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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遮天 [6]

By Root 1965 0
  姬山翁年青时正处乱世,考过几朝的科举,经人举荐跟过几个主子,但是最终选择的船默默地入了港口,波澜不起。

  拒绝朝廷提供的差事,丢下常王赐给他的美眷良田,带着一肚子被埋没的怨气,这个酸溜溜的贤者隐居了。

  他是想要干一番事业做一位千古传诵的名相的!缺的只是机遇!

  我知道。

  但我不能说的是,明珠暗投,他本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抱憾终生,是他自己选择的死胡同,更怨不得人。

  啊,作为徒儿,这样评价师父实在是不好呢,呵呵。

  ※※※※※

  第二年的初夏,周裴又来了。

  他长高了些,装扮跟前次并没有多大差别,依然是与我谈笑风生,提及姬山翁时恭恭敬敬。不同的是没有带乳母来,估计她年纪也不轻了,不便出行吧。

  “从州府到姬山,大概要赶四天的路,嬷嬷一般不会跟来,只托我带一些新缝制的衣物给老人。”

  周裴说着,让马夫留在篱笆外,径自入屋内坐下。

  他这回来,又扑了个空。

  “世子一路辛苦,不知是否带了各州郡的消息,预备讲给家师听呢?”我立在一旁微笑道。

  周裴抬起头看我,颔首:“确实是这样。你人没长多高,接人待物倒是成熟不少呢!”

  当然了,之前那种小孩模样是为了符合这个身体的生理年龄,而现在,我完全可以不用做作,只要让他以为是姬山翁教导有方就行了。

  “世子谬赞,秦斯胡乱猜测而已。”我谦道。

  周裴摇晃着指头,朗声道:“非也非也!常言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与你小聚长别也不止三个月了罢!瞧你,连称呼都生疏了!”

  我抱歉地躬身。

  ——其实我们的关系原本也只是随口聊聊而已,谈什么生疏熟络呢?

  “坐下坐下!”他拍拍身边的草席,见我没反应,索性直接捉着我的手,把我给拉下来,“我总不能一直仰着头跟你说话吧?”

  唔,说得也是。

  不过他想说什么呢?

  答案是——他把想跟姬山翁讨教的问题全摆我面前了!

  什么去年的旱情今年的春洪,什么州境的流寇乱匪,什么下级衙门的黑帐,什么朝廷的派系斗争……

  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有空你也跟姬山前辈提一下,下个月我再来见他的时候,就算没遇上他本人,应该也或多或少能得到一些建议吧?”周裴笑笑。

  他真是好儿子,还没继承爵位呢,就已经为封地这样尽心尽力了。

  “我会转达的,世子。”

  我恭敬地答道。

  他用取笑的口吻道:“别世子、世子地叫了,我的字是长卿,你不妨就这样称呼我吧。”

  字?

  哦对了,十五岁左右的男子,是要由父母取字的。字一般跟名有点关系,比如他的裴字就是长衣服的意思,所以字长卿,又谐音长青,暗含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意义。

  “长卿兄吗……不妥啊,还是称世子的好。”我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套近乎呢。

  他面露不悦之色。

  “既然阁下坚持,小可只好以‘姬山前辈的高徒’作为阁下的称呼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不知从何处拈起一把折扇,哗地一声展开。

  以礼相待到对方变脸的份上了,我还是别固执比较好。

  这些古代的敬语,我本来也咬不太准的说。

  “啊,不敢当,秦斯还是斗胆称一声长卿兄吧!”我赔罪地以水代酒,敬上去。

  他笑了笑,说:“真是奇怪,你的礼节常常会混淆进东南西北各地的习俗,时而贵绔,时而质朴,这应当不是姬山先生教导的吧?”

  “咦,是这样吗?”我一愣。

  想想也对,自己又不是历史系的学生,古代的礼节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全靠电视上面耳濡目染。真要用的时候,自然不管是五代十国还是春秋明清,想起什么套路就用什么了。

  “过去在县学里做小工,知道一些南腔北调的人情,还误以为放之四海而皆准呢!”我尴尬地轻轻摇头。

  “没关系,既然是敬盏,为兄就不再谦让罢。”他也恭敬地双手来接。

  ——什么时候又被他得了便宜,为兄两个字说得这么自然……

  纳闷地眨巴眨巴眼,我看着他的一双手覆上我的指头,缓缓地将浅碗接了过去。

  然后他暧昧地一笑。

  我突然感到不妙。

  “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你身段像女子,现在才发现原来指头也跟奴婢们一样,软软嫩嫩的。”他说。

  轰!

  如果说我是猫的话,现在一个惊雷炸得我的毛全都倒竖了!

  “世、世子?”我结巴,不知该愤怒还是一笑置之,但脸庞已经提前发起烫来,肯定红了。

  周裴哈哈大笑:“说笑而已,你的反应真是有趣呢!”

  他转身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黄纸,递给我。

  “去年姬山前辈托我帮忙办的,我这就交给你了。”

  我看着上面的字,什么童子介之类的,还写了我根本不知道的地址。

  “是什么?”

  “下半年你要凭这个参加童试,考过了,也就是童生,有资格来府学受教。童生中成绩突出的,方能参与乡试。”

  乡试?!

  这个我知道,谭夫子是乡试第一名,当时就已经十分不得了。乡试考过的人是举人,范进中举就是乡试通过高兴得脑筋短路……

  我的精神一下就来了:“多谢!我一定会努力的!”

  话说回来,这张“准考证”上面伪造的籍贯,怎么看着忒面熟呢?

第九节 王府小秘书

岂止面熟!

  我就说怎么看着那两个方块字有印象呢,就是常王封地的州府嘛!

  ——周裴给我安排的住处根本就是他家的王府大宅好不好?

  我眼巴巴地看着姬山翁,真希望自己的脑电波可以传到他脑子里,告诉他“我不要住在这里啦!不要跟那个居心叵测的小王爷住啦!”,可惜,老人家跟我波长不符。

  他臭着脸把我交给了他老婆,转身就走。

  姬山夫人——这是我在心里给周裴他乳母起的外号,她的本名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时代女性地位很低,老夫人就是被赐给姬山翁当老婆的,一点自主权都没。

  周裴曾经告诉过我,姬山翁姓秦(奇怪,刚好跟我一个姓氏),所以姬山夫人他是叫做秦嬷嬷的,让我也跟着叫。

  我还是觉得姬山夫人更好听一些。

  跟着姬山夫人从后门走,拐过一条窄长的小巷,来到偏僻的小院里。院子里面两间平房,黑瓦,地上好像新打扫过,花圃里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新土。

  “以后你就住这里,明儿个世子陪你去府学报到。每月初和月末府学会核实受课人数,记得要到堂。”姬山夫人缓声道。

  我连连点头。

  她用观世音画像一样安详平和的眼角看着我,没错,是眼角,我敢肯定她肚子里面全是疑惑和抱怨。关于她老公为什么会对这种小毛孩寄予厚望,关于她从小看到大的小王爷怎么会对这个小毛孩格外照顾等等……

  前者我心里有数,后者嘛……

  你家小王爷在想啥,我也不知道。

  咱们不急,日子还长着呢,慢慢看他能打什么算盘了。

  这回考童生的事情,周裴确实帮了不少忙,由此再次证实,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学分十分重要,不可不修。

  我在州府仰赖的是常王以及常王世子,人际网自然从这里展开。

  ——想不展开也不行啊,那个周裴,成天没事做就带着我去吃筵席!

  他跟那些文人骚客喝酒聊天,我在一边看着,装成仆从的样子。等主客尽兴散场之后,他会问我,觉得其中哪些书生给人的感觉较为亲和,哪些言谈可靠,哪些举止轻浮。

  我一一作答之后,他也不说说自己的看法,只敲敲眉心,诡异地一笑。

  那天,我照例告诉他自己的判断:“今天的诗会里,有两位文人是与众不同的。”

  “两位?”他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吧?我请的客人中,有三个是天下闻名的风流才子,号称‘锦绣三杰’呢!”

  “不,只有两人。”我坚持道。

  周裴仰天大笑。

  “想不到秦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既然坚持只有两人出色,那就必然质疑天下文人的品位——别人的观点与我无关,一万个人说“不是”,也不一定具备说服我的力量。

  现在我真想唱一句“奶奶您听我说——”,然后尖细着嗓子道个明白。

  想归想,这种“据理力争”的傻事,我是不做的。

  ——反正已经告诉你,我看得上眼的只有两人。信不信由你。

  ※※※※※

  周裴低头继续抄写他的账目。

  他父王整日沉溺游猎,王府和封地里的事情,大多交给他和他母亲来处理了。地方不大,政务也不重,一点点权力还被衙门里面那个州官给分了一半去。

  周裴说过,州官是直接对朝廷负责的,要交什么折子,根本不经过他们王府这一关。

  老实说,常王被架得很空啊,唯一实际的东西就是地皮了,这个州基本上都是他家的,细分到各个亲族手里,每人都有一份。可以说,就是一个大地主带一群小地主……

  唉,皇帝其实也就是一大地主不是?

  我想着想着走神了,回眼一看,周裴正拿笔杆顶着我的喉咙。

  “老实交待,哪两个小子你觉得不错?”他嘟起嘴,半开玩笑地说,“有我一半的风采吗?哼?”

  又来了,这家伙,特别喜欢听好的,没人的时候就爱撒娇让我一个劲地夸他。

  “长卿兄风流倜傥、顾盼神飞,又怎么是凡夫俗子能比得上的呢?”我立刻道。

  “哦哦,”他的脸上明白地写着再多说一点的意向,“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么,三杰中哪两位让我们秦斯也觉得是人才了呢?”

  瞧瞧他的口气,好像我一贯眼高过头顶,谁都看不上一样!

  要说刚才以文会友,最引人注目的就属南郡的举人——公孙迟了,此人妙语连珠,言中典故化用环环嵌套,不少用典偏僻得连我都要反应几秒才能理解。他刁难北郡诸子,以一敌多毫无惧色,嘴皮子利得没人说得过他。

  可是,我最注意的并不是他。

  诗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舞台,站在光束之外的人,我也一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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