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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傅含紫《帝女花》 [32]

By Root 448 0
,方抬起头,透过恍惚的目光望去,见孩子两眼微微睁启一线,目光闪动,表情里仍有为她所熟悉的狡黠。
  轻轻抚摸孩子苍白的脸,她听见自己颤咽了声,问:“不是梦?”
  孩子恬笑着摇头,玉甄轻轻抱住了他,抱得那样的紧,仿佛生怕一松开,便会失去这世上最后可与他依扶相存的温暖,失去她舍弃所珍视的一切、亦要执念守护到最后一刻的亲人。
  “皇姐,你还在怪我?”玉瑾抬起苍瘦的小手,欲去梳顺皇姐额前微乱的鬓发,却被玉甄一手挥开,她方才迷惘的目光这时变得幽冷,声音也是冷冷冰冰,听不出一丝的关切:“你早已知道,是不是?”
  “是啊,我知道,云姑姑是要害我的。”孩子的脸上有着这世间最天真的笑容,口音里婉转出成年人方有的浅短叹息,“可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皇姐终有一日能发现的,何况……”
  第九章 冷月 (2)
  玉甄的心紧了紧,还未入冬,她的脸上已如罩了一层严霜,玉瑾却仿佛未看到一般,眼望着高高的殿梁,无辜而欢快地说:“何况我知道,皇姐之所以这么在乎我,正是因为——不知我何时便会死去,是不是?”
  这个孩子。玉甄心头一酸,面色却更加冰冷了下去,她不再理他,只是缓缓起身,转身向前迈了几步,方驻足道:“瑾儿,自今而后,我会另派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今夜,皇姐不会再留在宫中了。”
  身后的孩子没有答话,含笑的脸上不辨喜忧,仿佛早已猜料到这个结局一般,默默看着皇姐推开殿门,身形融入殿门外初起的晨光中。
  晨光曳进殿中的那一刻,暗影的角落里,只留下他长长的阴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日光的照射下。
  忽然感觉眼睛好疼,年少的帝王不觉合起了眼,许久之后,一滴泪水,缓缓滑过他鬓角。
  检查过太医院为玉瑾开下的药方,玉甄又亲自选派了二十名宫女,命人为她们一一喂下秦翦用以控制风雨楼杀手的“噬心蛊”。一切妥毕,已是未时三刻,玉甄赶在黄昏之前赶回候府,彼时,秦翦也正悠然坐在正厅内,闲品着青玉瓷盏中新沏的玉芽龙井,望见玉甄踏步而入,他淡淡地问:“皇上无恙吧?”
  玉甄冷冷望住他,方才积压在心里的火气化作一缕冷笑,扭曲在唇角:“候爷你该是知道的吧?”
  她的语声出奇地平静,秦翦抬眸望了她一眼,淡淡反问:“知道什么?”
  “上回柳怀送进宫里的琼草,毒不是你下的。”玉甄镇定地说。
  “自然不是。我从未说过是我。”秦翦翘起小拇指,无动于衷地说完这句话后,又低头浅呷了一小口茶。
  茶水四溅开来,脆响声打破了二人间的平静,茶盏的碎片刺痛了他宽大的紫绶衣下的足腕。
  “你早便怀疑云姑姑了,是不是?!”一直极力克持的语气终于变得凌厉,带了轻微哽咽。
  “是又如何?”秦翦缓缓叹了口气,“若我说了,你便会信了吗?”
  周旁的空气一时凝结。
  玉甄感觉有些乏力,软身靠入秦翦身旁的椅座上,待座定了,方冷冷地、一字字地、如同承诺般地道:“我不会放过萧朔。”
  秦翦仍是淡淡地抬眉,望着玉甄惨淡的面色,微微摇头:“甄儿,你难道会想不明吗?萧朔做这么多事,目的便是为了让我们主动挑起战事。而我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将矛锋指向他萧朔。若是伪造证据,将刺客的事情闹大了,传入邱世芃耳中,必会令他对我们心生疑戒,而若萧朔早已在银夔国疏通好了官员,那么他正好可趁此机会,利用他安插在银夔国朝中那些官员向邱世芃进言。邱世芃与我们素有芥蒂,因我们二国势力相当,故一直未敢正面向我国挑起战事,而一旦他与萧朔结盟,二国联兵,你想,那时我们后果将是如何?——这就是为何,我不能自毁盟约、向墨虬国轻率出兵的原因。”
  第九章 冷月 (3)
  玉甄漠然听着他的话,待他说完,方摇头苦笑:“候爷,这些甄儿其实都有想过。可是,你也该知道的,时至今日,我已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只除了瑾儿。谁若是敢伤害他,我绝不会放过他。”
  “你待如何?”秦翦目光忽闪。
  玉甄冷冷一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想你风雨楼的杀手,绝不致如他今趟派来的这帮人这般窝囊。”
  “甄儿!”秦翦平素泰然自若的脸上,这时有了克制不住的焦急之色:“你难道还未想清楚,这或便是他的真正目的吗?”
  “目的又如何?他萧朔若是死了,我看他的目的还有谁能为他实现。”玉甄转目看住秦翦,唇边掠过一个冷笑,“我听说风雨楼的杀手,从未有过一次失手。当年你既可派他们铲除朝中异己、剿杀前相国李牧那帮余孽,今日何不能派他们去杀萧朔?我想以风雨楼这些年积累的实力,和你秦翦的控制手段,达成这桩事,应当不难吧?”
  秦翦目中神色几度变幻,却是一言不发。
  “那么,请候爷从速遣调风雨楼的杀手,助甄儿取来墨虬国公子萧朔的人头,可好?”说到这里,玉甄的话音软了下去,然话语却字字凌厉、声声入耳,“玉甄这张暗杀单,候爷,您——接,是不接呢?”
  那一瞬,玉甄分明看到有波澜在秦翦眼底暗涌翻腾,许久许久,方看到他点了头,淡淡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我答应便是。”
  长身而起之际,玉甄分明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声,自那个已近而立之年的男子口中递出。
  彼时,墨虬国嘉丰十四年秋,公子萧朔方刚悄身离了皇宫,正趁夜色向着帝都锦官的东城门潜行而去。
  星月黯淡的夜里,连他的影子亦被掩护在泼墨般深浓的夜色中,如一个不可触摸的夜鬼幽灵。
  城楼下站着一个年在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黑衣窄袖,长发高束,昏昧夜色映照出他颀长落寞的背影。
  他方在少年身后立定了足步,那少年便恭然转身,倾身单膝跪地,却不敢抬目望萧朔一眼,口中只是道:“太子,办妥了。”
  第九章 冷月 (4)
  “辛苦你了。”不知是否因为夜太暗,萧朔的眼里竟再看不到平素议朝之时、那一派温和之色,漆黑眸光深难见底。
  “现下太子待要如何……需要先除掉‘那个人’么?”少年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冷肃低沉,坚挺的身形犹如伫立于松树下一方坚定不屈的磐石。
  “现在,不急。”萧朔淡淡一笑,身形微倾,抬手抚上了那黑衫少年的双肩,示意他站起。
  萧朔的手甫一搭上那黑衫少年的肩头,少年肩头便是蓦地一颤。只得撑身而身,小心翼翼抬眸,望住萧朔眼底煦意融融的笑意,不知怎的,连日来的疲乏与焦虑,都在这样宁定的目光注视之下,遗忘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老头子,今只剩下半口气,死与不死,都是一样。”萧朔说这句话时,那脸上温暖的笑容依旧未散,只是周旁的风声簌簌划过他的脸庞,这深秋的夜风都仿佛随着那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
  “再如何都好,他毕竟是我父皇,吊他半口气,给他多活几日——让他看看他的乖儿子,有朝一日,如何将这个天下控在手心里。”萧朔幽幽地笑,目光竟是比天际那一勾月牙都更要璨亮,“何况,吊他半口气,让他先顶着那个皇座,待时,我们还有退路。”
  黑衫少年扬起脸看他,素来冷酷的脸上闪电般掠过一丝惊异之色。
  而此时,正负手望着天边残月的太子,却并未注意到,此刻跪在他面前之人,脸上那样细微的变化。
  第十章 月下情 (1)
  她话音未落,柔软的身子便被柳怀紧紧裹入了双臂中。覆住她身体的肩膀那样的暖,如一道坚实的屏壁,仿佛能将漫长前途的一切沙尘都为她挡下;他抱着她,那样紧的怀抱,仿佛足以令她以一生尽相托付。眼眶微热,两滴莹闪闪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滚落在柳怀衣襟内。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孩子们欢跃歌声回荡在远处,原本缠困住他的那些烦心事、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都似乎在孩童们的歌声里消散了踪迹,他贪婪地呼吸这草原上清冽的冷风,感觉仿佛从未有过这般神清意爽。
  这里是阴山,在北魏时,曾经是鲜卑人的领地,而现在,早已插遍了汉家的旌帜。
  由此北去,穿过沙漠,再往北,一直向北,不知能否到达那世间的极北之地?
  他自幼怕黑,娘曾说过,在世间的极北之处,那里没有夜晚,他一直将娘当年的话记在心上。
  日日白昼的地方,便看不到星星,看不到亲人从另一个世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没有黑夜的地方,便也看不到投在他心上眼底的阴影。
  那里只有剔透的冰,和莹白的雪。
  那里,一定很冷吧?柳怀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风氅,唇边不觉牵起一丝苦笑:说要去西域隐归,可是去了,又能如何?不如便这样一直向北,即便未到那天之极处,他便冻死在中途,那么也请让这北国的风,将他的灵魂,送去那处极北的冰天雪地。
  那该多好?可是为何,越是接近他的目标,却有阵阵寒意从心底传来呢?他本以为,自雪狱出来,他便再不惧怕寒冷,可是到了此时,却觉心头空空荡荡,仿佛正失落了什么。
  苍莽无垠的草原上,一阵幽渺笛音,不知由何处飘来,如春风掠过冰面,在心底漾散出细密的水纹;如柔暖的素手轻曳过心弦,融化了心上那块随波逐流的浮冰。
  他牵了马儿,寻遁那笛声而去,笛声却仿佛堪透他心事的游鱼一般,在他脚下愈加渺远。然而,却仿佛每一个音符,都纤毫不差地连接住他心上的每一根弦,如引线一般,将他的心紧紧勾拽住,仿佛在指引着他方向。他欲待驻足,然那清幽旷远的笛音,却声声透入耳中、渗入心底,仿佛叩响了他梦中那一点渴望,带着摄魂的诱惑。
  湮儿,是你吗?不可能。
  然而,那笛音里却仿佛有什么牵绊着他,令他再不愿犹疑,翻身跃上马背,寻觅着那笛音的源头,打马而去。
  翌日清晨,幽幽冷风将他自梦里惊醒,尚未睁启眼,即闻草泥的清香扑面袭来,令他心智骤然清明。
  第十章 月下情 (2)
  昨日,他竟是在笛声里睡去的?他睁眼起身,发觉一件素纨披纱正裹在自己身上,那披纱薄如蝉翼,握在掌中,连掌心的纹路亦看得清楚分明。然薄薄一层缠在指间,竟透不过一丝的风。
  他默然一刻,只见身周长草轻曳,远处山影绵延,却哪里得见半个人影?默默将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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