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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秋天死于冬季 [5]

By Root 802 0
种亦真亦幻的梦境之感。 关掉电视机……
而这些都不是青冈想要说的,对青冈无比震动的是,影片中竟然大量充斥着中国文革时期的那些招贴画。影片中在那两个因革命而变态的法国兄妹的房子里,除了摆放着当 年的伟人雕像,张贴了挥手指方向的宣传画,而且还特意设置了法国青年阅读伟人语录的片断。
青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回到了那个她所熟悉的年代。
青冈很久很久才让自己的心潮不再澎湃。当她终于从头脑中不断闪现的那些影像中挣扎出来,当她喝了一杯很浓的咖啡之后,才能够心平气和地分析《The Dreamers》和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的联系。以学生运动开始的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发生于1966年 ,而受其影响而爆发的法国学生运动(伴随着电影革命)则兴起于稍晚的1968年。于是中国的学生运动,就成为了法国学生运动的“楷模”;中国学生运动的领袖,也就成为了法国学生 心中的偶像。
了解这段历史之后,青冈释然,也更懂得了那个充满反叛精神、并且对法国新浪潮电影满怀敬意对新浪潮电影的领袖人物戈达尔由衷崇拜的意大利人,为什么要拍摄这样一部疯狂扭曲的影片了。
年轻人。巴黎的年轻人。革命中的巴黎的年轻人。这便是影片的全部。
在青冈看来,这些巴黎年轻人在革命中的癫狂是可以理解的。生,是为了反叛,这是法国人永恒的传统。艺术家如此,政治家的拿破仑就更是颠覆了王朝统治,将所有的贵族头衔视为粪土。所以巴黎的年轻人无论做出怎样出格的举动,都应被当做是情理之中。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意大利导演为了烘托巴黎年轻人反抗的歇斯底里,偏偏要把一个来自美国的单纯而又阳光的男孩拉扯进来,让他成为巴黎革命的见证人,和巴黎年轻人扭曲生活的牺牲者。他被他们引诱利用,置身于混乱背景中的混乱的性生活。他所看到和他所做到的,都是他不曾看到也不曾做到的。就那样在惊恐和诱惑之间,他不仅成为了那对法国兄妹变态性生活的享受者,也不幸成为了他们之间扭曲关系的受害者。
青冈想,这大概就是中国学生运动和法国学生运动的不同之处吧。法国的学生运动将法国年轻人的性萌动引向了更加歇斯底里的反抗道路上,而当年,中国则是对年轻人更 加的禁锢与封闭,以至于说到性便如临大敌,有实践者便会咎由自取地遭逢意想不到的磨难。但是在暗处,在年轻人的闪念中,又有谁不对此心怀憧憬呢?如果一定说那是罪恶,也不是人性的罪恶,而是来自于人类自身的罪恶,那个谁也无法摆脱的残酷的“原罪”。
如果仅仅是为了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崛起?
结果法国学生运动不了了之,倒是留下了新浪潮电影余音袅袅,至今影响着各国雄心勃勃的电影人们。
变态的性爱已经够疯狂了,还要硬塞进来示威游行,投掷燃烧瓶,损毁建筑物,以及与警察对峙冲突。一些人倒地死亡,还有硝烟和鲜血。便是在这个以电影运动为前奏的恐慌中,青冈突然发现了那是戈达尔在镜头前匆匆晃动,又转瞬即逝。青冈相信那个混乱中出现的人一定就是戈达尔。她认识他。看过他的《芳名卡门》。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海边。她知道戈达尔就是喜欢在自己的电影中反复出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伟人式的格言。什么“当太阳落山时,凡·高寻求着一抹黄色”,什么“请让那无限的世界进来”,或者,“美丽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恐怖的开端”……但是戈达尔也会出现在别人的影片中吗?当然。因为贝托鲁奇所拍摄的不是意大利,而是法国;而贝托鲁奇所讲述的也不是一个平常的故事,而是一个以戈达尔左岸电影为背景的“梦”的故事,既然贝托鲁奇是在弘扬他。
但是为什么暴力非要和性爱绞在一起呢?这是青冈在黑暗中思考的另一个问题。青冈抽着烟。很优雅的姿态。她突然想到了卫军。一个永恒的谜团。但是她又要求自己不要顺着这个男人的线索继续想下去。她只是因为看到了巴黎年轻人在革命中做爱的情景才自然而然想到卫军的。那段他们共同经历的青春的萌动。当然她崇敬卫军。一个四海而皆准的光环。那是和青冈自己的成长相关的,与西江毫不相干。青冈进而想到西江研究的为什么是昆德拉,而不是贝托鲁奇的电影?这两位艺术家以及他们的风格是那么不同,尽管青冈承认如今已成为法国人的昆德拉已经最大限度地继承了法国人探索的精神。
后来青冈想,那或者是因为苏联对布拉格的武力占领是来自于外部的,而法国和中国的文化运动却是在民族内部爆发的一场革命。这就使民族情绪有了天壤之别。所以对民众来说尽管同为灾难,但灾难的性质却是全然不同的。青冈想起她不久前写的一篇叫做《在坏女人的手中成长》的小说,在那里她就曾对这个问题作过明确的阐述:
——昆德拉的那场灾难说到底是来自于外部的,是国家民族与外来侵略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于是其中尽管有各种思想的冲突,人性的扭曲,但到底还是简单了许多。
——而我们所经历的那场政治浩劫就全然不同了。因为所有的敌人都来自于民族内部的,自己身边的。只有我们的这种现状才真正符合萨特所谓的“他人即地狱”。即是说在人民群众自己中间,随时随地都会有阶级的敌人被清理出来。所以那才是一场更严酷也更危险的战争,人人自危,甚至连我们自己都在劫难逃……
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青冈想,那就是昆德拉在遭遇那场外来势力入侵时,已经是成年人,不再有伴随着灾难而到来的青春萌动了。托马斯在逃亡苏黎世之前就已经和无数女人睡过觉,他对性爱已经毫无新鲜感可言。而他的勃发也已经成为生活的常态,而不再是 年轻人那种激情的喷射。当然昆德拉写于布拉格的《玩笑》是他的青春之作。一部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的青春黑暗小说。也是一部远没有后期探索味道的现实主义的小说。
一个大学生因为一句玩笑便被发配充军,因此也就顺便剥夺了他和女孩子交欢的权利。于是这个满怀激情的年轻人,便只能在那些妓女一样的或者孤苦无助的女人身上发泄他并不美好的青春。而成年后当他终于时来运转,他便疯狂地利用性这个武器,像基督山伯爵那样开始了他的一连串报复的行动。他在扭曲的泄欲中报复那些曾使他蒙难的人。只是他的报复最终是徒劳的,因为当他勾引那个曾经置他于死地的男人的妻子时,那个男人却已经先于他抛弃了妻子,这是怎样的报应,是对报复的报复。
所以青冈得出结论,昆德拉不是一个浪漫的作家。因为他和他的主要作品都发生在成年期。而人生在这个时期通常已经没有了激情。所以西江可以将他作为研究的对象,而青冈却不能视他为写作的楷模。
那么谁才是青冈的楷模呢?
往事灰飞烟灭,这是青冈首先想到的。然后那些被风尘的记忆,便随着卫军的出现,而被慢慢开启。
青冈开始翻箱倒柜。依然在黑暗中。一边抽烟,一边奋力寻找。青冈记得,卫军在那次高端研讨会上曾非常郑重地给了她一张名片。而且在给她名片的时候,还特意用水笔写下了他的手机以及家里的电话号码。卫军说这样你就随时都能找到我了。青冈记得自己当时有点激动,她甚至期待着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能与卫军旧梦重温。只是他们当时都没有向对方说出自己目前生活的状况。他们或许觉得他们就是他们。很单纯的他们。他们之间的事情是无需别人介入的。他们只是他们自己。与他人无关。
青冈知道,那天卫军一定看到了她和西江正悠然坐在宾馆一楼的咖啡馆里。因为她偶然抬起头来,正看到卫军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兴致勃勃走进宾馆的大厅。她和卫军的眼睛可能有过一秒钟的不期而遇,然而青冈很快就移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在心里想,卫军和那个女人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他们是否已经在宾馆的房间里做爱了?
但是青冈就是找不到卫军留给她的那张名片。她记得曾经非常精心地收好了那张名片,但后来发现,她越是精心收藏的东西,就越是难以找到。那是因为她的记忆力正在衰退。她老了。这很无情。所以她为此非常沮丧。她可以不在乎因衰老而丧失的美貌,但对她来说记忆力是不能没有的,那样她今后还能靠什么支撑?
自从在那个会议上见到卫军,她就再没有和卫军联系过。以她当时与卫军相遇的冲动,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从此再未和卫军联系过。很多的事情就是这样。热度只有五分钟,甚至连五分钟都没有。这也就更加证明了热度的那几分钟可能全都是逢场作戏。她不记得那个会议距今已有几年了。一年?两年?或者三年?就是说她可以整整三年不和那个与她的青春有密切关系的男人交往,可以把漫长三年的所有感情都释放在西江一个男人的身上,尽管她知道西江和别的女人有着那么暧昧的关系。她怎么可以如此专注与忠诚?仅仅是因为西江是个优秀的男人,还是因为她毕竟还是个女人?
找不到卫军的名片还是让青冈很烦躁。她觉得拥有卫军的名片就如同拥有那些她离不开的书。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甚至是某种自私的专制。她的那些书是谁也不能碰的,甚至西江。那些伍尔芙的,福克纳的,杜拉斯的,西蒙的,昆德拉的(她和西江甚至每人拥有一套《昆德拉文集》),以及普鲁斯特的、勃朗特的(不是《简·爱》的作者夏洛 蒂·勃朗特,而是她的妹妹爱米莉的《呼啸山庄》),乃至于雨果的(她一直钟爱雨果的作品至今)。对于那些书她可以不读,但是却必须拥有必须收藏。对于卫军的名片亦是如此,她可以不使用但必须拥有。并且那名片要放在她伸手可触的某个地方,在感觉上知道她随时都可以和他联系。拿起电话就能拨通他的号码,贴近耳机就能听到他的声音。青冈觉得那样她的心里才是踏实的,也才能证明她和卫军依然是亲近的。然而,卫军怎么会突然就不翼而飞了?在青冈此时此刻那么需要他的时候。
当然如果真想找到卫军,青冈并不是找不到的。她可以通过那次高端研讨会的举办者,也可以通过她其他的朋友。只是青冈急切地想找到卫军并没有什么急事,而只是在看过了贝托鲁奇描写法国学生运动和性萌动的电影之后,觉得似曾相识,进而浮想联翩罢了。她觉得只有卫军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激动。那是他们共同经历的岁月。对性的觉醒和渴望也如出一辙,尽管,他们并不像那对法国兄妹那么扭曲和变态。
但是他们难道不是变态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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