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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山如画 [1]

By Root 1042 0

  
  造化的雄浑之美虽然令他震惊,身为神捕门弟子的多年训练,却在提醒他:歌乐雪山之巅从无凡人可以攀援而上,更何况带着一个昏迷的自己?他开始寻觅将他带上来的人。
  
  深蓝静谧的天空之中,一轮静大的圆月,正沿着雪山缓缓上升。
  关九郎看到,银盘般的圆月前,一条黑色的人影在此寂然而立,玄衣映雪,笃定傲然,不羁的风雪染袂如霜。
  那黑衣男子察觉到了关九郎醒来,回过头,眸色深灰宛如冰晶:“这几天我没空送你下山,你且等着。”
  
  雪山静切,他们在歌乐雪山上耽搁了十天。
  十天里那名黑衣男子不吃也不喝。关九郎体力不支的时候,他就顺手往他体内倾注一些内力,让他能够保持意识,抵抗雪峰上的寒冷。
  
  这些天,他们遇上过雪山最狂烈的风暴,看到过雪山最辉煌的日出,面对过雪山最安宁的圆月。
  而那名黑衣男子总是纹丝不动地立在雪中,遥望着天空之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直等到了第十天……
  


  第三章 天鹰
  
  关九郎记得,第一次随着传令军官去见新上任的抚远将军之时,夏将军正在盛云城将军府的议事厅中,背对门口看着深黄色的漠北舆图。
  羌管碎白霜,寒磬满空宅,人立如轴中。
  画中的人,黑衣长身,挺拔峻峭,满肩落寞似有万里清光……
  
  有短暂的瞬间,关九郎似乎又看到了,十一年前他在雪山上惊鸿一瞥的黑衣男子。
  
  只不过,当夏泠转过身来,关九郎便知道不是了。
  两人岁数不同,夏泠还未足二十五,而那黑衣男子到现在该年近四十了。
  夏泠眉目如画,丰雅秀都,虽然数年为将染了一身英气,依然挡不住王谢子弟般的江南气韵。
  而那黑衣男子好似有一些西域血统,拥一份超尘弃世的缥缈气度,有着无人可以比肩的寂寞寥落之感。
  
  这两个人,只是背影略有一些相似而已。
  
  不久之后,有一位据说姓归的小姐瞒住家人,离开岚京,尾随着夏将军来到盛云城。
  夏将军虽然对她的胆大唐突,略为责怪了几句,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这是他妹子,归姑娘性子顽皮,要出入将军府的人好生担待她。
  关九郎在夏泠麾下从事,常常见到他们兄妹之间的言语说话。这令他想起那名黑衣男子,那个人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妹妹……
  
  十一年前,关九郎在歌乐雪山的第十天,才第一次见识到了那黑衣男子施展武功。
  
  那一天歌乐雪山上天空似明镜,万里无白云。
  关九郎浑身无力地靠在一块冻雪之上,十天的等待,已经让他失去了下山的意念。
  
  忽然,他听到身边一声长啸,只觉遮天蔽日一片飓风传来,满山的雪粒被扬洒而起,撞在脸上疼得似乎击破了皮肤。
  关九郎抬起头,看到一只硕大的黑色天鹰在离他们不过一丈处飞翔,它双翅展开有两人多长,矫健的身躯仿佛精钢铁铸。
  那黑衣男子腾身而起,在空中身姿飘忽地尾随着那黑鹰飞了几个来回,这才轻轻落下在雪峰上。
  
  关九郎一生记得他的模样,他的每一个折身、每一个衣襟的翻卷都仿佛浓墨,一寸一分刻在他心中。
  末了,那男子落下雪峰,轻摊开手,一支乌黑发亮的黑鹰飞羽出现在他的手心……
  
  在雪山峰顶对着寒风烈雪静候十日,那名黑衣男子所求的,竟然,只是这一片鹰羽而已。
  
  将军府内,关九郎叙述到这一节,夏泠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紫檀木的铜扣包金角盒,一按机括打开木盒,一枚黑色的鹰羽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衬锦之中。许是江南的柔缎,给它带来了几分柔光,纯黑中泛着淡淡的霓虹色。
  一根羽毛而已,关九郎自然不能断定是否就是当日雪山上的那一根:“夏将军这枚鹰羽得了多少年?”
  “四年。”
  关九郎目光一定:“黑鹰的飞羽一般半年便会颓败。若是趁其血脉皆活之时,生拔下来,可二十年不变色。”
  他们眼前的这枚鹰羽,历经人间四年以上的风尘,依旧乌绒饱满,羽色如墨。显然是在黑鹰飞翔之时生生拔下来的……
  
  重见飞羽,对于关九郎来说有些百感交集。可是,他却看清楚夏泠的眸底有幽冷的寒光在闪动。
  夏泠说:“我要去歌乐雪山,看黑鹰。”
  
  “最高峰属下爬不上去。”关九郎无法领命,“是那人将我带上去的。”
  “那我就自己上去。”夏泠凝定他,“你送我到山腰即可。”
  关九郎被他明亮坚定的目光所压,只能衔命而去。
  
  经过一番筹备,此时,他们真的来到了歌乐雪峰。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关九郎再也不能前进,便在山腰处停下脚步。夏泠不听他的劝告,继续向顶峰攀登。
  夏泠的双唇越来越紫,徒以内力勉力提气而行,每一步都感到心脏跳得似要碎开。他停下脚步,任雪粒不断灌入口鼻之中。他仰望着不远处的峰尖,看似不遥远,其实每一步都沉重得如有千钧附身。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声鹰啸刺破天空,夏泠循声而看。
  在天空的高处,一只巨大的黑鹰在长风中翱翔。
  夏泠猛提一口真气,想要靠近那只鹰。高原上行动艰难,他非但没有像在平地之时那样凌空而起,反而重重地跌在雪地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鹰傲然离去……
  夏泠的手深深扣在坚硬的雪原冻冰之上,指甲因为身体严重缺氧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衬得他的肌肤冷玉一般苍淡。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远飞的大鹰,隔着玄纱,依然可见那眸色亮得骇人。
  ——他至少,知道了自己跟对手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
  
  关九郎站在峰腰,他已经看不清夏将军了。
  当他看到夏泠面对黑羽,眸中跳动着仇恨之时,他有一句话没有跟夏泠说。
  
  那黑衣男子曾将羽毛给关九郎看,冰冷的眸中犹如春冰乍开,露出一丝柔软,他说:“这是给我妹妹的。”
  
  这十一年来,关九郎枯守漠北,从一个孤冷倔强的边塞少年,成长为如今震慑大漠的年轻名捕。在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虚妄的梦:他一直想知道,被那黑衣人宠在手心的“妹妹”,究竟是一个怎样繁华满树的女孩子?
  关九郎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那个人的……妹妹。
  ……
  
  天连山下雪厚半尺,还能勉强走人。
  赵十七在雪地里坚持走了两天,渴了吃一口积雪,饿了只能忍着,晚上生一小堆火,蜷缩在火边过夜。她滚得满身是土,本来就肮脏的脸上雪泥密布。
  
  到第三天早晨,她终于见到了一座座牛皮大帐,镶嵌在茫茫大雪原之中,浑如一块块纯黑的礁石。
  她跳下马背,将马拴在路边,悄悄潜入了帐篷区。
  
  这是羌零人的且先部落,部落小王名叫苍木。
  她看到一个羌零妇人端着一大锅热水从她身边走过去,轻轻一拍那妇人的背,顺手接过她的水锅放在地上:“桑尺大妈。”
  这妇人生了一双羌零人的紫色眼睛,眼周镌满了岁月的纹路。她将面前的脏人儿,认了半天:“十七姑娘?”
  赵十七看见她就等于看见了白面馍,欢喜得热泪盈眶:“有吃的吗?!”
  桑尺大妈笑了:“每一回都饿成这样才来,跟我来吧。”
  
  赵十七跟她到了一个帐篷里,迫不及待地将一块饼子往嘴里塞:“苍木呢?”
  “小王爷和王妃去参加穆沁尔大会了。”桑尺大妈曾经照顾过十七,两人熟悉得很, “来吧,帮我把这水端给香格尔。”
  “香格尔快生了吧?”
  “你来得正好,正在生。”桑尺大妈笑呵呵的,“本来还有半个月的日子,提前了。”
  
  赵十七被饼子堵住了气道,噎得两眼发直。
  趴在地上乱摸了一通,寻了一个水瓢舀了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方缓过气来:“还顺利吗?”
  
  “草原的女人哪有生不下崽的,再说都是第二胎了。”桑尺大妈豪爽得很,“你快吃了跟我去看看她。”
  十七也没心思吃了,跟着大妈往香格尔所在的帐篷而去。
  这是一个镶了金色箔片的华丽牛皮大帐,里面几个女人正在按着一个阵痛挣扎的女子。赵十七跟着桑尺大妈走进去,桑尺大妈让她将水交给别人,对香格尔说:“看,十七姑娘特地来看你了。”
  香格尔抬起汗水涔涔的脸。
  赵十七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只是赶巧了。她走过去握住了香格尔的手:“姐姐。”
  香格尔笑笑:“我帮你存了肉干……你找桑尺大妈要……”赵十七眼睛一热:她每次都是没吃了才肯过来,香格尔不管什么时候,都替她存着东西。
  她也不编谎话说自己特地来看她,真正的好姐妹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
  她笑道:“谢谢姐姐。”
  
  大家等着香格尔生孩子,赵十七也在帐外看着库勒尔草原的云卷云舒。
  
  听到一声婴儿啼哭,女人们随着唱起了欢乐的《祝生歌》,负责接生仪式的萨满羯库带着红黑狰狞的面具,披着牦牛皮的披风,在帐篷外跳起了般洛舞,人们挥舞着红绸向香格尔的帐篷靠拢……
  赵十七趁乱挤在人堆里,看到桑尺大妈抱着一个男孩,满脸自豪地向团拢过来的部落女人道:“王爷的第一个儿子!”她将男孩举高,“长生天保佑小王爷康健长寿,像天鹰一样雄壮。”
  大家都很高兴,说:“王妃不知道有多开心。”人们口中的王妃是苍木小王的母亲,其雅王妃。
  
  赵十七说:“很像姐姐。”她已经把香格尔留给她的肉干都打了包,扛在自己的背上,随时准备走了。
  她溜进帐篷,坐到产后还有些虚弱的香格尔身边:“姐姐,我走了。”
  香格尔也不阻拦:“以后,有空还是要来。”
  “嗯。”十七点头,轻轻地抱抱她,“姐姐,要保重。”
  香格尔回抱她:“十七,姐姐想着你的。”
  
  赵十七看一眼香格尔,再看一下那个孩子,跟桑尺大妈远远挥过手,便快速地离开了羌零部落,寻到自己的马匹,将肉干严实捆绑好。
  按着牛皮囊袋中,大香蒲叶包裹好的厚实肉块,她觉得心里很踏实,催着马儿快快回家,她的兄弟们还在等着有米下锅呢。
  
  赵十七走出十几里,一种本能令她疑惑地停下脚步,似乎身边有什么潜伏着。她站在雪地中四处环顾,此处有杂林有乱石,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一夹马腹快骋而过,正在奔跑之中,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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