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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美人 [21]

By Root 690 0
也无心花前月下。一张脸虽然是出落得灵动艳丽,却连一丝宜室宜家的气魄风度都没有,有时想法惊人的成熟通透,更多时候,却满脑袋叫人哭笑不得的歪理,像个未开化的孩子。

  她就像是一张固执的白纸。

  纸上分明什么都没有,却偏不让人涂鸦题字,自顾自地摊在那儿,也不知这么多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有人看了想要保护,也有人看了,便想污脏她、毁损她,看她终究变成这世上千万卷的凡人拙作,再恢弘的江山,看上去也皆是匠气刻意,毫无灵性。

  季东篱微笑,看着正淫 笑欺负小雏菊的袁宝,她居然嘴里还喃喃着“不知为何,看到这小白花就想压他们……”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怪念头,倒是跟他某个徒弟有些异曲同工,说来说去,便是叫人哭笑不得。

  “我们究竟是要去哪儿?”袁宝终于玩够了花朵,抬头就见季东篱抱着胸懒洋洋地盯着她看,居然也丝毫没有害臊的意思。

  换做别家女子,早该被季东篱毫不遮掩的打量看得满面通红,她倒好,沉吟一番,还很是大度地称赞了大叔,“其实你确实长得挺好看,如果人再好一些,指不定就能找着老婆了。”

  季东篱咧嘴笑,“不用,老夫已经有你做娘子,此生何求。”

  袁宝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去去。”

  季东篱立刻贴上前,作势要来个“花丛之中扑美人”的戏码,好好一张谪仙似的出尘面孔,非要装上满面淫 笑,“娘子何必害羞,还不从了老夫……?”

  袁宝见势,手里一把被蹂躏已久的花做了武器,扔了季东篱满头满脸,随即跳开一边,双手握拳护身,“再过来我打你!”

  季东篱笑眯眯地抚下头顶凌乱花瓣,站在被枝丫分崩离析的通透光线下,白衣飘飘,动作优雅,若不是识得他本性,袁宝恐真要将他当作了天外的仙人:皮相果真是不可信的。袁宝在心中偷偷记下一笔。

  待到两人跑到了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 的偏僻地方,季东篱才终于停下脚步。袁宝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却不见周围景致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一样枯木逢春的绿意满目,一样小河潺潺,鸟儿轻鸣。

  偏要说的话,便是这里一颗榕树。该是生了许多年岁,上头密密麻麻垂下的气根,就算在春天里,似乎也存了凉飕飕的阴气。

  季东篱上前两步,手抚了榕树坑坑洼洼的表皮,额头抵着树干,久久不语。

  袁宝看不见他面上神色,却觉得这般严肃认真的季东篱有些骇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话题。榕树的阴影巨大,底下湿气很足,站久了不免有些畏寒,袁宝又等半天,始终不见季东篱动作、也不闻他言语,刚想上前两步,却听得他声音忽然传过来,飘渺而忧郁的。

  “人活数十载,于天地,不过沧海一粟,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死的。”

  袁宝被季东篱下了一跳,没想到他居然说出了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话,按照剧情,她这时候该是上前去用温暖柔软的身体轻抱住季东篱,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安慰之,顺便等待季东篱水到渠成,对其动心的。可惜了袁宝这妞光顾着表情惊骇莫名,忘记了自己做女主的本分。

  季东篱等待了半天,又幽幽地飘出一句,“据说榕树阴气十足,可以揽住方圆百里消逝的灵魂。若是斯人仍在,定也会对生世留恋,一个人活着……太寂寞了。”

  说完又是长久的沉默。

  袁宝此娃从小到大胆大包天,对蛇虫鼠蚁皆是无所畏惧,所以从小到大每次顽皮,普遍有用的“大灰狼便要来吃了你”,显然是吓她不住的。但幸好一物降一物,袁宝偏偏对些牛鬼蛇神的东西,莫名害怕。

  她一听季东篱说榕树周围有很多怨灵,立刻动作麻利地退避三舍,远远躲到了它阴影碰不到的地方,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丢过去,正好砸到季东篱背上。

  “好了好了,什么生灵死灵的,都见过了,可以回去了吧?”

  季东篱那一下该是被敲得挺疼,可他不但没发脾气,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旋了身,半低了脑袋,朝袁宝徐徐走来。

  榕树下照射不到阳光,季东篱的脸藏在阴影之中,难免有些阴森。

  不知怎的,他走向袁宝的动作僵硬,仿佛是久未行走的人,每一步膝盖弯曲的角度、以及双手摆动的弧线,都构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节奏。

  袁宝皱眉,防备地后退小半步,“……大叔、你怎么了?”

  季东篱不回答她,脖子依旧以不适宜的角度扭曲着, 嘴里喃喃自语,却听不分明。他已经离得袁宝很近,袁宝又叫了声“大叔”,依旧不见他反应,心中怪异感更强,袁宝刚想再后退几步,拉开与季东篱之间的距离,却见他以异常扭曲的动作忽地加速!

  只是眨眼距离,这个比自己高大了一个头的男子便欺上神来,低头瞪大了两眼,贴着袁宝的脸孔,用异常阴森飘渺的声音说,“我……我好惨……”

  袁宝被逼得后背贴上树干,颤巍巍地做出最后的努力,“你、你不要过来!冤、冤有头……债有主……”

  季东篱忽然地抬了头,两手撑在她脸庞,贴近!

  “我背好痛啊啊啊啊!”

  两人的鼻子几乎相触,袁宝整个人重重一抖,便直直地顺着树干滑坐在地,闷了。

  季东篱再也控制不住,抚着空荡荡的树干放声大笑,声音明朗豪迈,哪里还有刚才那副中邪的摸样?

  “哈哈哈哈……让你个丫头再叫老夫‘大叔’?没想到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这么怕鬼,老夫还真是……真是颇为意外呵。”

  “……”这回换了袁宝久坐不动,季东篱低头看,只见娇小的身子依着树干,整个肩膀都微微颤抖,他蹲下身,轻拍她脑袋,“行了行了,别装了,今后别叫老夫‘大叔’便好。”

  袁宝还真的不抖了,抬脸便是一拳,动作利落快速,衬得她双眸漆黑凝亮。“咚”一声,正中对方下巴,季东篱被殴得仰头,下颚线条固然漂亮,却完全无法熄灭已被吓哭,从而暴怒的袁宝之熊熊怒火。

  季东篱被她连续攻击打得哇哇直叫,一个不慎,居然重心不稳,直接地被袁宝扑倒,骑上身来。袁宝虽被吓得犯傻,却偏知道要盯着他的脸孔打,虽然也不是躲不过,可总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丫头、丫头!”季东篱有些狼狈地躲着袁宝的怒火直拳,企图唤回她的神智,“老夫统共就这一张脸,打坏了可就没了……丫头!”

  一个不慎,下巴又被撂到一记,火辣辣地发涨,季东篱眼明手快,一手握一手,将她俩活力十足的手腕控制住,这才稍微歇口气,“丫头,你……”

  静下来才看清她面上交错的泪痕。

  水滴在阳光下反射着透明晶莹光彩,堆积到小巧下巴尖端,反射七彩光芒,只一瞬,便坠落了。

  落进他衣襟,在雪白的、沾染了些微草屑的布料上,击出个浅浅印子。

  袁宝的眼睛怒气冲冲,黑亮异常,泪水却停不下地流淌。她被季东篱制住,眼看挣扎不开,便瞪着他,恶狠狠地,“混蛋!我以为,鬼魂……你会死!爹爹他说……爹爹也……”

  完全地语无伦次,季东篱却明白了。

  袁宝小时候曾被顽皮的小鬼头关在屋子里,装鬼戏弄。那时候她不过两三岁,只知道放声大哭,直到爹爹来救,抱在怀中安慰了许久却也不见好。

  爹爹只好在她耳边反复地保证,“爹爹能把恶鬼都赶走,以后再见了鬼,便叫爹爹来,他们准保不敢欺负你……”

  这么反反复复地,小袁宝才终于止住了哭泣。

  每个人都有小时候被爹娘反复保证,从而毫不怀疑的信仰:比如床底下住了老鼠,晚上若不乖乖睡觉,老鼠便会爬出来把小孩的脚趾咬了去;又比如若是不听话,雷公便把电打到屁股上,可比针扎还要痛上几倍。

  以上两条属于诅咒型的,当然也有祝福加持型。

  例如吃了菠菜会变得睿智无比,只要吐口水,便不会遇上讨厌的人之类。

  虽然袁宝长大了,便知爹爹那胡言乱语都是骗人,不过心里头始终将爹爹的“驱鬼大王”头衔留着,放到了最保险的位置。

  如今被季东篱这么一闹,真是吓坏了,又想到爹爹已经不在,她的慌乱惊吓,自然又多加了一层绝对无法挽留的悲哀,泪水便是再也止不住地淌。她恨自己无能,留不住爹爹的命,自己却苟且地活在世上;又怕自己真的无能,恐怕就连报仇也做不到——

  袁宝眼泪不断地落,像是不要银子似地,感到季东篱渐渐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力道,转而轻轻盖在自己头顶。他的手真的很大,温暖地按着,像是能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慰某种惊恐危险的小兽,一下又一下,坚定而缓慢,“乖……乖……以后换大叔来给你驱鬼……”

  季东篱显然是被袁宝的泪水给打败了,居然开始自称“大叔”。他的确见过不少女子梨花带雨、娇声啼哭,泪水固然要留,自然也是哭得极美的。倒是还真未碰上袁宝这种类型的,叫人过目难忘。

  简而言之一个字,“丑”。

  泪水固然是晶莹剔透,纵横交错在涨得发红的面孔上,恐怕就不怎么赏心悦目了,更何况袁宝一哭,便连带了整个鼻头都红肿,眼皮也跟着肿胀鼓起,泡得跟条金鱼似的,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

  季东篱的温柔和拍抚渐渐安慰了袁宝。见她总算渐渐平静下来,季东篱吊了半天的心才算是放下来: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经吓,今后还是要多多注意的好。

  “山芋……”袁宝喃喃。

  “嗯,”季东篱应声,柔情似水,还不忘配上一双璀璨眸子里微微晃动的情愫,愣是尼姑见了,恐怕也要被里头春色无边感动一颗心。

  谁料季东篱魅力刚释放到半途,便正面迎上一巴掌,毫无转折,虽然力气不见得很大,声势却是十足十地骇人。

  “啪”以及一声气势十足的“下次若是再敢用鬼来吓唬,我便打到你毁容!”,此番波澜壮阔的旅程,总算划上句点。

  【一场夜戏】

  两人回到奶奶的小屋,已是傍晚,季东篱向奶奶汇报她家人一切安好,睡在槐树底下,正是好眠。袁宝捂住耳朵望天,死也不肯听这些鬼怪之类的报告。

  奶奶一愉悦,便做了山芋之外的小桌菜,配上上好花雕,三人成行,对月小酌。

  “山芋呵,奶奶今天真的很高兴……”

  奶奶喝了不少酒,已是有些迷糊,一双本就有些朦胧的眼睛,现在看去更是浑浊,但也很温暖。

  她拍拍季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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