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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瓴《牵手》 [46]

By Root 659 0
你要是不愿意,以后我不去跳就是了呗。”

  “我要孩子。一定得要孩子,你不愿意,就离婚!”姜学成说罢起身就走。亥人追出来,在门口一把拉住他,把他拉到一边。

  “学成,听我说学成,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我想要,比你还想!”晶莹的泪水突然从女人大大的眼睛里涌出,“这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做过检查了,医生说、我是……先天不孕。”

  姜学成吃惊地张大了眼睛和嘴。女人一把搂住了他,“学成,我这辈子只有休了。我会好好待你,以后家里什么活都不让你干,你就全心全意搞你的事业。连我爸都说,你天生就是个当外科医生的料,我要帮助你,让你成功。这难道不是你们老姜家几辈人的梦想吗?”一家大型自选商场敞开的冷柜前,姜学成抑郁地看着妻子在各种冻肉里翻捡。

  女人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公斤装的猪大肠。她把大肠搁进姜学成拎着的塑料筐里,又去看速冻食品。姜学成借矾挣开那只始终挽着他的胳膊,看了看腕上的表:八点半。

  电梯灯忽闪着停在了“12”上,门滑开了,女人挽着姜学成走下电梯向右拐,走进一条长长的外封阳台式的通道。通道有点窄,女人把自己一路拎着的东西交给姜学成,自己走在了前面。

  在这短短的自由时刻里,姜学成无声地哭了。

  妻子按响了门铃,门里传来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谁呀?”“妈,学成看你们来了!”门开了,妻子边向里走边嚷,“爸在不在?……爸,学成还给您带了猪大肠呢!”姜学成迅速擦干眼泪,微笑着:“妈妈!……爸爸!”

  铁门“咣”地关上了,一切复归于宁静。

  姜学成将刷洗过的手浸泡在消毒液里。麻醉师在为病人实施全麻。行将进行的是部分肝切除术。姜学成主刀。

  苍白的皮肤被银光闪闪的刀刃划开,血粒迅速渗出。姜学成向旁边伸出右手,“叭”,一把止血钳子出现在掌心。他用钳子夹住一根血管,又一把钳子立刻递了过来……不用言语,甚至不用眼神,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富于韵律的默契中进行。晓冰为姐姐买了一批报纸,并把所有的应聘广告用红笔划出,让晓雪一个挨一个地看,屋里只有翻报纸的“刷啦”声。从那次失约以后,姜学成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晓冰几次想问问姐姐,都被姐姐的沉默挡住了。

  一摞报纸翻完了,晓雪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两手搭在前面楞神。看到姐姐这副样子,晓冰很难过。

  “姐,给姜医生打个电话。别自尊心那么强,他也够不幸的了。”

  晓雪紧紧咬着嘴唇以憋佳突然涌上来的泪水,额上的血管因此而充盈、怒张。她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睁开眼,说:“他已经恢复正常工作了。”

  “怎么知道的?”“我去过他们医院了。”

  “他跟你说的?”“没看到他,他在手术室。”

  “好事啊,姐,恢复工作还不是好事?”晓雪无表情地垂下眼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晓冰不敢再开口了。

  电话响了,晓冰拿起电话,电话中是一个女声。

  “夏晓雪吗?”没容晓冰回答,对方已经洋洋得意地又说了,“我是姜学成的太大。”晓冰一愣,把电话贴紧耳朵。

  “是我先生告诉我你家电话的。他让我转告你,在我父亲的帮助下,医院领导已经通过了他的深刻检查,并基于他平时的表现,同意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他让我打电话告诉你,他已经开始工作了,请你放心。也请你以后不必再为他操心了,他有妻姜学成下班回家,正看到妻子斜躺在沙发上抱着电话,两脚搁在茶几上一路一路的样子,不由皱紧了眉头。妻子一看到他马上坐了起来,对着电话筒温柔地道:“那好吧,改天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拜拜。”她放下了电话又道:“学成,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马上做饭。”

  姜学成这时看到了放在电话旁的自己的电话本,有些奇怪,拿起来翻看。

  “噢,刚才洗衣服,从你裤兜里拿出来的,差点给洗了。”妻子说。

  姜学成再没说话。

  晓冰也放了电话。

  “谁?”晓雪问。

  “电视台的,问喜欢哪个电视剧,没说完就断了。”

  手术从下午五点一直进行到十点,非常成功。同事们有说有笑地从手术室里出来,姜学成走在最后面。—个人从手术室旁边的长椅上站起来,堵住了姜学成。

  “晓冰?!”姜学成吃了—惊,从殡仪堂与何涛告别后,他再没见过晓冰。他愧对晓冰。

  晓冰目光直视着姜学成的眼睛:“一句话,我将以受害者亲属的身份,向法院提出起诉。”未待姜学成醒过味儿来,晓冰转身走了。姜学成眼睛里一片恐惧。

  丁丁已经睡了,晓雪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那张恬静的小\女脸,心里一片茫然。妈妈是孩子的天,妈妈垮了,孩子的天就塌了。小丁丁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是偶尔会奇怪地问一句:“妈妈,你现在怎么不说‘快快快’了?”下岗就没有工资了,钟锐一个月给三百块,够干什么用?有人敲门。谁?隔着防盗门,晓雪看到了姜学成。

  多日压在心底不想不看的委屈、怨怼立时化作一股热流堵塞住鼻腔,那个不堪回首的等待的夜!——她化了淡妆,换好了衣服,等着姜学成,从六点一直等到七点,又从七点等到八点。她打过他所有的电话,没有人;她脑子里做了无数可怕的设想,甚至给交通大队、派出所都打了电话……她再没有办法了,只有等,死死地等。九点,她听到门外钟锐送丁丁回来了,想也不想地跳起来,以最快速度脱下了身上要出门的衣服,换上家常服,摆出一副闲适的样子。钟锐对她已经回家感到意外,怎么会这么快?她只能全神贯注地张罗着给丁丁脱衣服、拿水、换鞋,躲开这眼光。钟锐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只能说专业不对口,还要再等等。她的含糊躲闪让钟锐生疑,这眼神令晓雪恼火。临走时,钟锐对她说他可以帮着想想办法,她想也不想地道:“不用。姜医生路子多得很!”这话说得多没劲啊,可是,不如此又让她说什么?钟锐闻此立刻就不说话了。

  这一夜,她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刚到上班时间,她就往他办公室打电话,她听到接电话的人在里面高叫:“姜医生,电话!”他答应了,接着是脚步声,接着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喂?”她“啪”地挂了电话。他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那他是为什么?她等他解释。他没有来,也没有电话,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终于,她沉不住气了,跑到医院去找他。一个人告诉她:“姜医生在手术。”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理解他,他应当知道她理解他。他采取躲避的方式太残酷,也是对她的侮辱。

  “晓雪,开门呀。”

  “有事吗?”姜学成提起手里的一个兜:“给丁丁买的玩具,答应过他的。”开还是不开?没容晓雪想好,她已经把门打开了。她为自己的软弱恼火,转身向里走。姜学成小心地跟在后面。

  “对不起,今天才来……那天真的是临时发生了特别的事。”

  晓雪不说话。

  “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晓雪仍不说话。

  “我今天又跟那个老板通了电话,他让你星期一就去上班。”

  姜学成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到茶几上,推到晓雪面前。

  “什么?”“两千块钱。多少是个补贴。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

  晓雪的身体绷直了,生硬地道:“他父亲给抚养费。”

  “晓雪……”姜学成说不下去了,泪水涌上来。他哭了。

  晓雪不禁心又软了,递过去一块纸巾。姜学成用纸巾擤了摄鼻子,声音清楚些了,“晓雪,事到如今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补偿的。”

  “补偿?”“对,补偿!”姜学成热切而诚恳地:“我去找钟锐!”晓雪愕然。

  “我找他。我跟他说,我们俩是清白的。还有,是我追求的你,咱们俩的事,一切责任在我……。晓雪嘴唇哆嗦起来,声音因此抖得厉害。“滚。”她说。

  姜学成没听清:“什么?”“滚!”姜学成听清了:“晓雪!”他一下于扑过去,去抓晓雪的手。

  晓雪站起来,厌恶地躲开了:“我一直以为我理解你的选择,因为你更看重事业。现在,我知道,我真的误解你了。还有,你不必费心费力地把我推给别人。你没有这个义务。更没有这个权利,我是个人,不是件东西!……”

  “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

  晓雪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至于我和钟锐的事儿,与你根本无关!快走!”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信封往他怀里一搡,“走!”姜学成佝偻着背起身向外走,一下子变得那么苍老。晓雪眼前模糊起来。她用力咽下泪水,硬着心肠拉开了门。姜学成走了出去。突然,他又转过身来,用力扒开了马上要关上的门,不顾一切地道:“晓雪,跟晓冰说说,别那么做!”晓雪不解地道:“晓冰怎么了?”“晓冰……她要上法院起诉我!”晓雪怎么也没有想到,呆呆地看着姜学成,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她有些傻了。

  姜学成低声下气地:“晓雪……”

  晓雪被惊醒了,她告诉姜学成:“晓冰不会起诉你的。”

  “她亲口对我说的,昨天……”

  “放心,她不会起诉你。因为无论怎样何涛都不会复活。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她没有力气也不愿意仅仅为了你就把自己的伤口一遍遍地向人展示,懂吗?……从打你进门,我就在想,你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晓冰也是,开这玩笑干吗,瞧把你吓的!”她说着笑了起来,越笑越响,笑得无法自制。姜学成怕惊动了邻居,嘟嚷了一句什么后,关上门狼狈地走了。

  晓雪坐下来,无力地将脸埋进双臂,久久地一动不动。

  姜学成服饰华贵的妻子站在医院门口短目的灯光前,引来无数过往男人的目光,可借她现在顾不上他们了,她正在焦急地等着自己的男人。

  姜学成匆匆地从医院里走出来。

  “都几点了你看看!人家可是世界著名钢琴家,弄张票容易吗!”妻子挽起他的胳膊,不住嘴地埋怨道。

  “有个病号临时处理了一下。快走,来得及。”

  二人来到路边打“的”,一辆吉普车在他们身边停住,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架起姜学成塞进车里开车就走。

  女人惊恐万状:“来人啊!救命啊!”车已经融人公路上灯光闪闪的车流里,一辆灰色凌志跟在吉普车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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