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KYO JUNK系列之四-无尽的爱I [10]
计程车离去后,及川还是站在原地不停挥手,瑶子觉得有趣地从后照镜看着他。柾也扭过头回看校门
。及川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点,一早就是个大晴天的天空,开始罩上一层寒冷的薄云。
“去医院了!——是吗?我知道了……嗯,就这么做吧!”
“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Mercedes-Benz的驾驶座上,中川讶异地从后视镜偷看老板的脸。坐在后座的贵之以手机向对方又说了
两、三句话,下了指示并挂断电话后,疲倦似地深深坐进柔软的皮革座椅中。
“嗯……昨天柾在外头轻微地扭伤了脚,可是今天又在学校再度严重扭伤。听说他妈妈去接他,早退
后到医院做x光检查了。”
“真令人担心呢!”
“听说还能自已走路,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不过,对那孩子而言是个不错的教训。这么一来,他
暂时应该会乖一点吧!”
听到贵之苦涩的声音,中川年过五十依旧年轻的脸笑了开来。
每间公司的干部都备有附设司机的专用礼车,可是除了出席公开场合外,工作中贵之的车几乎都是由
中川驾驶。
现在的头衔是秘书室长的中川,直到数年前都还是在第一线活跃的干练生意人,也是负责四方堂家养
子贵之教育的专员。而他现在则是贵之最信赖的左右手。
“柾少爷的淘气顽皮,是遗传自母亲吧?听说昨晚也相当热闹呢!”
“什么热闹!竟然把来路不明的男人带进别人家里,一直闹到半夜才罢休。连三代都被那个女人拖进
去……实在是,只能用恶梦来形容。真希望这星期能用平常的十倍速度度过哪!”
“柾少爷难得能和母亲相聚,想必很高兴吧!不管怎么说,母子能够一同生活是最好的啊!”
“母亲……”
高贵的唇形讽刺地笑了。
“用留学这种好听的理由,把自己的孩子整整五年丢下不管的女人,也能有这么不得了的头衔哪?不
过是在肚子里养了十个月罢了。”
“……”
中川想要开口说什么,但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手机的贵之,脸严厉地绷住了。
电话是赴美的部下打来的。
“说什么傻话?你到底打算浪费几天在说服工作上?你告诉对方,明天要是得不到结论,这件事就告吹
。——态度这么软弱怎么行?……我不想听除了喜讯以外的任何消息。我对你有很高的期待,不要让我失
望。”
“底特律的事吗?”
“嗯,好象遇到困难的样子。”
贵之表情依然严肃,就这样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以手指像擦汗般梳起散落在额头的黑发。
“要是再继续拖下去,结果只能由我出面吧,可是也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柾迟早都需要智囊团,不趁
现在培养的话……”
“培养人材是件难事。不但花时间,事情也难以照自己的心意进行……更何况是人心,再也没有比它
更难以控制的东西了。”
“……你难得说话带刺哪,中川。”
贵之瞇起修长的眼睛,从后以沉静而威严的视线睨视中川。
“我非常清楚你是在为柾着想。你也有你的想法。可是关于这件事,我不记得曾经问过你的意见。—
—不许你无谓地干涉。”
“非常抱歉。”
“监视冈本瑶子留在日本时的一切行动,并逐一报告。也连络都内的不动产业者。要是她回国的目的
是带走柾,第一件事应该是寻找住所才是。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知道了。”
“……我休息一下。三十分钟后叫我。”
与驾驶座隔开的玻璃,在按下手边按钮的同时,立刻变成不透明玻璃。贵之双手在膝上轻轻交握,昏
暗的眼神望向天空。厚重的云层,开始覆盖住摩天大楼。
瑶子只说了“我去抽个烟”,就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过了两个小时也没回来。
在这段时间中,柾结束了检查,老医生诊断说“啊啊,没什么好担心的,骨头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扭
伤而已”——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再从护士那里听过暂时需要用拐杖走路,以及暂时不能入浴的说明后,
柾连诊疗费都付完了。
整形外科的候诊室,满是等待下午诊察的患者,实在不是早就结束治疗的柾可以待的地方。趁着一个
年轻母亲一面安慰手指绑着手帕、正在哭泣的小女孩,一面过来寻找空位的时候,柾左手拿起书包,右手
撑着拐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从整面墙都镶满玻璃的巨大窗户,可以看见中庭豪华的喷水池。
这是栋相当新颖、红砖造的近代建筑。私人经营却能够到达这种规模的医院,即使在都内也仅此一家
。
柾从篮球社时代就在那里看诊、位于学校附近的个人医院,今天正好是休诊日,计程车司机推荐他们
的,就是这家医院。
说老实话,柾尽可能不想靠近这里的。
自己的同学死在这里,杀害他的少年也在这里过世了。那是如同永远沉睡般的死亡。
距离那事件还不到两个月。世人早就因为每天的忙碌而遗忘了这则话题,但对柾而言,它却依旧是个
活生生的记忆。
他凝视着脚边指示通往脑外科病栋的蓝色路标。
难道没有任何可以救助立花的方法吗?——有时候,独自一个人躺进被窝的寒冷夜晚,悔恨会突然像
这样涌上胸口,让他无法入眠。
再早一天——不,再早半天就好了,如果自己能够更早发现的话。
——那不是你的责任。而且,就算你这么想,他也不可能复活。
贵之这么告诉他,可是就算了解这个道理,根植于心底的伤痛,还是难以拭去。
——忽地,柾感觉到有人的视线,抬起头来,瞬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西崎就站在那里。
西崎手里提着商店的塑料袋,站在楼梯中间。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短外套和牛仔裤。身材高得连走过他身边的年轻医生看起来都像个小孩。西崎有些
吃惊地凝视着柾,可是视线一相对,他就露骨地别过脸去,走上楼梯。
“西崎!”
为什么要逃走?柾忍不住叫了出来。候诊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西崎,等一下!”
柾不顾周围高声呼唤,朝走上楼梯的背影大步迈出,却——
“呜哇!”
还不习惯的拐杖绊到受伤的脚,柾意外地跌了个倒栽葱。
今天为什么老遇到这种事啊……。鼻子撞到的猛烈剧痛,还有自己太过丢脸的姿势,让柾连头都抬不
起来,在冰冷的磁砖地上,像只被压扁的青蛙似地趴倒在地。羞耻得无法动弹的柾的视野内,突然冒出一
双穿旧了的运动鞋。
然后,在按着鼻子抬起头的柾面前,捡起他跌倒时掉出去的书包和拐杖的西崎,弯下腰来伸出右手。
“……抓住。”
睽违两年的西崎垣的声音,比当时成熟了一些。
“我有写信给你……去年的夏天吧?可是因为住址不明,被退了回来。”
在角落没有其它人影的自动贩卖机的长椅上,柾一面旋转着冒出蒸气的纸杯,一面像在思索措词地说
道。
想说和想问的事不胜枚举,可是一旦见到对方的脸,却又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
靠在墙上、喝着咖啡的朋友,回答的只有“喔”一声而已。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月。”
“为什么不和我连络呢?”
“……”
……这家伙一点都没变哪……。柾朝上窥看西崎拒绝他人的冷淡侧脸,吐出带着苦笑的叹息。
别说一点都没变,那种沉默寡言的个性反而有增无减。——就算他一点也不为与柾的重逢感到高兴。
西崎的身高没什么变。他国三的时候就已经一八六了,以篮球选手的体格而言,已经十分充足了。只
是,他瘦了……比国中的时候变得更加成熟,也更精悍了。不知是否自己多心,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柾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昨天在那里的是你吗?”
“嗯。”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
西崎的眼睛一次也没有看柾,只是直盯着墙上茶色的污点。很明显的,那是在拒绝他人的追问。虽然
柾明白这场重逢是不被欢迎的,可是西崎露骨的态度,让他有些生气地提高嗓音。
“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吗?要是被抓到的话,或许会被烙上前科纪录的。就算现在没有曝光,万
一将来你在那种地方出入的事传出来,可会变成无法挽回的……”
“你才是,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出现?”
被冰冷的声音如此反问,柾有些心虚了。
“这……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别人,可是……”
“不应该待在那种地方,这一点你不也一样?”
“我和你不同。我早就不玩篮球了,而且也不像你,是以职篮为目标——”
“你也不是完全不玩了吧?”
“早就不玩了。我已经有两年没在体育课之外碰篮球了。”
“……”
西崎面无表情地,将还装有咖啡的纸杯投进稍远处的垃圾桶里。里面的咖啡一滴都没泼出来,正中目
标。
“我要去打工了。”
“西崎!——要是你有什么困难……”
“和你无关。”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哎呀呀,真是不寻常呢……在这种偏僻的角落,两个美少年握住彼此的手,可是会招旁人误解的哟
!”
听到突然从天而降的高亢人妖语调,讨厌的记忆随之复苏,柾的脸顿时僵住了。
不出所料,一个无框眼镜稍微滑下鼻梁、黑色长发束在后脑、穿着白衣的美男子,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站在那里。用不着看挂着听诊器的胸袋上的名牌,柾也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