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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国画》 [42]

By Root 779 0
心想有了皮市长这个态度,只怕问题不大。他回到办公室,马上打电话告诉了玉琴。玉琴自然高兴,说事成之后,一定奖励。朱怀镜就笑了起来,问是你们酒店奖励,还是你个人奖励? 玉琴就说他满肚子坏水。   可是事后一直没有下文。朱怀镜自然不好老是去催问,就托方明远提醒皮市长。方明远问了一次,没有消息,也不好再问第二次了。朱怀镜只好让方明远留意那份报告,看最后皮市长怎么签字。   很快就是春节了。领导们就格外忙起来,又是春节团拜会,又是军政座谈会,又是慰问困难企业职工,又是看望离退休老同志。雷老总和玉琴却很着急,只想早定下来就早动手上这个项目。朱怀镜就安慰他们,这么几年都等过来了,干脆就等过了这个春节吧。   过了春节,正月初八,市人大会正式开幕。大家知道肯定是皮德求出任市长。但在这之前,外界传闻照样很多,有的说这个会当市长,有的说那个会当市长。朱怀镜是知道内幕的人,但别人问他到底是谁当市长,他只是笑笑,说得由人大代表选举产生。别人只当他是保密或开玩笑。   朱怀镜作为大会工作人员,参加若有地区代表团活动。这正好是他的家乡。张天奇是市人大代表,也参加了会议。工作人员的主要任务就是分发大会文件,记录大会发言,编发会议简报。   代表报到的头一天,朱怀镜就去看望了张天奇。两人说了些客套话,朱怀镜觉得应去看一下吴之人和葛建元。吴之人是若有地委书记,本代表团团长。葛建元是若有行署专员。张天奇会意,说:“你去吧,都是老领导,应该去看看。我俩随便,你有空就来坐坐吧。”朱怀镜敲门进去,吴之人和葛建元正好都在,两人站起来同他握手道好。朱怀镜同吴葛二人都没有深交,说的便都是些场面上的话。三人正客气着,有人敲门了。葛建元忙去开了门。进来的却是皮副市长和他的秘书方明远。皮副市长很是热情,拱手说:“两位路上辛苦了。哦,小朱也在? ”一一握手。大家忙请皮市长坐下来。   “路上还好走吗? ”皮市长关切地问。吴之人答道:“好走好走。这几年市政府抓基础设施建设是卓有成效的,特别是公路交通的变化真可以说是翻天覆地。我们原来从若有到市里,起码得要六个小时,堵车还说不定要多久。现在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这说明现在这套政府班子是实干的班子,是坚强有力的班子。”吴之人轻而易举地就把见面的客套话变成了奉承话。朱怀镜听得出他这是在向皮副市长暗送秋波。   葛建元忙点头附和:“对对。这也说明政府的权威得到增强,各方面的工作都抓得很顺手。”皮副市长谦虚道:“还得接受人民代表的检阅啊。”吴之人明白皮副市长是在暗示什么,忙说:“皮市长,我以党性担保,一定维护组织意图,投你一票。”“是是,投你的票。”葛建元也说道。皮副市长就换上玩笑的口气,说:“不光要保证你自己,还得保证你们这个代表团啊! ”吴葛二人忙说当然当然。就这样,由寒暄而暗送秋波,而公开摊牌,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皮副市长放心了,再客气几句就走了。   不一会儿,司马副市长又敲门进来了。吴之人见了,忙拱手笑道:“司马市长,我和葛专员保证投你的票。”看来吴之人同司马副市长很随便的。   司马副市长同吴葛二位握了手,笑道:“人也难做。你们来了,我不来看看你们,你们说我这人架子大。来看看呢? 又说我拉选票来了。”吴之人忙认真起来,说:“我刚才还同葛专员说起,现在这个政府班子,的确是坚强有力的,办事很硬,很实,不搞花架子。人民代表满意这样的班子啊。不是当面说得好听,自从你管财贸以来,对我们若有地区关心支持确实很大,我是到处摆你的好哩! 领导同志怎么样,代表们心里清楚。不投你的票,又投谁的票呢? ”司马副市长摇摇头,笑道:“我接受人民代表的挑选。好,你们休息吧。”司马副市长像是这会儿才看见朱怀镜,朝他扬扬手,走了。   朱怀镜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尴尬,就告辞了。出了门,又见一位副市长在敲一个房间的门。朱怀镜本想再去看看几位老朋友的,却发现今天不是串门的日子,就只好回了自己房间。心想这几天市政府的领导们也够辛苦的。开人代会,为了防止有人串联,搞非组织活动,在住地安排上早做了文章。有意让代表们住得散,荆都的东南西北各大宾馆酒店都住了人。若有地区代表团住的飞马大酒店很偏僻,在城北荆山脚下。领导同志要看望代表,就得在荆都城内穿梭。朱怀镜不知今晚会不会有事,不敢离开这里。好几天没去玉琴那里了,真有些想她。他挂了电话去,同玉琴缠绵了一番。   这次人代会还算开得平静,选举皮德求当了市长。增选了一位副市长,其他的几位副市长仍然当选。只是会间有代表团临时动议,提出司马副市长作为市长候选人,经组织做工作,司马自己声明放弃了。没有太多的花絮。因此说,这是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但自此皮市长同司马副市长之间的关系微妙起来,可人们感受到的却是司马对皮市长更加尊重了,皮市长对司马更加客气了。后来有好事之徒吃了饭没事干,说司马要是坚持接受人民代表挑选,说不定能取皮而代之。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皮市长耳朵里,皮市长一笑了之。又有人把皮市长的笑传到了司马那里,司马也就哼哼鼻子笑了。司马的笑七弯八拐又传到了皮市长那里,皮市长不高兴的是司马笑的时候还哼了鼻子,他便连笑也不笑了,只是轻轻的哼了哼鼻子。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这天下午是大会最后一次讨论,明天上午就要散会了。主持讨论会的是吴之人,参加讨论的市领导是市人大副主任明匡正。讨论一开始,张天奇就抢先发言。在官场上有经验的人,开这种会议,发言都会抢在前面。因为这种讨论没有实际意义,只是走走过场,表个态而已。表态的话说来说去都只是那么几句,迟说不如早说,免得拾人牙慧,而且可以显得积极些。张天奇说:“这次人大会开得很成功,主要表现在三个‘好’:选举产生了一个好的政府领导班子,审议通过了一个好的《政府工作报告》,会议开出了一个人大代表踊跃参政议政的好的会风。这个会议,我是越开心情越舒畅,越开热情越高涨,越开劲头越这个……这个劲头越足了。真有些坐不住了,只希望早些回去,把会议的精神带回去,向全县人民传达贯彻……”张天奇发言的时候,吴之人在从容地吸着烟,明匡正在翻着手头的文件,看不出他们是不是在认真听。全场人员都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表情空洞。会议已开了八天了,讨论会也进行了不下十次,好像大家都有些疲惫了。这时,电视台的记者进来了,大家下意识地提起了精神,坐正了姿势。吴之人马上放下二郎腿,直了直腰,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拧,抢过张天奇的话头,说:“天奇同志说得好。市人大决议了今后五年我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总体部署,那么我们若有地区怎么办? 对今后五年的工作,地委已作了专门研究,重点是‘三个一’,即开发一片山,治好一片水,开拓一片市场。回去以后,我们要结合本次人大会的精神,丰富我们地委的意见,进一步研究工作思路。”吴之人说到这里,电视台的记者摄像结束了,他便客气道:“天奇同志接着说吧。”所有的人也都立即像卸了妆的演员,脸上便疲疲沓沓疙疙瘩瘩了。   朱怀镜见了这一幕,觉得特别好玩。领导同志抢镜头并不比影视演员客气。本来,在座的要上镜头首先应是明匡正,但他只是市人大的一位排在后面的副主任,吴之人就不那么客气了。吴之人抢过话头之后,朱怀镜见明匡正脸色不怎么好,耷着眼皮,眼睛朝吴之人不动声色地瞟了一下,再放下手头文件,拿出笔记本来,在上面写着什么。这样,今晚电视上明匡正亮相时,就只是在认真听取代表意见,而吴之人却在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但明匡正到底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只有天知道。说不定他什么都没写,只是装模作样地比划着。朱怀镜心想,明匡正心里正有气,怪吴之人抢了镜头,还会记下他的发言? 况且摄影灯光刺得他头晕目眩。   次日下午快下班时,朱怀镜接到张天奇电话,说有事要麻烦他。朱怀镜就去了张天奇住的房间。人大会已散,代表们基本上走了。张天奇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秘书和司机原本就住在外面的宾馆。   “老是要麻烦你,过意不去啊! ”张天奇握着朱怀镜的手说。   朱怀镜嘿嘿一笑,说:“你说到哪里去了? 你是我的父母官,我不为你效劳为谁效劳? 你说,什么大事? ”张天奇为朱怀镜倒了茶,又递上烟,点上,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自己的私事。我这两年在你的母校财经学院读硕士研究生,快结束了,现在正做论文。真人面前拜真佛,我的文章你是知道的,上不了档次。我马马虎虎搞了个初稿,我知道过不了关的,想拜托你点铁成金。”张天奇说罢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了论文。   朱怀镜接过一看,见题目是《地方财源建设的现状及对策研究》。他随意浏览着,张天奇像心里没底,生怕他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一边谦虚道:“文章不像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好在财政你是内行,又是文墨高手,就拜托你了。”朱怀镜粗粗翻了一会儿,见文章的素材倒很翔实,文字也干净。心想这恐怕还不是张天奇自己的手笔,他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一定是他的秘书班子代劳的。朱怀镜写了多年官样文章,对这类文章早烦透了。但碍着张天奇的面子,不好推脱,就说:“张书记你太谦虚了,这文章很不错嘛! 你是直接从事经济工作的领导,掌握着丰富的实际情况,这样的文章学院派学者是望尘莫及的。我相信你提出的观点,在他们都是耳目一新的。我说就这样行了,你一定说我偷懒。那我就拿去学习一下吧。时间上有个要求吗? ”张天奇说:“时间倒很充裕,七月份才答辩,只是要在五月份先交导师看。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不急。今天还要麻烦你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导师贺方儒先生。这次人大会前一天,我先去拜访了他,偶尔说起你,才知道他当年是你的老师。他对你印象很深刻,很赞赏你。我同他打了快两年的交道了,知道这位先生性格古怪,从不轻易说一个人的好。”“好吧,我也正好想去看望一下贺先生。”朱怀镜说。他明白张天奇的意思。贺方儒先生是财院的资深教授,现任副院长。凭贺先生治学的认真和为人的严谨,张天奇别想同他建立什么个人关系。可大凡在官场上混惯了的人,干什么事情都想靠某种关系讨个巧。这似乎已成官场人们的思维定势。而且越是手中有权的人,越不相信世上有摆不平的关系,因此越是有权的人也就越热衷于搞关系。朱怀镜知道贺老先生如此赏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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