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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竹外桃花三两枝 [34]

By Root 527 0
静,谢明月呵呵轻笑两声,修长手指沾了茶水在紫檀木桌面上画个心形,慢慢道:“明早来烟风亭,我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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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早,烟风亭。
  烟风亭在庄后半截断崖之上,峰顶大风凛冽,清早头顶的烟霞却是赤红如火,分外壮观。
  谢明月一身雪白衣衫迎风猎猎,颇有遗世独立苍凉之感,见聂三面对坐下,从石桌下取一壶热茶,一人一盅倒上,再不言语。
  待烟霞散尽,红日喷薄而出,他才自天边收回目光道:“聂小香是清影的女儿。”
  聂三面上轮廓立体如雕,目光却是极淡:“是。”
  二十年前谢明月错恋秦清影,叶兰幽错爱谢明月,纠葛缠绕是理不清的江湖旧事,聂三年少轻狂,在姨母病榻前得知真相,从此讨厌谢明月。
  谢明月淡淡看他一眼,像是洞悉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你讨厌我无妨,聂小香的命可是拿捏在你手中。”
  聂三却忽地笑了:“我不信你不救她。”
  茶已凉透,谢明月随手往雪中一泼,重又执壶满上,轻啜一口道:“你太过自大,沉璧,别忘了她终究不是我女儿。”
  谢明月眼尾微微勾起,含一点精明算计的笑,聂三心如明镜,知道这老狐狸不会轻易松口,便开门见山道:“你要我做什么?”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满月,谢明月支颔慢条斯理道:“宫中藏玉璧一面,为年初时北疆进贡,据说大如孩儿脸,温润光滑,雕工细致。”
  “沉璧,你随意进趟宫,取来给我瞧瞧。”
  聂三不作声,谢明月笑得像足了老奸巨猾的狐狸:“若你不敢,这桩买卖就算了。十年八年内,或许还能勉强找到另外的人续上聂小香的奇经八脉。”
  末了,施施然起身道:“不过,这十年八年内,聂小香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魂投鬼门……”
  “好,我依你。”聂三再不迟疑,“明日我就下山。”
  从后山回转山庄,聂三在庄后雪地里见到了聂小香。
  天都峰顶积雪不浅,聂小香大字状扑在积雪中,冻得脸色发青好似腊月里的萝卜,只恨自己好奇心重,偏要跟来烟风亭偷听,庄外茫茫一片雪原,自然是没有树木墙壁可扶,一脚陷进雪堆绊个跟头便毫不意外地嵌进了积雪。
  初时还喊了几声,却都被风吹散了,谁也听不见。
  风冷雪寒,冰冻彻骨的感觉并不比当初奇经八脉重创时好受,聂小香四肢无力,只觉得脸上仅余的一点热气都被积雪吸了个一干二净,不由心中哀嚎抑郁道:糟糕,等白鹤山的人找到这儿,怕是我早就冻成了冰碴子,脸皮也要粘在雪地里头了。
  稍一动,感觉脸皮果然冻在雪中,不由越想越觉伤心,一面上下牙格格相撞一面悲愤不已,哆嗦着嘶哑道:“江湖上二皮脸的人多如牛毛,想不到小爷到死却还要做个没脸皮的冻死鬼,啊呸!”
  刚呸完,落下件袍子盖住全身,聂小香脸皮被冻着没法扭头,只好拼命斜着眼睛往上瞪,却见聂三在她身边屈膝蹲下,将双掌贴住她背后灵台脑后百会两穴,源源不断输入内力,才片刻功夫她就逐渐感觉浑身如同浸在温热泉水中,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温暖畅美。
  此时有了力气骂人,呸呸两声,冷眼斜着聂三道:“谁要你给我输内力的,小爷就喜欢埋在雪地里头扮雪狐!”
  天都峰顶上自然是没有雪狐,聂三瞧她眼瞳黑白分明,滴溜溜转着就和上山时偶尔见到的小雪狐一般的机灵模样,不由淡淡一笑,仍旧是继续给她体内输内力。
  不多时,聂小香浑身冒起腾腾热气,担心已久的脸皮也逐渐剥离积雪,终于能左右扭头四望,见自己困在雪中狼狈无比,像足了被翻了肚皮的王八,而聂三便是曲膝微蹲,也有竹倾松摇的孤傲气势,不由心中再生莫名怒意,挣扎着爬起来火大地推他一把道:“谁要你救我!”
  聂三猝不及防被推倒,见她手脚并用爬出雪坑,歪歪扭扭姿态极滑稽,不知为何心中一松,伸手将她拉回,用褪下的外袍紧紧裹住。
  聂小香憋着一肚子火气,一面拼命扭动如虫一面大声嚷道:“放开放开!放开!”
  蓦地一双手臂圈住她,聂三眉宇间冷冷淡淡,却又有莫名的情绪暗藏,低声道:“你别动,让我瞧瞧冻伤没?”
  聂三手指还未伸到跟前,聂小香忽地大怒道:“小爷冻不冻伤关你什么事!”
  “小香……”聂三刚开了个头,又被打断,聂小香怒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管我死不死!”
  聂三一怔:“小香,我是你师父……”
  “屁!屁!”聂小香急红了眼,怒道,“师父个屁,聂连环那王八蛋要杀我,天蚕丝都指到我心窝口了,什么狗屁倒灶的师父会帮着他想一掌拍死我!”
  聂三怔住,当时救人心切,他确实是运起七成内力相抗,却不知聂小香忽然之间内力尽散,硬生生接下了他势如风雷的一掌。
  他是想救聂连环,却误伤了聂小香。
  这当口,聂小香怒极攻心,明知他并非有意,却撒气一般强行把罪名压到聂三头上,见他不言不语面有愧色,蓦然之间灵台清明,于震怒中察觉她最怨愤的不过是聂三并未将她当成至亲之人,月余的怨气大半是伤心,剩下的却是赌气。   
  离间
  风吹透骨冷,气消殆尽,烦躁与压抑却上心头,聂小香解开了这个心结,却无法忘记娘亲临死疯狂而痛苦的眼神。
  明知聂三是为救她拔剑,明知铸剑山庄灭门并非聂三一人之过,但那连天火海、猩红血泊她终究忘不掉。恩情,血仇,割与舍一向难做抉择,聂小香却是个懒人,眨了眨眼睛忽然长吁一口气,冻得青紫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慢慢道:“你不是我师父,也不是我仇人,咱俩谁也不欠谁。”
  聂三抱着她踏雪疾行,刀刻一般冷峻的面容上神色安静,只一怔便道:“好。”
  回庄后红绡命人端来热烫姜汤驱寒,聂小香捏着鼻子皱眉灌下,跳进被窝中将自己裹成个肥胖大茧,半晌才觉阴寒之气稍退。
  聂三端碗送出去,红绡却留下了,坐在床头微微笑道:“聂沉璧待你真好。”
  聂小香掀了掀眼皮,见她一双柔媚得能滴出水来的杏眼里有几分欣羡,嘿嘿笑了声随口道:“莫非谢明月刻薄亏待你?”
  进庄两天,碎嘴婢女的悄悄话听了不少,她知道谢明月虽风流,座下七位女弟子却独宠红绡一人,不由对那老色鬼印象好了几分。
  却听得红绡轻轻叹了一声,微挑的眼角眉梢隐有落寞,转瞬便掩去,笑道:“那倒不是,师尊从未亏待于我。”
  聂小香聪明绝顶,于男女情事也不再懵懂迷惘,只微微一笑道:“月缺月圆,人生苦短,有月便对酒当歌,无月也无需徒增烦恼。”
  红绡先一怔,低头半晌却笑了:“你说的极是。”见聂小香倚在床头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青鸾峰顶的万年冰晶,澄澈通透,说不出的流丽好看,不由心念一动,蓦然愣住。
  聂小香斜着眼将她面上忡怔惊疑各各神色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翻个身打个哈欠道:“小爷睡个回笼觉,大美人请自便。”
  这一睡就到了正午时分,红绡亲自送来饭菜,又温一壶枣酒留下,聂小香笑吟吟地目送她走出门,走廊内再听不见脚步声,便慢慢从衣中摸出一根银针。
  待逐一试过,针尖银光璨璨毫无异样,聂小香看着面前雪鸡碧果、珍珠一般晶莹的米饭,心中却是十分怀念从前每晚必喝的糙米稀粥。
  但毕竟再无法回头。
  天都峰顶夜晚极冷,好在每间屋中都有暖壁,桌椅被褥无不带了温热,聂小香睡得舒坦,迷迷瞪瞪地蹬了锦被,半个身子顿时滚出被窝。
  聂三不知何时坐在床沿,默默伸手将被子拉回掖好被角,一探一折之间动作轻柔至极。屋外的雪地映一窗微光,聂三隐在黑暗之中,只看得见极淡的轮廓。
  练武之人警惕心最高,聂小香虽然内力尽散经脉俱损,警觉却并未渐退半分,聂三刚伸手她便霍然惊醒。既不刻意装睡,也不出声,聂小香安静地躺着,听窗外风声呼呼,像极了虎啸狼嚎。
  屋内呼吸声轻微一变,聂三便知道她醒了,聂小香不说话,他也不作声。
  到丑时,聂三推门离开,屋外满地清辉,月华与雪光交织在一处,美得惊人;门掩上的一瞬间,聂小香看见他眼底的森冷。
  .
  第二天清晨,谢明月亲自送来早点,一屉精致小巧的山菌肉包,一盘葱油薄饼,一盒千层果仁酥糖,一碗滚烫的稀粥,一碟醋伴腌山菜,竟是极为丰富。
  聂小香当着谢明月的面摸出银针挨个盘子碟子试毒,一屉小包子被戳成了马蜂窝,转眼间卖相低了几等。
  谢明月笑道:“你怕我给你下毒?”细长双目中眼波流转,又微微笑道:“我和你一道用饭,自是不会动手脚。”
  聂小香心道难怪送来这许多吃食,倒像是喂猪的气势,便挑起眉梢笑嘻嘻道:“出门在外,谨慎些好。”又见谢明月只慢条斯理撕那葱油薄饼吃,忙将盘子往前一送,顺手把一笼包子捞回自己跟前道:“你吃饼,我吃包子。”
  这山菌肉包比掌心还小些,皮薄馅足,用的是天都峰的野山菌青鸾峰的雪鸡肉剁碎做馅,肉汁混着山菌的鲜味,美味异常。聂小香一口气塞下六个包子,眼里直放光:“果然鲜香肥美!”
  谢明月看着她,恍惚间像是岁月倒流回二十年前,烟柳如丝碧波粼粼的江南,湖光山色间,也有一个美丽少女笑盈盈地坐在他对面,象牙箸夹一只精致小巧的汤包,对他道:“曲溪汤包名扬天下,不尝一尝就可惜了,明月。”
  这一出神,半笼肉包已进了聂小香肚皮,谢明月将手中最后一片葱油饼送入口中——寻常人吃饼必定是满手满嘴油腻吃相难看异常,但谢明月却吃得异常优雅斯文,姿态就如同拈花微笑一般的从容——又自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缎帕拭去指尖的油腻,端起一旁的热茶轻啜一口道:“今早我让聂沉璧下山办事去了。”
  聂小香微微一怔,低头默默吃完最后一个山菌肉包,端起微凉的稀粥稀哩呼噜喝完,放下筷子又拈了一块果仁酥糖丢进嘴里磨牙,笑嘻嘻道:“下山就下山么,谢叔叔不赶我走就好。”
  一屉包子一碗粥,聂小香顿时被收买了胃口,打蛇随棍上攀上交情,心里面还叫他老色鬼,嘴上却换了称呼,见谢明月眉眼间带了笑,便知道这马屁没有拍错地方。
  谢明月却笑了:“你不怕我为难他?不怕他做不好我不救你?”
  聂小香支颔满不在乎地笑:“贱命一条,什么时候阎王爷收走都无妨,能早些见我爹娘也是不错。”
  谢明月却淡淡道:“这话若是让清影听到,必定要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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