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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瑜亮 《曲有误》 [8]

By Root 148 0
产,子敬,子敬……三番五次地活活塞住了嘴。
好容易找到空档开口,今奉吴侯之命,专为荆州而来。今两家已结亲,望皇叔看在亲情份上,早早交付。说得恳切悲痛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明明是债主,偏偏理不直气不壮仿佛欠了他的。

却没想到一番酝酿已久的陈词还未说完,刘备就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鲁肃只好僵在那里。看着刘备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样不少,倒觉此人原来不是一无是处,起码他说哭就哭,也算一项才能。
看着看着竟觉得很有乐趣,良久才想起来该问,皇叔何故如此?还要摆出一张慌张的脸,配合紧密把这出戏演下去,不然人人都下不了台。
孔明便摇着鹅毛扇出了场,一副还沉浸在刘备精湛演出里的样子。
子敬可知吾主公哭的缘故?透着股子做作的神秘。
某实不知。
有何难见?当初我主公借荆州时,许下取西川便还荆州。仔细想来,西川刘璋乃我主之弟,一般都是汉家骨肉,若要兴兵去取他城池,恐被外人唾骂,若要不取,还了荆州,何处安身?

鲁肃待要驳时,刘备长出了一口气,哭得更加剧烈起来。鲁肃呆了一呆,便把好容易打叠起的辩词忘了个干净。
孔明悲悲切切望了眼刘备,细长的眼睛垂了下去,声音都有些暗哑,鹅毛扇都合了起来,子敬,如此事出两难,委实……声音细微得几近悲凉,鲁肃这才发觉,这个男人低下眼去的时候,眼底浓重的青色阴影映在接近苍白的脸上,是有几分脆弱的错觉的。

他只想过如若孔明怎么怎么雄辩诡辩终究是不理他的,却没想到这次孔明并无那么多话说。也只得安慰道且休烦恼,容从长计议。
孔明便是长长一揖,一脸恳切,有劳子敬将此烦恼情节恳告吴侯,再容几时。言中自然就带着几分送客之意,鲁肃顺势就只能往门外走,还顺嘴就说了不劳远送。
孔明竟就真的不远送了。
出得门外还听见刘备的哭声,这人做戏倒也做得实在。

莫名其妙地就已站在回柴桑的船上。自己也心知一不小心又中了孔明圈套去。当真是防不胜防。也不消再去考虑该如何向周瑜孙权复命,估计他们也都习惯了。左右这荆州,讨怕是讨不回来了的,连鲁肃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果然。
周瑜只是淡淡说,亏他想出这借口。当初刘备依刘表时,都常有吞并之意,何况西川刘彰?
鲁肃只好嗫嚅称是。谁都知道孔明这番做作实在假得可以,只是当时……当时一不小心,就还是随了他的心了。
子敬,且休去见吴侯,再往荆州。
鲁肃几乎跳了起来。恨不得直接说要去你去我可不要再莫名其妙地被糊弄一番再被赶出来,看看周瑜一副病泱泱的样子,千种不满也只好咽了下去。
你去对刘备说,孙刘既已结亲,就是一家,若他不忍去取西川,我东吴起兵去取。到时取得西川,来换荆州。说着微微笑了起来,就笼着几分温和的杀伐气。
不可不可。西川路远,取之不易啊。
周瑜笑出声来,修长的手指从鲁肃的鬓角一直滑到下颌,子敬,你终是……换了种口气,眉目都飞扬了起来,你当我真要替他去取西川?只以此为名耳,路过荆州,就问他索取钱粮,刘备必然出城劳军。那时趁势杀之,夺取荆州,活捉那孔明。说至孔明二字时,手指不自觉地就用力起来,握得鲁肃肩膀生疼,仿佛随时会断裂。

而后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子敬,你且去吧。

鲁肃觉得自己俨然是个信差。鞍前马后忙忙碌碌地在荆州和柴桑之前奔走,来来回回,没完没了。连水师兵士都深谙行情了,见他来要船,便不需多问,直接驶往荆州。
连这其间水路有几个滩几个弯都烂熟于心,鲁肃终于也觉得有些郁郁。明明是那两个男人之间的缠斗,偏偏他们一个躺在榻上悠哉游哉,一个握着鹅毛扇若无其事。跑腿被算计被责骂的都是他,简直白白搭了进去,枉送了一条性命。

却是毫无办法。
又到荆州。
鲁肃觉得连街头摊贩都要认得自己了,不由有些尴尬,遮遮挡挡进得下处去。
再次礼毕。各自入席。
鲁肃决心不再平白说些空话,于是直奔主题说道,吴侯甚是称赞皇叔盛德,决心起兵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来换荆州。但军马过时,望应些钱粮。
正待想些词句来应付孔明的虚套客气,不想孔明此番并无那些张致,却是忙忙点头道难得吴侯好心!
鲁肃倒如一脚踩空,一时无词应答。
刘备忙拱手称谢,此皆子敬善言之力。
鲁肃尴尬一笑,觉得这人简直是当面讽刺他。他他他若是善言又怎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只是这一句说的还真是无从驳斥,只好还受宠若惊着说皇叔过誉过誉。心里噎个半死。
宴罢散席,鲁肃站在船上还觉得虚幻不已,孔明竟毫无花腔地应下此事,鲁肃狠狠掐了掐自己,竟并非梦境,真是吓死人。若是孔明百般推脱令得他又一次无功而返倒还觉真实可靠些,如此这般……鲁肃一路都如踩在云朵上,柔软惬意,可是好像随时都会砸在地面上。

散了席刘备就悄悄扯了扯孔明的衣袖,军师,此是何意?
孔明真恨不得揭开此人的天灵盖灌一锅烧热的醍醐下去。又要好好费一番口舌跟他解释个中奥妙,主公,此乃假途灭虢之计也。子敬必不曾回见孙权,此计必是周郎所授。虚名收川,实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趁势拿下,杀入城来。说着嘴角就扬了起来,这样的计策还真是周郎心性,事发突然,且赶尽杀绝。

如之奈何?
孔明觉得也许应该灌两锅。叹了口气,主公放宽心,吾自有对策。等周瑜到来,他便不死,也九分无气。唇边的笑纹渐渐加深,眼睛却低了下去,这样的话,说起来都满心血腥的快感。

他真要杀他么。
终是一阵一阵的心不定。
杀了那个男人,割下他傲慢的头颅,他便再也不能那样子讥刺骄傲的笑了,他也再不能思前想后费尽心机着偏要与他作对了,他便从此归于尘埃——
只是。这就是他的目的么。
孔明忽然觉得肋骨下方一阵一阵地牵痛起来。

军师,周瑜率五万大军,望荆州而来。
孔明站在城楼,远眺也望不见那白袍人影,可是,他终是步步走近。一步一步走进他手中的宿命。剧烈的风吹得他身体不住后仰,一回头就看到赵云,一样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子龙,待周郎来时,依计行事就是。
赵云低头答应,城楼风大,军师且下去休息,一切交于我等就是。
孔明笑了一笑,便搭着他肩膀下了城墙。
一切都将如他所安排的路线前进,连他自己都无从阻止,命运已经转到这一格。

周瑜抬起眼来看眼前的荆州城,城门紧闭,城上无一人之影。
不知那诸葛孔明又在玩什么花样。
便率了三千精军近城来,命兵士叫门。
来者何人?
东吴周都督亲自在此。
周瑜坐于马上,趾高气扬。今日,他必是要夺了这城池,捉了那狐狸,以平心头之恨。
却听得城上一声梆子响,满城军都竖起枪刀来,明晃晃只觉刺眼非常。然后就见那赵云,一般是银甲白袍,披挂停当地站上敌楼。
都督此行,端的为何?
吾替汝主去取西川耳。
赵云大笑,孔明军师已知都督假途灭虢之计也。军师有言:若汝当真取蜀,吾当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
周瑜忽然觉得很疲惫。他又早知他又放出这种狠话来他又如此这般狠辣,他连恨都没有气力去恨那只狐狸。
又听得赵云说,军师得知都督前去取西川,特此作《得胜归》,令军士们演奏劳军,以恭贺都督早日得胜归来!
就是一阵鼓乐齐鸣。
欢快豪迈。刺耳无比。
得胜……归……
周瑜只觉每一声都活生生扇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生疼,疼得整个世界一片嗡嗡作响,眼前忽红忽黑,一切……都是错的。
迷茫中听见谁说都督,且先行回营,再作商议。
他便回马,听话得像个小孩,只是昏昏沉沉,万事都进不得心底。
眼前探子撞将过来,一直到快撞上他才急急勒马,都督,都督,大事不好,关云长张飞黄忠魏延四路人马杀到,声称……声称……声称要活捉周瑜。
其实不需来报他也已听见。
声声遥不可及又似乎近在耳边。
活捉周瑜!
活捉周瑜!
活捉……
他终是眼前一黑,就摔下马去。


第015(完)章

倒不像是晕过去,只像是陷入了黑甜梦乡。
当日,他也不是都督,孙策也不是将军。终日只是抚琴读书,舞剑习武,纵论天下大事,少年豪气,以为如此这般,就是一世。梦里又看见当日走过的江南巷陌,一会儿又是孙策借着酒意摸着他的脸说公瑾,公瑾,一会儿又见到那时遇见的那个月白长衫的少年和那把被他砸死了的琴,还是那曲《雁飞鸣》,飘逸灵动,却是错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就醒了过来。
担架上晃晃悠悠有如梦境,更有如梦境的是,他切切实实地听见了那曲将羽作宫的《雁飞鸣》。一如当日,毫无二致。
停。
兵士们面面相觑,皆不知都督大人在这种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如何忽然喊停军。
周瑜只是慢慢站了起来,看见前面山腰亭中,有个月白长衫的人影,前面横着一把瑶琴。
他便如中邪一般,迟疑着,缓慢地,向那人走了过去。一切都恍恍惚惚,似乎这些纠结,都是他当日在亭中喝了那半坛竹叶青之后沉沉睡去,编出的一场冗长而醒不来的梦境。一旦醒来就会发觉,他还在亭中,酒气都还没散去。

越走越近。
他说,此曲有误,本应是宫调,误作了羽,还能成曲么。语气却舒缓迟疑,全无年少时锐气,只因他也开始怀疑,或者这曲本该如此,就是羽调,从未错过。
那人却抬起眼来,微微一笑,都督,近日可好。
琴声也戛然而止。
诸葛孔明。
他除了这四个字也说不出别的来,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就崩散了一地。
一直都是他一直都是他一直都是他。他早该知道,除了这只狐狸,还有谁这么妖孽得入骨三分?还有谁错得这么莫名其妙却又对得这么理所当然?
世间只得他。
周瑜忽然说,那琴,已被我摔散了。
孔明笑,乌浓的眼睫合起来,自当日把它赠与都督,我就知终难逃此祸。
他又早知道。周瑜几乎要着恼了。
孔明斟了一杯竹叶青,直送到周瑜唇边去,来来来,都督,且饮一杯。话音一转,简直染了几分怨气,等了都督良久,该再罚一杯。
周瑜抓住他的手腕以免此人直接将酒灌下来,眼神却渐渐混乱了起来。这人的手腕依旧细瘦,腕骨还是支棱着抵住他的掌心,温热温热的触感,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些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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