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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人路过 [48]

By Root 603 0

那家伙头埋得规矩,跪了许久也不见挪动,倒不像他脾气。
朝服是六、七品的绿衣,倒是合他胃口。
一个三十几的人,跪在一群年纪轻轻的编修里头,也不怕羞,虽然他看上去是比他们还皮嫩年轻。
这会儿又只看得见脑顶和身形了,不清楚身上长褶子没生疮了没,她可是天天咒他不得好死长褶生疮……
皮贱人,算你命大,我们来日方长……柴洛槿嘴角抑不住笑,心里恨得痒痒翻翻的终于有处可发泄了,虽然见了这贱货烂种腌臜杀才汹涌起了无边怒火奔腾恨意,这当口却要先压一压,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太史万言书终于念完,郑显唤百和命起身。
然后柴洛槿见到一群不知何处来的人上前唱喝,郑显手执玉牒金册,独唤叶里、楼清泉和舒及越三人登璧山顶,去封土祭天。
其余人等山下守候。
而后至君梧丘禅地,又是跪跪拜拜颂一通万岁,柴洛槿敲肩膀扭胳膊一身疼,趁郑显下诏在山下立『登封』、『降禅』、『朝』三碑时瞪了郑显一眼,扭着身子装羊羔状,而后百赫然目睹圣上倾天下的温柔一笑,在这庄严肃穆之时笑得好不宠溺。
众人遭天雷轰了半晌,忍不住唰唰回头,便见到了天子温柔一笑包裹中的柴洛槿,眼睛正在文则殿文中寻找什么。突然被周围各眼光炸到,柴洛槿也是一怔,一双眼与无数惊目鼎眼中。
郑显颇觉失仪,于是扬声叱令由中书令叶里与丞相楼清泉撰三碑上碑文,二人领命,众人惊觉过来,才扭头复原。
有个人却怎么也扭不回来了。
旁边同院编修扯他衣角许久他才堪堪回过些神来,却依然转脸望着那里。
如果他没有看错……他然可能看错……
那个同院编修紧紧拉住他,额上津津冒汗,这宫修撰自入文则殿起便如一根外俊内干的空心竹子,编撰文典时才高有十六斗,但下殿便会如无主之魂木然飘走。
如今抬眼看他,却如一幅干墨山水画用湿笔润上了,一的朽木怒开,突然开得炸裂一般就要越众而出奔去某个地方。
连这碜绿的朝服都被他眼里的瞬光衬得亮眼了。
宫雪漾喉头滚动,慢慢回身,闭目吁出一口气,咬紧嘴角然住想笑。
虽然他负重罪之身小小七品还在囚中,依然什么都不得知不得做,但起码他知道了最要命的一点——
你终究活着……
六十二、文则
皇帝在御书房批折子。
柴洛槿在房门口静坐。旁边是与之谈笑的太监甲乙、尚书丙丁和传御史庚申等等。
她盘着腿,眉结八字苦大仇深,所谓静坐就是别人静立她在端坐,所谓谈笑就是她在谈论别人陪笑。
终于她的高谈奸了众高的纲常法度思想,尚书丙丁和传御史庚申面皮焦黑败下阵来,腿脚打颤地告了退,剩下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甲乙两股战战几奔走,无奈被柴洛槿拽住衣角,承受着她的唾喷。
好不容易,御书房里响起一声咳耍
太监甲乙打个寒噤,挪开两步,被柴洛槿一个闪身钻进了御书房。
「我要去外廷。」表情庄严肃穆,除了偶尔嘴里嚼点豆子,喝口龙茶,简直凝重得无懈可击。
郑显绷脸忍笑,「不可。」
柴洛槿轻哼一声,嚼豆子沉声道,「再说一遍,给我牌牌,我要可以随意进出外朝内廷的牌牌。」嘎嘣嘎啵
「不可。」接着忍。
柴洛槿无奈,闭目呼口气,「只能用那一招了……」
屋内侍奉的小太监与郑显都是一震,莫名开始紧张。
下一刻就惊见柴小主开始在地上打滚,很舒展很四肢开放地从御书房门口滚到里间又滚出来,来回边滚边哼哼,「不给就一直滚,一直滚一直滚一直滚……」
郑显一愣,哭笑不得地与小太监相对望天。
柴洛槿兴奋地捏着精致的云龙玉符走去内廷东路,穿过乾极门往外朝去,一路挥着玉符耀武扬威,无人敢拦。
穿过协元门再往东,是文则殿。
文则殿在外朝东翼,与武列殿东西遥遥相叮文则殿向南,前开六扇三交六椀菱槅扇门,黄琉璃瓦歇山顶,在这雄浑奢华的皇宫内显得朴拙,立在那石阶之下,感觉四面皆是书卷窸窣翻动、蘸墨落笔之声,无声之声。
柴洛槿被偶尔从殿内走出的老学士举步持重的风骨略震了一把,感觉自己颇为猥琐,于是碎步往偏门挪去,偏门小开,柴洛槿点步进去,被两个侍卫拦住,轻嗓子把玉符一亮道,「秉笔史,奉旨行事。」
侍卫立时躬身挪开,暗忖本朝何时有了史……
文则殿有前后两殿、东西配殿,前殿就有面阔六间,进深三间,颇为铺排大气。柴洛槿杵在两殿间的穿廊上像个咬自己尾澳狗儿,转着圈不知去何处,于是以兵爷对秀才的方式踮脚揪住一过路文的衣领,亮玉符道,「奉旨,宅雪漾!」
文一悚,瞠目望着这个莫名出现在几乎尽是男人的外朝中的人,打量一下她的奢华服饰、丽容颜和圣上的随身玉符,不敢怠慢道,「前殿无此人,似乎是有一个宫姓修撰在后殿的言归院奉事……」
柴洛槿松开他往后殿走,其间逮了无数冤大头问路,把个安静的文则殿小燎一火。
言归院的院士是一代鸿儒韩方止大学士,这里不拟草诏、不编朝制,做的是最清水也是最书卷的工作,编纂典籍——经史诗文,书画琴棋,天下文华所汇,无一不包。
院士以下是总纂、纂修……宫雪漾当的,不过是个从六品修撰,不过据说那家伙颇有才华,倍受推崇器重。
此刻他在言归院的枫林小园誊抄卷册,柴洛槿停步在园外。
突然想起她还没打算好怎么折腾他,就巴柏跑过来了。
至少她该领着一票侍卫太监打手之流,每日按三餐排队赏他几顿,或者弄个华丽铺排的大骈文,炒一炒他与老皇帝的旧事,也许再为他验明正身,保他去作个太监头子,也算最后尽一尽主仆之谊……也好,慢慢来,现在么,她只想鉴赏一下八面玲珑的宫妙人到底活得有多滋润……
枫林小园,满地的嫣然红枫,有些随风飘荡着,有些早已落地枯在树边。
柴洛槿嘴角自然笑,一贯的戏谑不羁,慢慢往石制棋枰小桌旁走去,背起的手里甩着玉符。
他坐在小石桌边,安静地执笔书写,绿朝服颜暗哑,有些老旧。
这个角度恰能看见侧面,执笔的姿势特殊,却有他一贯的潇洒,发丝溜在下巴边,这残障的下巴最好看,瘦尖尖的可以削葱了。
剑眉蹙处的眉心也极吸引人,好像他的颤脑髓都聚在那儿似的,总是一蹙眉一个主意,再皱眉又一句妙语,对骂时气死人,奉承时又假得让人乐。
看他写着写着停下来想想,偶尔还莫名浅笑。这腌菜倒是下作命,穿着半旧不新的朝服,每日抄得手软身酸也不觉苦,还乐……很乐是么,真可乐……
柴洛槿眼里明火烧,本来见他过得惨兮兮的,准备懒淀他,罢了,饶他安稳,可见了他那体苦心安还岁月静好的样子便腾然怒起,多少情绪杂糅着就向脑顶涌了上来。
她被万人折辱,身受百鞭开肉,分尸刀透骨而过的裂痛至今还在腕间徘徊,那时候他作壁上观,在远山马上,安好;
她坠崖身陨,若不是有附骨鸽追命,如今大约是稼时空中的一缕游魂,生不得死不得,那时候他又在做着什么,安然;
她被万毒加身,在那穷酸小地方忍饥耐寒、毒臭不堪,自己贱命够硬才保住此身,那时候他又在何处,为身家安稳平步青云卖着些什么勾当?竟然大罪加身还能保命谋,果然什么都扰不住他,还真太小瞧他宫某人了啊。
都是贱种都是小人,他可以转眼成空弃如敝屐,她有什没能的,看他握笔的指节在冷风中冻红的样儿,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柴洛槿乐极了。
奶奶我打个滚依然锦衣玉食,看看你那一辈子翻不得身的酸样儿,啧啧。
停在离他十步远处,偏头嗤笑出声。
宫雪漾顿笔,转脸。
风声回还。
「宫修撰和碌,可还记得本主子么?」柴洛槿明眸微眯如挑了柄带笑的剑,笑得滑,盯蝶。
宫雪漾正抄着日日要誊的卷册,却突在此时此地见着此人,听着她熟悉的促狭玩笑,嘴张开,一会儿又咬住,眼里明灭,激动却又不动。
「当时说要给我辟天下路,结果给自己辟了条苟通皇帝的枕席之路,一直忘了问你——兔儿可还当得舒服?」柴洛槿笑意更甚,字句吐得清楚。
宫雪漾怔了一瞬,俊目微眯,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不语。
「这衣料是云纺天锦,眼熟么,以前我也给你做过这料子,绿油幽跟油淋车压的路边草儿般,可爱得紧……如今怎么落拓到拣这种旧袍子穿了,啧啧,你巴上的新主顾不待见你么,按说能让你脱了那重罪保命的人该不会穷酸啊……你那眼睛睁睁的又想说什么那?要不要再跟着本主子啊?我们主仆一场也是修来的缘分,你上面的嘴巴虽然不利索不讨好,下面那张嘴倒是挺能给主滓路的,若不是皇帝惦着开你那菊,也不会准我南部强盗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啊……反正你现在废人一个也此生无憾了,不如我保你进内廷当个总管太监,物尽其用还能锦衣玉食……我可说不准哪天就是一品正了,还不过来傍着我钻胯抱大腿?」
柴洛槿一气说完不带标点断句,虽然用词粗了些,有失她文痞风范,但总体她还是满意的,于是笑得得意精神极了,抬眼往宫雪漾脸上看去。
他长身临风,玉树一般立着,不言不语,任冷风掀起衣袂。
一年不见,她眉眼依旧,除了身上戾气重了些,眼里有些不措,还安好活着,便是幸事。
唇瓣微启,他满脑疑惑,心里被人慢慢插几刀,还在伤口上细细抹盐,不过是她那刀子嘴插的,倒也习惯了,「你……乐意被束在这宫里?」只问最关键的,他一贯如此。
柴洛槿一怔,「嗤,干卿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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