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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59]

By Root 492 0
晟便摆摆手:“天也不早了,我还要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等三辅相行过礼转身要走的时候,子晟又叫住石长德:“明天的早朝撤了吧。”
石长德怔了一会,才躬身答:“是”。等再抬头,白帝已经进去了。
回到东厢,黎顺领着几个内侍上来帮他更衣。子晟一面由着他们伺弄,一面问:“王妃还在里面?”
“是。王妃守着小公子,一步也没离开过。”
子晟轻轻叹了口气,换好了衣服,踱进里屋来。果然见青梅侧身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翀。
“青梅,你身子也不好,还是歇歇吧。”
但过了半晌,也没见青梅回答。子晟知道劝不动她,加上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烦乱,一阵倦意涌上来,便也挨着青梅坐在床沿上。
低头看看玄翀,睡得正熟,脸色倒还红润,只是微微有些气喘。想起下午在瑶山,还是那样地欢天喜地,再看眼前,却已经全变成了凄风愁雨,不由神思不属,起了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冷不丁听见青梅的声音,极低弱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翀儿刚才醒来过,哄着喝了两口粥。可是嘴里一直嚷黑,我只好骗他,说御医嘱咐的,不能点灯,怕招虫子来咬他。孩子到底还小,这么说,也就信了。可是、可是这能瞒到什么时候?顶多到明天,他也就知道了,他再也看不见了!才四岁的孩子,往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子,叫他怎么过下去?要是能把我的眼睛给他,我一定剜了给他……”
子晟一直听着,没有说话。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办法说,因为自己心里的难过,也满满地盈着,只怕一开口,就要溢出来。这时候,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然后找个人来诉一诉心里的苦水,然而,一个一个想了一遍,却连一个这样的人也想不出来。
青梅还在喃喃地说着:“我想,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叫我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罪!可是翀儿还这么小,他什么错也没有,为什么这报应要加在他身上?为什么不把这罪换给我来受?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这么个女人,根本不配过这样的好日子,所以老天要罚我,要把我的东西一样一样拿走……”
“青梅!”
子晟此时才由那种飘忽不定的声音里听出来,青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骇然之下,喝了一声她的名字。青梅猛地一震,迟迟疑疑地转过身来,两眼空洞地在子晟脸上看了半天,这才忽然惊醒过来似的,低声呼了声:“王爷……”
“青梅,你……唉!眼睛没了不等于什么都没了。别想那么多,好么?”
青梅顺从地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王爷心里其实也不比我少难过……”
这句话直说到子晟心底里,原来勉强撑着的那点力气也泄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茫然地四下摸着,不管什么随便抓住一样也好的时候,果然握住了一样东西,登时心定了不少。过了会,听见青梅说:“王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这才知道握住的是她的手。“没有什么。”子晟勉强笑了笑说:“你看你的手也这么凉,还要说我。”
青梅没有说话,只是伸过另一只手,一起握住了子晟的手。这一夜,两人就这么拉着手,目不交捷地,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两人依旧守着玄翀。孩子醒了两次,喝了药,吃了东西,却只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是晚上?”,便又沉沉地睡去了。叫姜奂来把过脉,语气倒是非常从容:“小公子肤色已见光润,呼吸匀称,脉象和缓,种种证象,都比昨天来得好。”
“那,”青梅紧跟着问:“他怎么总也睡不醒呢?醒了也没力气说话似的。”
“这不要紧。”姜奂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公子年幼,身子亏损总是有的,精神不好也很自然。只要好好调养,过上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
青梅点点头,便不作声。姜奂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话,正想告退,青梅却又开口了:“姜医正,你老实说,翀儿的眼睛到底还有没有指望?”
若是寻常人,姜奂早已照实相告:“没指望了。”但对青梅不同,一则这是王妃,二则姜奂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不过还是不能死心,那一种明知道不行却还怀着一线希望的语气,也叫他不忍心说实话。所以怔了一会,他含糊地说:“臣一定尽力而为。”
“好。”青梅说了这一个字,就转过眼睛看看子晟。子晟明白她的意思,是想他赏赐姜奂,好叫他尽心尽力。子晟自然不愿拂她的意思,立刻问:“你现在是五品吧?”
“是。”
御医最高的也就是五品的太医院院正。子晟点点头:“好。你昨天救小公子是立了大功的,破例升到四品也不过分。不过开了这个例以后不好办,这样,给你挂上个鉴礼司副主司的衔,太医院这边依旧还兼着。”
鉴礼司副主司是四品,完全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但有了这个衔,从此就位列六部小九卿,将来若再高升,入阁拜相都不是不可能,姜奂自然感奋,连声答道:“谢王爷的栽培,臣必刻刻尽心。”说到这里,倒是忽然想到:“王妃的身子也不宜劳累,更不宜劳心,千万要宽怀。”
子晟听得这话,便转脸去看青梅。
青梅淡淡一笑,表示记下了,但脸上的忧色丝毫不减。子晟轻叹一声,心知这不是说一两句就能排解开的。
姜奂开的调养之方十分见效,玄翀的精神日渐好转。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看不见了。从小生在王府深宫,连瞎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只觉得十分不便,大大地发了几次脾气,青梅同乳娘千哄万哄,渐渐也就平静下来。孩子是还不甚懂事,青梅深知他日后的艰难,却束手无策,惟有暗自垂泪而已。这一来又是违背医嘱,加上劳心劳力,等玄翀能自己下地走动的时候,竟真的病倒了。
而且这一病来势极凶。一连三天,发寒发热,高烧不退,子晟心里焦虑,把姜奂召来问话。“你实说好了,”他说,“王妃的病到底有没有凶险?”
姜奂从容回答:“凶是凶的,险倒还不算太险。”
听他说得镇定,子晟安心不少。“那么,”他又问,“你打算怎么治?”
“王妃这病来得很凶,只能先退烧,只要烧退了,就算好了一大半。往后再慢慢调理就是。”顿了顿又添了句:“王妃平时淡泊简静,必定能克享大年。”
子晟听得很高兴:“好,你尽心去治。治好了,我必定有重赏。”
“谢王爷!”姜奂磕了个头,然后又说:“王妃的病还是从忧急上来的,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宽心,顶好能有十分得用的人在跟前照料。”
“这好办。”
子晟的办法是接回虞夫人,料想青梅见到义母,必定会开朗不少。这一招确是用对了,青梅一见虞夫人,果然喜出望外:“娘啊,这么多日子不见,你跟义父身体都好么?”
“我们哪里会不好?倒是你——”虞夫人低声埋怨着,“这才六、七个月没看见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哦!”青梅愣了愣,她自己倒不怎么觉得,说着叹气:“娘你不知道这里出的事情。”
“我都听说了。”虞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转念又打起笑脸来劝她:“这娘就要说你了,虽说这样的事情,是做娘的都受不了,可是事情出也出了,难道你不放宽心,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一想翀儿这么小的年纪,往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子,我心里就排解不开。”
“这你可想得不对了。”虞夫人这样说:“你应当想想,正因为翀儿还小,他又这样了,他才更得有你这个娘在身边才行。你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将来让他指望谁去?”
心病要心药来解,虞夫人这番话,可算对症下药了。青梅听说之后,觉得十分有道理,因此打起精神来,不再终日愁眉不解,于是身子也日渐康复。
不过一连好多天的高烧,亏损不少,身体虚弱,只能在屋里坐坐。子晟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坐着说会话才走。这天又来,刚好有南府进贡的紫酥梨,青梅命宫女削了两个,亲自用小刀切成薄片,盛在白瓷果盘里,端给子晟。
子晟就着青梅的手,取了一片,眼光无意间一扫,却看见一件异样的东西。“哎?”他问,“你手腕上红红的一块那是怎么弄的?”
青梅放下果盘,翻过手腕来一看,果然是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红斑,自己也是一愣:“真是,什么时候弄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就这么一动,子晟又看见一块:“不对,这只手上也有,像是长出来的。”
的确,另一只手上也有,捋起袖子细看,才知道还不是一块,而是断断续续的一长串。“这到底是什么?”子晟一面检视,一面问:“疼不疼?痒不痒?”
青梅自己用手按了按,摇头说:“不疼,也不痒。”说着放下袖子笑着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别管它了。”
“那怎么行!”子晟说:“叫姜奂进来看看吧。”
姜奂看了青梅手上的红斑,沉吟片刻说:“请容臣给王妃把一把脉。”
姜奂这一切脉,却花了好久。切完右手,又切左手。放下左手,又想了好久,似乎有什么犹豫难解的事情,子晟的心又提了起来,想要催问又不便,一来有青梅在旁,二来宫中的传统,对什么人都能催逼,就是对御医不能。倒不是怕他们在药里做什么手脚,有谋逆犯上的行为,而是顾虑他们凛于天威,张皇失措,用错了药。所以只好等着。
最后姜奂终于开口了:“王爷,王妃这是发红疹了?”
“红疹?”子晟诧异了:“那不是小孩得的病么?”
“大人也有发红疹的。”
“可是,发红疹会发烧,王妃一点症相也没有。”
“是。”姜奂解释说:“普通发红疹是发烧,可是王妃前几天刚好发高热,臣用了猛药,烧退了,也就把发红疹的症相也给一并掩了。王妃现在内热壅盛,如今得用清解之剂,只要内热发透了就好了。”
子晟这下明白了,“好,你用药好了。”
结果,一帖下去,青梅高热又起,而且尤重于前一次,脸通红,整天昏昏沉沉,任谁跟她说话,都回答不动了。
“姜奂,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子晟语气很严厉了。
“回王爷,”姜奂的声音倒很冷静,“王妃的症相前一阵是给硬生生压住的,内热一直发不出来,都积着。如今一下子发出来,有此症相是自然的,王爷不必过虑。”
“哦、哦。”子晟微微松了口气,一顿,又问:“你有把握没有?”
“红疹是常见的病,臣有把握。”
到了第二天,青梅高烧仍未退,手上身上的红斑都鼓了出来,油亮油亮,仿佛内中还有脓似的。姜奂看了,却十分欣慰,说正是内热发散的症候,是很有利的迹象。又等一天,灌脓灌足了,姜奂吩咐宫女将那些红斑小心挑破,用清水擦洗过,再用药外敷。虞夫人一直守着青梅,便亲自带了宫女照料,自然十分妥帖。
姜奂的医术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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