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殇城 [17]
看来,我该庆幸自己终于从这场无爱的游戏中彻底解脱了。
丁明远在给董事会的辞职信中说,自己因为这些年忙于集团的工作,身体不太好,患上了多种慢性疾病,他对工作已经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所以和女儿移民去了澳大利亚,希望过一种比较闲散的生活,因为不想惊动大家为他送行,免得彼此伤感,就选择了不辞而别,请大家多多谅解。在信的末尾,他还对年轻一代期刊集团的光明前途大大祝福了一番。
丁副总编的悄然出走在年轻一代期刊集团不啻引发了一场十级大地震,大家纷纷猜测他是不是有啥子经济问题,挪用公款或贪污受贿,也有人猜测是不是集团的经营出现了严重亏损,丁副总编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就一走了之。集团上下人心浮动,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严重影响了正常工作。上级主管单位不仅迅速给年轻一代期刊集团委派了一位姓张的副总,还派出一个审计组进驻集团,审查了所有财务帐目,但没有发现任何跟丁明远有关的经济问题。为了安抚人心,陆总编不仅特意召开了一个集团大会来统一思想:“丁副总编的突然辞职纯粹是个人行为,和年轻一代期刊毫无关系,大家不要乱猜想,好好工作。”尽管大家表面上不再议论,但心底里仍然在疑惑不已,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然而丁明远的出走到底是因为啥子,又没有人能说出个信服的理由来。
美琪也给我留下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信是从我在歇台子的那套房子的门缝里塞进来的,我下班回家后才看到。美琪感谢我陪她度过一段幸福而难忘的时光,但又在信中声称自从跟我有了同居关系后,她越来越发现我俩性格不合,有点貌合神离,她本来是想和我一起移民去澳大利亚读书的,但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了和我分手。她还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一点都不吃亏,她只是带走了那把小提琴做留念,在想我的时候她会拉上几段小提琴曲,希望我不要太介意她拿走了我家的祖传之物。
按理说,丁氏父女俩的移民我应该高兴才对,我再没有必要因为美琪这枚安放在我身边的举足轻重的棋子而看他脸色行事,也没有必要因为打算跟美琪分手而担心他跟我翻脸,但是我隐隐有种不安,可又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何方。我不太相信丁氏父女俩的移民只是突然的心血来潮,也不相信美琪曾经想过要我和一起出国深造。从我对老谋深算的丁副总编和颇有心计的美琪的了解程度来看,他们的移民应该早有预谋。可是既然他们早有预谋,那他们为啥子还处心积虑地要把我扶上主编的宝座,而且还强迫我跟美琪相好?
我对丁氏父女俩的种种疑惑一直找不到答案,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也许真像美琪说的那样,她一开始很爱我,所以想方设法让她老爸帮助我,后来她发现我们两人性格不合,因此不辞而别。至于那把小提琴倒确实是件让我憋屈和生气的事,尽管它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老头子再三叮嘱过我,千万不能遗失了这件祖传之物,没想到还是被美琪这小蹄子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卷走了,真他妈的烦躁,看来女人的甜言蜜语和山盟海誓真的不可相信!
除了隐隐的一丝不安和那把小提琴被卷走带来的些许烦躁,美琪的离去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伤感,就好象她从没有来到过我的身边,就好象一片枯黄的树叶被秋风吹走那样再自然再正常不过了,我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我又成了快乐的单身汉,现在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去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为了怕美琪发觉,不敢带别的女孩回歇台子的家,偶尔壮着胆子带回一个,在热烈缠绵的时候还要时刻提心吊胆地防备美琪搞突然袭击,搞得自己常常是草草应战,一点情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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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该跟聂智群好好谈谈,最近因为那篇文章的事,他对我很有点情绪,每次见到我,都客气得啥子似的,口里程主编程主编的叫个不停,这反而让我觉得很生疏,觉得我们二十多年的友情正在慢慢变淡、变味,有时他进了主编办公室,交完稿子或者谈完正事就走,一秒钟都不肯耽搁。有一次聂智群准备出办公室的门时,我叫他等等,想跟他唠嗑一会,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唉,真不知他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
我约聂智群到较场口的十八梯茶楼坐坐,我极力避免谈工作上的事,有意把话题往我们深厚的友谊方面靠,希望能唤起一些美好的回忆,打消他对我的抵触情绪。
那天和聂智群的喝茶达到了我预期的效果,对往事的深情回忆渐渐地淡化了他对我的敌对情绪。他十分诚恳地跟我说,浩然,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有时说话有点冲,你别太往心里去。我笑笑,说我没介意,我晓得你是为了小妍的事。他嗯了一声,说我真担心小妍的身体,也不晓得她啥子时候可以出院。我问他,智群,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暗恋她?
三十七 聂智群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说人有时应该为自己留一个想象的空间,有一个永远也不要实现的梦,如果每个空间都想方设法去填满,每个美梦都要去尽力实现,那是会很累的。然后他又说,浩然,你就是个太喜欢把自己的各种梦想都变为现实的人,太喜欢得到自己向往的一切,这有时可以说成是雄心勃勃,有闯劲,但另一方面也是你的缺点,让你变得太现实太世故,你的生活中充斥着野心、暴力和残酷,尽管这样你会得到别人没有的一些东西,但这不会让你感到真正的快乐。我听了,一时无语。
张渝东打电话告诉我,三峡库区文物考察团的专家到了,要在重庆逗留四天,三天的行程都有安排,最后一天可以随意活动,他已经请了伯父跟其中的两个陶瓷方面的专家打了招呼,帮忙去鉴定那只花瓶,他们都答应了。张渝东在电话里嗫嚅了一下,说程主编,你晓得这些人都是专家,架子大得很,不好请动的。我明白他的意思,说每位专家给两千,你伯父五千,你的那份也不少,两万元够意思吧?张渝东马上笑呵呵地说,够意思够意思,程主编你放心,鉴定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只管筹钱吧。
李老先生当然不可能在没看见花瓶时就把现金给我,如果让他和我一起去跟那个包工头见面也不行,这老滑头要是知道我只是一转手就挣他两百万,一定会死活不干,说不定还会和包工头串通一气,私下交易,那样我就亏惨了。我存折上有不到二十万的存款,找孟辉借,他说身上只有三百块,问我要不要?
我说你奶奶的也好意思说出口,三百块那也算钱吗?张渝东倒是爽快,答应借给我五万。我找聂智群借十万,他问我借恁个多钱干啥子?我说和朋友合伙做一笔木材生意,资金一下子周转不过来,他提醒说那你可得小心点,生意场上复杂得很,你别上当受骗了。我信心十足地说,你放心,你的钱我最多借十天,到时分给你一千块钱的利息。他说利息我就不要了,你把本钱还给我就行,我正准备拿这钱去还房屋贷款呢,要是还了那十万,我每个月就只需要付六百块的按揭了。
我平常很讲义气,在朋友圈子里口碑不错,听说我最多十天后就可以还钱,还有5%的高息,一些朋友纷纷慷慨解囊,算上聂智群和张渝东的那十五万,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我总共就借到了五十多万,但还差三十万啷个办?我想到了诸葛洪,这小子平常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应该有不少存款,再者听说他炒股还挣了一些钱,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找他,因为这小子嘴风不严,说不定哪天就泄漏出去,让董事会的那些老头子知道我在倒腾文物不安心工作,这影响可就恶劣了。一个黑白两道都很混得开的朋友怂恿我找一个叫黑皮的家伙借高利贷。我打黑皮的电话谈了借款的事,他说借三十万的月息是30%,也就是说一个月后我要还给他三十九万,他妈的,简直跟抢劫差不多!我才没那么宝气,我打了个哈哈说那算了,我怕还不起大哥的钱,耽误了大哥做大买卖。黑皮说你龟儿子既然还不起钱,那给老子打个啥子电话?脑壳有包嗦?骂完后他就挂了电话,抢白得我敢怒不敢言,心想你娃也就是个半文盲,靠着坑蒙拐骗发了点横财,在老子面前充啥子大人嘛?等老子有钱了想啷个收拾你就收拾你!万般无奈之际,我想到了自己歇台子的那套价值三十多万的房子,我通过熟人向银行做了抵押,贷了三十万。咬着牙签下贷款合同的时候,我心、想要是那只古花瓶是赝品的话,我一定把那个姓朱的包工头的脑袋割下来给老子当夜壶。
张渝东的伯父是文化局的一位领导,鉴定花瓶的那天,我和孟辉、张渝东一辆车,张渝东的伯父和两位文物专家一辆车,直奔我和那个包工头约好的地方——解放碑五一路的逸仙酒店,孟辉事先已经替我在那里订了一间豪华套房。一路上我心情非常畅快,在嘉陵江大桥遇到塞车,我从一个在车流中穿梭的老太太手中,花十元钱买下了一束只值五毛钱的栀子花;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时,我还向一个正站在路旁指挥交通的警察敬了个礼,他鼓着金鱼眼惊讶地看着我,像看传说中的火星人。
在酒店的房间里等了没几分钟,那个叫朱质彬的包工头就带着他的两个保镖来了,两个保镖的手里各拎着一个大箱子。当三位文物专家看到朱老板从箱子拿出来的那只“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时,眼睛里立刻流露出异彩,我的心顿时定下来,看来确是真品无疑。我事先跟这些文物专家打过招呼,发现是真品后要不动声色,装做漫不经心,免得那家伙以为奇货可居突然加价,那我的损失就大了。一个文物专家朝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开始跟朱老板讨价还价,两位文物专家也在一旁帮腔,说这只花瓶虽然是真品,但近来古瓷市场的行情不太好,而且这种花瓶存世较多,各地博物馆都有不少,民间也经常出现,所以价格不会太高。尽管我们合力游说,朱老板那龟儿子就是不肯少一个子儿,还说有好几个人都想买这只花瓶,只是看在我先看货的份上,他做生意一向讲究厚道,所以才肯卖给我。我有些急,担心这桩生意泡汤,那样我啥子都得不到,而利息还要付出去不少,所以相持了一会后,我就主动妥协了。
我从装有一百万现金的密码箱里拿出一百万,放在桌子上,对朱老板说:“成交了!”他看了桌上的那堆钞票一眼,点都不点,就吩咐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保镖把钱装到箱子里面,然后又吩咐另外一个保镖,帮这位程老板将花瓶好生收起来,接着他又笑嘻嘻地对我说,程先生,您吉人吉相,我晓得这桩生意做得成,所以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个装花瓶的箱子。保镖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花瓶进去了套房的里间,孟辉给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