已不见血流出,伤口处灰白发肿。
我有些胆怯,好在身旁还有个人,但她的情况似乎比我好不了多少,而且还在不停地抽鼻子。
那姑娘一动不动,任由我们给她擦干身体,换上我带来的衣裳。一切弄妥之后,绿衣女孩给那姑娘盖上了被子,放下了通往外间的珠帘,然后去了隔壁小厅。稍停,哥哥同着两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跟着绿衣女孩就进了里间。
我一瞧,这人五十来岁,留着一排灰白髭须,额上还有几块白斑,正是本城最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