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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山如画 [41]

By Root 1084 0
子当然就是夏泠夏公子。
  
  有了公主还敢有私生子,人人都说这位老侯爷怕得不到善终了。
  可惜,整个岚京城的人都低估了这位老先生的魅力。诸玉公主不但继续与夏侯爷出双入对,还将这个孩子认作自己的儿子,又去永合宫求皇兄给孩子名分,可世袭侯位。
  
  夏公子十二岁那年,一篇《子末赋》成为了享誉京城的少年才子。自此后,赞誉不断,在诸玉公主和夏老侯爷的宠爱之下,在皇上的天威照拂之中,那“私生子”的身份也就渐渐不再被人提起了。
  
  夏老侯爷六十六岁病逝,伉俪情深,诸玉公主不久之后也染疾而亡。
  夏公子无心官场,便浪荡江湖去了。
  
  等到十八岁回岚京接受他的启蒙老师宗昊的冠礼,老师看他如浮萍浪子,重提了他与傅尚书之女傅清书的儿女亲事,想要他完成齐安老侯爷的这桩心事。
  
  谁知,夏公子又跟书寓花魁紫鸾箫玩儿起了生死恋,最终弄得傅清书小姐也没了心情,双方退婚作罢。
  此后,夏小侯去了漠北,与赵十七有缘千里来相会。
  前年到盛云城接夏泠返京的,就是紫鸾箫姑娘和当朝太师宗昊之女宗兰楚小姐。
  
  豆豆睡着了,赵十七看左右无人,便将这些情况跟夏泠说了。
  
  夏泠非常乐见她就此事来做调查,抚平豆豆的小被子,轻声道:“傅尚书家的小姐已经嫁给东山杨止公子为妻,别人人品不比我差……”
  “是比你好吧?”赵十七觉得他的情史可真够“滥”的,特意露出嫌恶的表情。
  夏小侯当作补药吃下去:“是挺不错的。”
  
  十七接着提到了他的第二个“绯闻女友”:“那么,紫姑娘呢?”书寓可不是读书这般简单,弹琴论画,合意了便能够红帐春宵。
  “我们是知音。”夏泠很肯定,“无非就是弹琴吹箫而已。”
  
  “你利用她摆脱傅小姐?”
  “傅家小姐与杨家公子本来就有情谊,我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若真的只是要退亲,他又何必弄得如此沸沸扬扬呢?
  
  “你和紫姑娘只是知音?”十七狐疑,“当真只是知音?你们没别的什么?”
  夏泠奇道:“我们都‘知音’了,还要怎样?”
  
  “那你们那么‘知音’,你当年怎么不娶她?”闹得死去活来的,搞得傅尚书只能灰溜溜地另择他婿,还让傅小姐下嫁寒门,这紫姑娘也未必是简单人物。
  “她心里有人,我如何娶她?”
  
  “谁啊?至今还让她流落书寓?”
  “……”夏泠不能说,因为那个人就是君莫语,“人已过世,多提无益。”
  
  豆豆在床上翻了个身,两人连忙停住声音,十七将烛火轻轻吹灭。
  等豆豆重新入睡,关于紫鸾箫的事情也自然便到此打住了。
  
  两人为了说话方便,来到豆豆卧房的外间,十七临窗而立,夏泠坐在她身边。
  
  赵十七又提出另一位君家三小姐,据说她如今在外地: “君小姐呢?”
  “她是我认的义妹。”当初君将军身亡之时,夏泠也在南昭,为稳定军心他曾经代为掩盖其事,模糊了君将军暴毙的时日。
  言言前几个月,在长云山闯了祸,被他送回了君家故宅闭门思过去了。
  他冷眼看着十七似乎对自己从前做的事情不太清楚,他心中挂念言言,正打算将她接回来。
  
  “只是妹子?”
  “不错。”
  至于宗姑娘,那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这位姑娘是宫廷女官,终身不嫁的。
  
  十七听来听去,此人身为二十六七岁的老男人,将自己撇得如此清白,实在令她难以置信。
  照他的性情,他还是有点什么“前科”,她才能比较安心:“你……没有旁的女子了?”
  
  夏泠觉得好笑,假做生气道:“你打探了这么多,还需要我再去编几个给你看看吗?”
  “你不是还将一块女子的帕子放在怀中吗?”
  “哪里?什么时候?”
  
  “扎休措湖边,你让我扮演绯颜公主的……”还念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呢。
  夏泠对此似乎记忆非常模糊,十七继续提供细节帮助他回忆,那帛帕上还有一股白木樨的香味。
  夏泠终于想起来了,说:“这个,过一日我邀这人出来一下。”
  
  十七点头:“好。”
  
  “那位君三小姐听说从小就跟着你骑马游春,跟你元宵闹灯,还能随你一起出入酒肆,岚京的酒铺你们都去喝过酒。”
  朝云将军府的君小姐是个出了名能玩会耍的主儿。能跟男人一般打马球,蹴水秋千,甚至龙舟捶鼓,在这位姑娘眼中,大约“妇道”就是那浮云,“门第”就是块破布。
  
  夏泠点点头:“也没有都去过,去的都是好酒铺。”他很喜欢言言的娇憨与洒脱,也希望十七能够接受言言,“言言酒量不错,懂酒,只是不太合此处女子的式。她自小在边疆长大,爱做男子举止。”
  “倒很想认识认识呢。”
  夏泠不语:两个人不是早已在长云山一见如故了?
  
  天上一阵雁叫,深蓝如丝绒的夜空下,一行鸿雁在月下飞过。
  
  十七来此处有些时日了,知道一个世家弟子能带着一名世家女子如此到处玩耍吃喝,这等藐世弃俗的性情,也不是常人敢做敢当的。
  她望着雁影,道:“你待你的妹子,可真好啊。”
  她的语气之中,有羡慕,更多的却是伤心与感怀。
  
  她的心思随着北去的大雁,慢慢若游云一般,飘向了那遥远的西北荒漠。
  这些雁,一路北行,可会越过盛云城,可会去漠北,可会途径岂兰崖?
  可会……见到她的,可怜的十一哥?还有她的爷爷们?
  
  春夏之交,花香馥郁,虫鸣草木,云掩月出。
  这样的暖春葱茏,这样的万物生机,十岁之前,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也能平静拥有。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白嫩柔皙,谁也看不出,这曾是一双凌厉夺命的手。
  
  她已多年未跟旁人提起过,她也有一个天下地上待她最好的哥哥,一个搜尽天下异宝只求她高兴,一个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的好哥哥。
  最近的一次提起,还是在三年前的岂兰崖。
  那一日她跌入洞穴中,她以为十一哥来救她了,才叫了出声,才有机会念起了他。
  
  那天下顶好顶好的哥哥,不知道去了哪一处?
  等她享尽他馈赠给她的平安喜乐之后,她能否再找到他,将这趟人生之行与他分享?
  
  仿佛有雪山暴风撕扯着她的耳膜,轰隆裂转。
  那黑色的身影遥遥而立,而她,无力靠近……十一哥……
  在一个被要求泯灭一切性情的地方,只有那一双期盼的眼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始终有一分热气……
  
  十七的目光如水中星子一般抖动,那无奈的离痛,将她的心魂注满忧伤。
  
  就在她无可开交之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尾指。
  她转过头来,看到了夏公子。
  窗外的月光,都抵不过他此时笑容里的清煦:哦,她几乎忘记了,那一日夏公子也在。
  
  十七的心事被人洞察,却头一次感到舒心与安宁。
  秘密有人可以分享,她又一次得到了温暖的依靠,她将手展开,握住他的手,让掌心纠缠住他的手指。
  
  他却将手退出来。
  十七方才的伤感模样令他心头有些难过,情不由主地想安慰她;此时的热烈又让他有些无措。
  他自小心态成熟,任何场合都镇定自若。难得有这点年少情怀的萌动,令他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点尴尬,他故意靠近窗棂,伸手出窗佯作摘叶。
  梅雨将到,梅子也开始成熟了。他采下一个浑圆的果子,感受着那青涩的饱满,低头自嘲着自己的慌乱。
  
  屋子里传来豆豆已然匀净的小小鼾声。
  小白悄悄爬出来,偷眼看窗边的两个人。
  
  长夜星空,寒蟾起落。
  早夏的虫鸣,在月光中歌唱。
  
  十七望着他的背影,她第一次发现,从背后看,夏公子居然很像十一哥。
  
  十七后退两步,月色逆照,黑色墨影将夏泠切削出孤峻冷峭的线条,淡淡柔月给他罩上雪一般的清辉。
  仿佛只消面前的人回头相顾,她又能看到那一双灰色的深眸,又在凝视着她。
  
  十七看得不忍移目,一瞬间已泪水模糊。
  
  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无论是十一哥,还是亲爱的爷爷们,她都永不能见了……
  
  那就,
  那就稍微哭一会儿吧。
  
  但是只能哭一会儿,因为,十一哥说过,活着出去了,就要高高兴兴活着。爷爷们也说,要替十一哥好生活着。
  
  十七略放纵了一会儿,便拿袖子将泪水都卷干净。
  
  她走到夏泠身边,拿手扶着窗,故意擦着他的肩膀,探头深闻外间草叶的清香。
  夏泠眼尾扫到她俏丽亲昵的动作,心头漾满柔波,红潮又从心底慢慢涨起,说不清是喜还是羞。
  
  “夏公子,我也要你带我去骑马,带我去游春,还有,”她俯身向他,暖气轻吹过他的耳际,“我们,也去喝酒,好吗?”
  
  夏泠觉得好似天空开了一朵花:“这自然是好的。”
  
  他答应了,十七很开心,拉过他的左手摇了摇:“夏公子,遇上你,是十七的人生幸事。”
  “……”这一回夏泠没有退回去,他已稳定了自己的心态。便也不避嫌地反握她的手至自己的手心。
  
  十七看自己的手安然躺在他的掌中,有别样的温馨,心头热浪涌动:“夏公子,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肯不肯?”
  先前只想跟他“躺”几次的想法,此时在她心目中变成了对他的亵渎——她只想,把他牢牢拉在手里,莫让别人将他带走。
  
  

  “你说。”
  “你,你……”十七的心在跳,却不知如何开口,她低头寻思蹁跹,“你认我做妹妹吧?”
  
  妹——妹?
  
  夏泠听见了身体里似乎有碎裂的声音。
  右手中圆圆的酸梅落在了地上,弹跳的声音他却听不见。
  
  “妹——妹……”
  方才的欢喜有多深,此时的失落便有多重。
  
  他沉默了良久良久,久到十七觉得高攀不上他了……
  不是因为他太镇定,而是他的心口太疼了,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想不通,长久的等待与小心的守护,为何换来这样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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