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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姽婳》 [9]

By Root 613 0
一群华服盛妆女侍和行人的簇拥下,告别了落英苑。
  槿,出嫁了。
  昨夜火烧木槿时,姽婳便已猜到。就在这十几日中,昏礼紧锣密鼓的筹备完毕,齐侯瞒着她,瞒着所有人。
  “不是说婚娶一事,多在秋冬么?”姽婳目送槿远去,神情失落。
  “来不及了。”齐侯答道。
  是啊,太子出征,正是时机,还等什么呢?
  “鲁侯允?”
  “槿自愿的。”齐侯垂叹,如释重负:“他会在嬴地(齐邑名,今山东莱芜西北)摆驾迎聘。鲁侯亲迎,齐侯亲送,我齐长公主毕竟要风光大嫁。”
  风光倒是不假,一女出嫁,两君迎送,即便是周室王姬也不似这般隆礼殊荣。
  一阵沉吟后,齐侯转身,抬脚刚要走,一眼看着姽婳,这才如梦初醒:“我儿何以如此打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吩咐过宿卫严守,不可放人进来!”
  难怪这里乱成一片,他处却风平浪静,既没有后宫倩影,也不见宗室足迹。
  姽婳指着自己,甚是无辜的道:“他们就那样站着,我就这样进来了。”
  想是那群武夫花了眼,把姽婳当成了武官!
  齐侯一阵懊恼,挥着手要走:“回你宫里去,别在这添乱。还有,此事暂莫声张,待送槿归来后,我自补上酒席,让尔等乐个痛快!”
  姽婳倏的单膝触地,躬身颔首,行了军礼。
  “君父三思!槿出嫁一事虽然百般掩遮,我却也瞧出端睨,既然如此,太子又怎可能不识破呢?怕是东宫舍人早已飞驰去了宋境!”
  “那又如何!”齐侯神色仓惶,满眼疲惫:“他领军在外与郑鲁伐宋,纵然他弃阵而逃,再快,还能比寡人快!”
  “太子年少轻狂,又且为情所绊,难保不会有越轨之举。若知受了蒙骗,急怒攻心,做出有害国体之事也不无可能。”姽婳仰望齐侯,静静的说:“太子轻狂,君父却不可轻率!”
  太子人在军中,万一乱闹起来,小则小矣,大即成祸。被一语道破心事,齐侯踌躇半晌,为君者难,为父更难!这一对儿女的不伦行为,让年及半百的他已是心身俱疲,怪也不是,疼也不是!此回调虎离山,实在是无奈!
  “我正想派你叔父前去宋地传令,教太子平息华父督之乱,可拖去不少时日……但愿你叔父镇得住他。”
  华父督之乱?
  姽婳黛眉一挑,问:“如此说来,伐宋之战告捷?难不成那华父督杀了司马孔父,夺其妻,还不罢休?”
  这下换做齐侯讶异:“你这孩子耳目倒是灵通。正是如此,郑伯假借周天子之命,其实是报复宋国去年围他东门的仇。我方齐鲁郑,攻到宋界;彼方宋卫蔡,打了郑土。郑伯非但破了宋军,还俘虏了三国将领。这时宋国内又出乱子,诸侯不可放任,三国军队还驻在宋地的句渎之丘,伺机而动。”
  姽婳边听边忖,话音在脑中转了一圈,主意也酝酿而成:“此事拴不住太子,叔父也未必能镇得住太子。”
  齐侯也是黔驴计穷,随口问:“我儿又有何良策?”
  “儿臣不敢说镇得住太子,但却有定宋之计,也必不使太子误入歧途!”
  居然敢口出狂言,齐侯倒好奇起来:“虽然你与诸儿一母同胞,然叔父尚且力不从心,你又何以这般胸有成竹?更遑论华父督之乱!”
  姽婳抿唇一笑:“太子心地温厚,重情义,然易为情义而蔽心智。可避实就虚,待其锐势消磨尽后,叙之以情理便可悬崖勒马。至于华父督,君父既语之以‘乱’,索性乱中取胜,儿臣已有对策!”
  闻言,惊异如鲠在喉,齐侯绕着姽婳踱了一圈,“此子不俗,此子不俗!”之音在心中大作。立身站定,轻问:“你的意思是?”
  姽婳炯炯的目光对上齐侯迟疑的双眼,成竹在胸:
  “儿臣愿代叔父服其劳,往宋传令。”
  “如何去?”
  “骑马。事不宜迟,恳请君父宽吾旧错,归还先前没收的‘逝’。”
  “哦?为何偏是那匹?”
  “呵。那是孩儿最喜欢的马。”
  话音一落,君令与符节便来到眼前。姽婳笃定的眼神,清脆的话语居然让齐侯疑虑全消,甚至心潮汹涌,他亲手将令与符交给姽婳。
  姽婳肃然,双手接过,颔首谢恩。
  正待要走,齐侯又淡然相问:“太子与槿,吾儿如何看待?”
  姽婳站正侧身,勾唇而笑:“吾心似君心!”   
  步出宫门,扶桑子与汲云宫武卫早已立马等候在那。姽婳接过马缰,与“逝”稍叙久别重逢之情,一脚踏上马墩,飞身上马,皮鞭劈空甩过,“逝”仰颈长嘶,划过一道白光,绝尘而去。   
  宋,子姓,殷商之后,其国在鲁、卫、郑、楚环抱之中,并不与齐国接壤。
  从临淄出发,一昼夜后,姽婳一行已纵贯鲁邦,宋邑就在脚下。
  月影朦胧,星宿布空。在这片苍茫夜色里,几十骑快马驱着暮春,赶着初夏,疾驰在山间草原上。
  突然远处有一队人马,相向而来,呼啸而过。姽婳一个激灵,调转马头就追。
  “太子!”
  “哥哥!”
  “诸儿——”
  前方人全然不应,只顾埋头向北,姽婳又急又气,狠踢马腹,离弦箭一般冲了过去。追上那匹红白相间的马,待二人齐头并进,那骑士不是诸儿还能是谁!
  只见他一张俊脸凝霜结冰,浑身杀气,与素日截然不同。既不理姽婳,也没有停的意思。所幸并未见带有重兵,也就让人松了口气。
  姽婳一咬牙,瞄准了飞身扑过去——
  “殿下——”
  身后众臣心神俱颤,也不知是在喊谁!
  二人抱成一团轰然落马,翻进沟里,躲开了后面的马蹄是没错,却也硬生生摔了个结实,滚得天旋地转,乾坤移位。
  道上马蹄仓惶停下,东宫卫同汲云卫一起百十号人,惊慌失措的摸到沟里来。这沟深两丈余,好在坡度甚斜,又有草木铺垫,想是伤不了性命。然而那般风驰电掣的速度,又都是骄贵的身子……
  众人再不敢多想,只是火急火燎的唤着,在黑窟里四处搜寻。
  “殿下!殿下你在哪里!回答啊!”扶桑子也在搜救之中,心捶如鼓,音颤似弦。突的脚下一绊,摔了个踉跄。
  唔——
  一声痛咝。
  “一个就够呛,你还来……”
  声音里是一百个抱怨,扶桑子却几乎喜极而泣,连忙搀过那人:“殿下!在这里!”
  众人闻讯而来,见二位殿下俱在,齐刷刷跪地谢罪。
  二人瘫坐在草地上,头昏脑胀,余惊未定。
  “你这妮子,来害我不成!”太子扭着被硌的火辣辣的背,却越扭越疼。
  姽婳先准备着一手,摔下来时紧紧护住了诸儿,自己反倒伤的重些,疼的也是呲牙咧嘴,见对面人发怒,她更怒。
  “若非你三呼不应,我又何苦出此下策!”
  “你来做甚!”
  “你明知故问!”
  “速速回去,此事你无从插手!”说着,诸儿就要起身,却被姽婳一把拽回来。
  “你可想好此去何往?”姽婳问道。
  “临淄!”诸儿说的咬牙切齿,一半是疼,一半是怒。
  姽婳大摇其头:“若然那样,我就白来了这趟。”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诸儿手里:“槿用心良苦,哥哥明白否?”
  诸儿摊手来看,顿时愣了,是朝天子,木槿结出的果子。
  “去嬴地。”姽婳被扶桑子搀扶着起身,缓声道:“哥哥既言‘槿永远盛开’,那就莫要催她凋谢。”
  闻言,诸儿目光从朝天子移开,看向姽婳时面色柔和悲凄,似乎有所憬悟。负隅顽抗的固执,孤注一掷的痴情,再见一面,是他惟一的夙求!缓缓起身,与姽婳轻拥片刻,旋即松开,拔脚就走。待要上马时,忽而一停,从腰间盤囊取出印符,步至姽婳面前,郑重道:“拜托妹妹了。”
  姽婳接过,嫣然一笑:“我自有担待,惟求哥哥妥善处事!”
  诸儿点头,再无他言,引东宫侍卫,决然离去。   
  看着手中的东宫印与信符,再有君父亲赐的令书与符节,定能成事!
  姽婳如是想,收好一干物什,默默在心底给自己鼓气。
  “十个男儿五对花,偏我太子,是个呆瓜。”姽婳瞟了眼诸儿远去的方向,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听这话说的轻佻,却隐隐透着赞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身边的汲云“五对花”们,顿时心虚面臊,又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扶桑子,目光殷切,仿佛在看一个瓜。
  扶桑子浑然不觉,正专心致志清理姽婳手上擦破的伤口。先用带来的水清洗过,再敷上路边采来的草药末儿,最后解下大带撕成条,给她包好。
  多亏了有皮甲,也多亏了草木郁厚,那一摔纵然惊心动魂,好在只是伤了皮肉,未及筋骨。即便如此,扶桑子仍是一语不发,眉头却皱的直追那草沟的深度。
  之后又是一番扬鞭怒马,只消一刻,齐军营寨里的湟湟火阵,映入眼眸。   
  姽婳心中的火苗也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星火,燎原。
下马威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耕耘……
文中的“了”,读liao音,才有意思,呵呵  马上形于色,马下涩于行。
  愁浓军帐里,笑展帷幄中。   
  将军连称满是疑窦的打量着不速之客,相当俊美,若非与太子诸儿相熟,知道姜齐人物标致,他一定以为这种样貌穿皮甲,只能是俳优。
  营帐依旧,太子失踪,东宫卫也换成了陌生面孔,战事将休忽遭变故,纵有符节印信在手,有心人也难忍臆测。两旁肃立的军士,耳畔滋炸的火把,无一不警告着夜幕下的来人,军营很可怕。
  连称到底是个老道的将领,纵有百般疑惑也独自按捺,奉还符节时,趁机上前一步仔细瞧个:
  “敢问阁下……季、季季——”这一瞧,好家伙,结舌磕在了牙上,硬是捋不直了!也是巧,“齐大非偶”时,他就在席上,幸与“季姜”有过一面之缘,领教过她的厉害,但万万没想到,她已经厉害到这般田地了!
  “公子季。”姽婳适时接过话茬。
  事出突然,若然教营中军士知道来的是个公主,恐怕会扰乱军心。
  被那冷凛的眼波一扫,连称顿时揣摩着了心意,将嗓子眼儿的唾沫吞下,鼓足了底气,一半威武,一半惶恐的喝道:“末将拜见公子!”
  连称,是太子军麾下领兵将军,平定此人,便无大忧。
  姽婳在军阵中信步闲踱,目光掠过一张张沧桑坚定的面孔,心中激涌,愈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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