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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禾-碧草青青 [19]

By Root 437 0
错了还不行吗?”我少见地跟他道歉,“你哭啦?”
  
  季宏伟摇摇头,嗡声嗡气地说,“我没有。”
  
  我才不信。
  
  “那你抬起脸来。”
  
  他不动。
  
  “抬起脸来给我看。”
  
  他抬起脸来。
  
  他真的没有哭。
  
  他黝黑的眼睛,离那么近,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突然一阵心慌,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坐回去。移开眼睛。
  
  “我真的没有哭。”他说,“我是个男人,不能随随便便就掉眼泪”。
  
  “哦。”我说。
  
  我心慌得厉害,破天荒没有嘲笑他。
  
  我们安安静静地坐着。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四周的人声,渐渐归于安静。
  
  我听见哪里有只小虫子,在轻轻地叫。
  
  “我最讨厌人家骗我。”季宏伟说。
  
  “嗯?”我说。
  
  “我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生病死掉了。”他说。“那个时候,我还不记事。我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
  
  “五岁时候的事情,我也不怎么记得。”我说。
  
  “可是有一天,”他说,“我跑得太快,跌了一跤。流了很多血,妈妈也不来。”
  
  他待了一会儿,“我好痛啊,害怕得要命,我哭得好大声。爸爸怎么哄都不肯停。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明白,妈妈死掉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摔得再痛,流再多的血,哭得再大声,妈妈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哭了。”
  
  撒谎。
  
  我在心里说,你明明就是个爱哭鬼。
  
  我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坐在那里。
  
  那个水泥圆筒里面好黑,我都快看不清对面坐着的季宏伟的脸了。
  
  “撒谎。”季宏伟说。
  
  “唔?”我说。
  
  “我爸爸撒谎。”他说。
  
  “爸爸跟我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做个懂事的好孩子,妈妈就会回来。”
  
  “我就听话,做个好孩子。我考试总是拿第一名。我自己洗手绢和袜子。我从来不打架。我每学期都拿小红花。”
  
  他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吃完饭碗里从来不剩一颗米粒。我从来都会把菜里面的青椒跟胡萝卜吃下去。我讨厌数学老师,可我数学从来都考100分。爸爸说踢球影响学习,兴趣小组我就不参加。老师要求我们写日记,我每天都写,从来没有间断过。我还天天自己起床,从来不用爸爸叫。而且我从来没有用爸爸给我的零花钱去打过电动。。。。。。”
  
  我伸出手去,把那个刚刚还说过不哭的男生抱住,轻轻拍着他。
  
  “可是妈妈没有回来。”他说。
  
  “嘘。。。。。。”我学着每次打破头或者是跌破膝盖以后妈妈的样子,摸着他的头,哄他,“。。。。。。不怕不怕。”
  
  “我绝对不要跟那个女人叫妈妈。”他说。
  
  “那就不要叫。”我说。
  
  “爸爸撒谎骗我。”他说。
  
  “撒谎叫大花咬他的舌头。”我说。
  
  这是爸爸常常用来吓我的警句之一。
  
  大花是胡同口梁爷爷家一条好凶的狗狗。
  
  我去摘梁爷爷家的无花果跟酸石榴的时候,跟它打过照面。
  
  “他干嘛要骗我?”他说。
  
  “我就不会骗你。”我说,“我跟你保证。”
  
  我想,他需要这个保证。
  
  果然,季宏伟不吭声了。
  
  我也不说话了。
  
  哪里的那只小虫子,还在轻轻地叫。
  
  有些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好象是从那一天起,一下子长大了。
  
  那一年,我上初中二年级。
  
  那一年,我十三岁半。
  
  在一个初夏的黄昏,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轻轻的叫声,过了这么久,我也没有忘记过。
  
  

第二十四章 不分胜负
  第二天,我一整天也没有办法安心上课。
  
  中午去学生会办公室,季宏伟还是不在。
  
  石磊探头探脑,一付想要打听点什么内幕消息的八卦样子,让他看上去非常可笑。
  
  我没有理他。
  
  下午下了课,我溜进中心实验楼,爬楼梯上到五楼。
  
  在他们实验室刚一探头,那个范虹就瞧见我了。
  
  “来找小季吗?”她温柔地问。
  
  “是啊。对不起打扰了。”
  
  季宏伟在这里。
  
  如果他不在。上述对话就会是这样的:
  
  “怎么又是你?”
  
  “你管得着吗?”
  
  “你又来干什么?”
  
  “问太多了吧?反正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季宏伟在做实验。
  
  我趴在无菌室门口,隔着玻璃门向里张望。
  
  他俯身在倒置显微镜前面,在给细胞计数。
  
  我趴在那里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来活动一下脖子。看到我。
  
  我屏住呼吸。
  
  结果他继续伏下身去工作,好似根本当我是空气。
  
  我盯了一会儿那道玻璃推拉门。
  
  估计一脚踢过去,是会碎掉的。
  
  我吐了口长气,走出去,拐个弯,在楼梯口坐下来。
  
  书包抱在怀里,跟自己讲道理。
  
  我是来道歉的。
  
  所以不能发脾气。
  
  昨天是我不对。
  
  所以待会儿不能骂人。
  
  首先是要解释清楚。
  
  所以绝对不能先动手打人。
  
  自己的事情解释清楚了,才可以问到范冰原跟他之间的过节。
  
  两个大男人,有了什么矛盾不能解决,要这么拖泥带水的?
  
  我跟你们无怨无仇,无缘无故干嘛要被搅进去当炮灰?
  
  要说有什么事情我瞒着你是不对。
  
  可是你还不是一样有事情瞒着我?
  
  再说,这件事情是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
  
  怎么你好象比我还要委屈?
  
  你以为只有你会伤心啊?
  
  伤心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我就不会伤心吗?
  
  我在想什么?
  
  我是来道歉的。
  
  态度要好一点。
  
  骂人不可以。
  
  打人更不行。
  
  哪怕心里再不痛快,要打要骂可以以后再说嘛。
  
  今天我是来道歉的。
  
  走道里有人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聊天。
  
  那个女声细细切切,听不清楚。
  
  那个男的,嗯了一声。
  
  是季宏伟。
  
  他们走过来,转向电梯间。
  
  我托个下巴,盯着他们的背影。
  
  他们掀下电梯钮,在那里等。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一声也不响。
  
  电梯升上来。电梯门打开。
  
  他们走进去。
  
  季宏伟按下楼层按钮,一面很有礼貌地跟电梯里的其他人打招呼。
  
  电梯门慢慢地合上。
  
  他抬起头,看到我。
  
  我托个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电梯门合上了。
  
  电梯下行。
  
  楼层显示灯,一层一层地亮起。
  
  我从来也没有体味过的一种情绪,在我的胸口,慢慢地升起来,再缓缓地漫开。
  
  我站起来,下楼。
  
  才转过梯楼拐角,停下来。
  
  “你去哪?”季宏伟说。
  
  “下楼。”我说。
  
  他不说话了。
  
  我继续向下走。
  
  “你去哪?”
  
  他问。
  
  他已经问过一遍了。
  
  “去吃饭。”我说。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走得稍微快一点,他就会来追。
  
  经过他,继续走。
  
  “段青青你给我站住。”季宏伟冷冰冰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来。
  
  “现在不行。”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想打人。”我头也不回,“如果我停下来,我就想打人。”
  
  “你打不过我的。”他说。
  
  我尖叫一声,顺手将书包丢过去。
  
  季宏伟伸手接住书包,然后另一只手扯住我。
  
  “放手。”我不看他。
  
  “你先道歉。”他说。
  
  “不道歉。”我说。
  
  “你撒谎骗我。”他说。
  
  “你活该。”我说。
  
  他的手用的力气大了一点。
  
  “我要你道歉。”他坚持说。
  
  “我就不。”我还是不看他。
  
  “你答应过的,你保证过的。”他说。
  
  “不记得了。”我说。抿了一下嘴唇。
  
  现在不能心软。
  
  他火了,将我扯过去,迫着我的眼睛。
  
  “你再说一个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抿着嘴笑。
  
  “我不记得了。”我说,“你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我的笑容。
  
  “你先跟我道歉。”我说。
  
  他待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我问。
  
  他不回答。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问。
  
  他不回答。
  
  “为什么不理我?”我问。
  
  他不回答。
  
  “为什么跟我发脾气?”我问。
  
  他不回答。
  
  “道歉。”我说,“快点。”
  
  “你要哭啊?”他说。
  
  我一脚踢过去。
  
  “道歉!”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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