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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飞的水22-25 BY 纯白阴影 [0]

By Root 74 0
第三篇:血
经陈森建议,乔麦定期给几家报纸写写稿件,心情散文啊,随笔啊,短篇小说什么的。凡是文章中出现人名的地方,她一律写着江城子,心里依然残存着有点儿不切实际的想法,希望能藉着这些发行量均不俗的报纸,寻访到他的下落。她想,说不定哪天他无意间看到,一路寻来呢?虽然她更明白的是,江城子应该并不在这个城市里。从考上大学那年开始,她花了几年的时间,利用一切休息日,寻遍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的打听,仍一无所获。
  乔麦的笔名是纯白阴影。这缘于她挂在墙上的一祯照片,那年夏天江城子为她拍摄的。背景漆黑,白裙女孩,鬓角是他为她摘的栀子花,早晨刚刚盛开的,很新鲜,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她的脸上,两颊和额头笼罩在阴影里,眼睛却异常明亮,肆无忌惮。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是这样的,一半纯白,一半阴影。
  纯白阴影的意象也因此贯穿于乔麦所有的文字里,无论情节如何辗转迂回,读者仍能透过字里行间看出她的情结:小镇,年少无邪的感情,森严残酷的命运,主人公总是擅长唱歌,要么就是玩摄影的,歌词不时跳将出来,打断叙述。她用笔清淡,依然让人觉得冷,萦绕着乡愁和宿命,纠结反复。
  别说她写得颓废黑暗。那苦难人生的背后,满藏着爱和希望。相互的温暖,即使瞬间,已是无可替代的永远。
  此刻,乔麦坐在电脑面前,眼睛干涩疼痛,喝了许多凉水,不想吃饭。窗外阳光很好,如果走出去,眼睛会更痛。还是窝在家里吧,看碟写字,脸色苍白。要是周远还在身边,又要心疼了。
  自从和周远分手后,她变得更加害怕阳光,拒绝爱情,颠沛流离,形单影只。只有在他的酒吧里,在烟酒迷离的氛围中,在昏黄灯光下,才能安然。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她觉得分外温馨。
  可是,那又怎么样?周远对她那么好,两人照样分开了。他说:“麦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心思好象不在我身上。我们分开一阵子吧。”两人多年的交往自此作古。她不能说不留恋他,但彼此都明白,她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她仍活在旧年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这是一间小小的公寓,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坐落在这个城市的的黄金地段。乔麦买下的在16层,推开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滩。她常常在窗边张开双臂,以近乎飞翔的姿势呼吸隐约吹来的潮湿海风。这时候她总会想到舒伟,那一生都渴望成为一只雀鸟的少年。
  可是人生充满着这么多无常和琐碎,以及不被预料。不知道命运会不会坏,也不知道会不会这么一直坏下去,更不知道会坏到哪种程度。也许就是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吧:小时候我以为自己也会飞,可到老了仍留在地上,一生的时间都用来补伤口了。乔麦想,这真是个睿智的人。可是,他不快乐。
  十年来,她一有空就会在一个牛皮本子上写字,大多都是碎片,记录着感想和当年的往事。那是她整个青春年少的梦魇。她一直想把这些记忆完整地写下来,成为一部小说,纪念那一段乱糟糟轻飘飘却也耗尽了全部血本的青春。
  舒伟死后,她的内心深深地被触动了,高考后填报志愿,写的是中文系。她填了,并且如愿以偿,考到这个城市最负盛名的大学了。
  城市是江城子的家乡。当年,他离开这里到小镇求学。那时这个城市就很繁华了,经过这些年的日新月异的发展,更叫人流连忘返。到这里旅游的人送给它一个称号“次天使之城”,就形象地说明了这一点。
  在大学里读书的那几年,乔麦的功课很好。可惜中文系更多的是侧重于研究,关于创作方面的学习却是不多。后来她方能明白,写小说其实跟科班出身关联不大。
  工作之余,她几乎足不出户,在电脑面前写小说。她写得很慢很吃力,因为回忆不时跳将出来,淹没了整个思维。她在想,天上是不是飘着十八岁那年的风筝?那个小镇的石子路上是不是还有着手执西瓜刀的少年?他们现在用什么武器?奶奶和舒伟坟前的草,只怕是好深了吧?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江城子呢。他在哪儿呢。
  青冥剑入水,你可以找得到,懂你的人去了,你追得上吗?哪里卧虎藏龙?江湖?不对,那里不过是飞禽走兽。能卧虎藏龙的,只有人心。
  写不下去了,她就拎上坤包到圣娜达卢酒吧去放松放松。那里有周远的笑脸和她爱喝的“雪满天山”。周远这些日子和夏天蓝走得颇近,她每次去,都能看到他们聊天。
  吧台后面的照片上,是一只翠绿羽毛的小鸟。乔麦和夏天蓝寒暄几句,靠在一边喝酒,脚尖随着音乐点地。她听到夏天蓝在问周远那是什么鸟。
  “是蜂鸟啊。它们振动翅膀的声音,真的就象蜜蜂发出的‘嗡嗡’声。”他学给她听,模拟的蜜蜂振翅声还真像回事。
  “所以才叫蜂鸟呀。如果像狮子的吼声,那就得改名叫‘狮鸟’了。”夏天蓝抢白道。
  周远被夏天蓝逗笑了,讲起自己辛苦拍摄这张蜂鸟照片的往事。他俩之间很默契,许多话他并未言明,她却能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他的未尽之言。乔麦暗想,周远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女人,她真心期待他们能够在一起。
  乔麦喜欢在酒吧里晃来晃去,翻杂志看,累了就坐在角落里看人,兴致来了,就跳跳舞。只有在这时,生命好象才远离了悲欢,变得简单直接。
  可惜麻醉的时间是短暂的,不到一会儿她就清醒过来,独自回家,继续写小说。她是这样念旧的灵魂,怎能彻底融入及时行乐的时代浪潮里忘乎所以?
  宝哥哥也是怀旧的人,平时喜欢干的,都是“小时候的营生”,见到心仪的姑娘,他就说“这个妹妹哪里见过的。”
  到如今,怀旧似乎成了这世界的通病,老上海的丛书层出不穷,老照片火爆市场,几十年前的粤语长片也被人喧嚣地提出来。
  但事实上,这年头,到处拥挤得旧都没地方怀。也许,旧可怀而不可试,一试便毁。要的无非是这种感觉,归野田园回归古代听起来很让人神往,可早已接受了高科技的现代人能忍受整整一生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CD、没有抽水马桶甚至没有自行车、电灯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早就和这些热闹的物事息息相关。而到了今天,如果没有一颗淡泊之心,田园生活只怕需要花费的成本更高。
  23
  房间里,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透着整洁干净的气息。窗帘是同色的,遮盖着电脑的布也是蓝白色的,周远曾经说过:“麦子,你这人真单调。家里放眼望去,就是那么一两种颜色。”
  乔麦说:“是啊。我比较顽固,也念旧,喜欢了什么,就不肯轻易撒手,会永远喜欢下去。”
  床边有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摆着胭脂、唇彩、眉笔、粉饼之类的玩意儿,她并不喜欢化妆,可她是个平面模特儿,对妆容要求比较苛刻。好在每次拍照什么的,都有专职的化妆师,自己倒不大操心。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喜欢拍照,她迷恋在镜头下的伸展自如。这会令她想起当年的江城子。那些照片,她仍然珍藏着呢。都是黑白照片,看上去就很怀旧。其中有一张,她穿着衬衣,只扣住最关键的那粒扣子,站在旷野之上,芦苇中央,眉目嚣张。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底片在江城子那里,随着他的不知所终,再也寻不回来了。考到这个城市后,乔麦特地找到一家店铺,要求将江城子为她拍的所有5寸照片都放到24寸。出来后的效果并不算好,可也聊胜于无吧。她把它们都挂在墙壁上,每天都对着照片中的自己说话:“江小鱼,你在哪儿呢?你知道吗,当初舒伟没有死。你不是杀人犯,你别害怕了,你回来好不好?”
  是的,那个月亮隐没的血腥之夜,舒伟并没有死。江城子砍中的并非要害之处,第二天一大早,他被人发现,赶紧送到卫生院里抢救,活了下来。
  而彼时,江城子正奔跑在逃亡之路上。这个连炸油条都会烫伤手的孩子没有什么生活经验,战战兢兢地一试鼻息,觉得对方没气儿了,立刻六神无主地逃之夭夭。说白了,他是被自己吓坏了,他不知道这么一逃,世事就已全盘改过。
  那个夜里后来下起了雨。飞沙走石,巨大的雨,滔天的雷,窗玻璃被风刮碎,落了一地,声音清脆,风吹得树枝不断掉落,天地苍黄,飞鸟仓皇,有如世界末日。
  乔麦被雷声惊醒,搬了一个凳子坐在窗边听雨。她还记得江城子喜欢的《恋曲1990》里的歌词: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想起他,她的心变得又酸又软,她不知道半个小时之前,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雷雨惊天啊,是谁在苍天之上,弹奏一曲《东风破》?乔麦想,我终于看到风的颜色了。
  次日清晨,雨还在下着,有人来敲她的门:“乔麦乔麦!”
  她开门,是久不联系的陈刚。他和李娟娟自从目睹她和舒伟分手后,都不搭理她了。见到他,乔麦赶紧将他迎进来:“怎么了?”
  陈刚穿着雨衣,抖落着雨水,气急败坏地说:“你还不知道啊?舒伟被人杀了!”
  乔麦说:“啊?”
  陈刚说:“快点到卫生院去吧。还不知道是不是救得活。”
  舒伟的妈妈和奶奶都瘫痪在床上,这会儿还瞒着她们呢。陈刚一路上不停地问乔麦:“舒伟有什么仇家没有?”
  乔麦摇摇头:“除了两年前他为了我和蛟龙那帮人打过一次,脱离了他们后,我还真不知道他和谁结过梁子。”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靴里灌满了水,走两步鞋子就发出吱哇吱哇的怪叫声,她仍浑然不觉,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箭步,人就已经在卫生院里了。
  舒伟躺在抢救室里,送他到卫生院里的几个人正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不时地议论几句,舒伟的弟弟舒明缩在墙角,攥紧了拳头。乔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样了?”
  舒明没有说话。有个中年汉子抬头看看她,叹了口气。乔麦着急地问另一个年轻人:“进去多久了?”
  “唉,都快两个小时了,也没有消息。”年轻人说着,“这次就看他命硬不硬,不然就挺不过去了!”
  “哎,舒家也是作孽啊,老舒才死不久,老娘和老婆都要人料理,哪知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舒伟出事了!”
  “他伤得很重吗?”
  年轻人比划着:“最先是我爸发现了,一看舒伟倒在地上,西瓜刀捅得那么深,整个人都吓傻了,反应过来赶紧回来叫我。我一看,也吓着了……”他皱着眉说,“妈的,舒伟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不然我非宰了他不可!”
  舒伟是个热心肠的少年,手脚麻利,村里哪家有重活,只要唤一声,他就跑过去帮忙,人缘很好。中年汉子说:“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只惟愿能把他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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