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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  作者:萧拂 [2]

By Root 110 0
的人欢欢笑笑,生活得非常幸福。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幸福都能够畅通无阻地持续到永远,所以在华丽的结尾与光明的开始之间,是我们的幸福被整个摧毁的全部过程。具体地说,我们的幸福截止于一只鹰的飞过。
  
  一只鹰飞过了,又一只鹰,再一只鹰,一只一只的鹰不断飞来,象蝗虫一样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天空。它们在天空中蠕动着,扑扇着翅膀,黑压压地遮蔽了阳光,大地暗下来了,象一个恐怖之城。
  
  这种景象说明阎王爷的工作态度还是勉强可以打个六十分的,在他的掌管之下,大的变动虽没有,小细节还是颇多变化,起码在今世我就再没遇见过这种万鹰蔽天的恐怖场景。所以有时候我想也许我真的应该满意了。
  
  后来蝗虫样的鹰落了下来,落在一帮骑着马的外地人的肩膀上。外地人收了鹰之后就径直到城外安营扎寨。他们是一帮猎户,狩猎为生,由于有很多猎鹰,就被江湖上称作天鹰教。
  
  由于细节上的变化,这个前世的天鹰教也和现在的天鹰教很不相同。现在的天鹰教在衣服上绣着鹰,但是就从未见过他们真正有一只鹰,而这个前世的天鹰教衣服上虽然空荡荡的,倒真的有这么多的鹰。注意到这一变化说明我对前世的记忆还是非常可靠的,因为这种变化完全符合红花会会志的记载。根据记载,天鹰教的标志诞生于这些猎鹰全部被诛杀之后,而它诞生的用意就是在于纪念这些死去的猎鹰。
  
  诛杀这些猎鹰的正是天鹰教自己。天鹰教在前世里诛杀猎鹰的时候我也在场,只见天鹰教教主斩截地将手往下一压,带点伤感的说,杀!无数鹰头就扑扑乱跳着落了下来,有几个还落进了我的胸腔,在那里面骨噜乱滚。
  
  这么说似乎有点魔幻主义,但其实不是的,其实是天鹰教杀鹰的那个当口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具体的说,乃是一具骷髅,所以有斩落的鹰头落入我的胸腔这并不是一件非常不可想象的事。
  
  作为一具骷髅,我躺在天鹰教杀鹰的地点。我身边还躺着其他很多很多骷髅,多到只要微风一吹,我们就咔咔相撞,发出一种非人间的声音。这种景象如今看起来有点凄惨,但在当时也很无所谓,因为我并不知道会有鹰头落进我的胸腔,也不知道我会和别人的骸骨相撞咔咔作声,毕竟我已经死了。
  
  我的死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据我看来,我应该是在长大以后死在杨康的剑下,跌入一个万丈悬崖,但是目前的情况却显然不是这样。目前的情况是我死在一个平原上,而且从骸骨的长短大小来看, 绝对不超过十岁,死的时候分明还是一个少年儿童。
  
  这确实是令人费解,但是虽然如此,我的记忆告诉我我还是提前死了,大约是死在天鹰教杀鹰之前两个月。在两个月之前,我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随时随地地玩,掏鸟窝,捉麻雀,扔沙包,跳猴皮筋,和混小子们打架,并因此而无怨无悔地挨大人们的巴掌。但是后来有一天,一只鹰彻底结束了我的这种自由。
  
  回想起来,我的最后一个自由时刻是在树上倒挂金钩。就在倒挂金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地面离我很远。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现象,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并没有得到纠正,地面离我越来越远了。
  
  一只鹰正刁着我飞离熟悉的家园。后来这只鹰降落在城外天鹰教的营寨里,一个天鹰教的猎户走上前把我拎起来,扔进一个地窖。地窖里呆满了和我差不多大因此完全适合被鹰刁走的孩子,我进去的时候引起了一小片骚动。
  
  又来一个,好几个孩子说。大家好,我向他们招呼。孩子们说,你好,你知不知道老鹰把我们刁来干什么?我并不知道我此来的目的,但是出于一个新来者急于在群众中获得威望的动机,我说我当然知道,无非是把我们煮煮杀了做人肉包子。我这么说说明我并不懂得做人肉包子的程序,但在当时也没人指斥我这一点,恰恰相反,有几个人哭了。
  
  人肉酸,一个孩子说。我说难道你吃过呀?他说我听人说过。我说就算是酸,有些人还就喜欢吃酸,你难道没吃过酸菜吗?我这么说这个孩子就不吭声了,可是后来一个孩子又说,只有妖怪才吃人。我说我看这帮人就是妖怪,难道你们看不出吗?经我这么一说,哭的人更多了。
  
  我摇头叹息说,你们这群笨蛋!就算他们是妖怪,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我乃如来转世吗?我这么说的时候双手掐腰,充满了如来大慈大悲的光辉情调。话音未落,地窖门打开了,一道光亮透进来,紧跟着我后领一紧,被人拎了出去。
  
  把我从地窖里又拎出来的这个人并没有把我拎离地面,所以实质上我是跟着他连滚带爬地走。我连滚带爬地跟着他来到围着栅栏的一大块平地外面,看见栅栏和平地上都呆满了鹰。这些鹰看见我都很激动,显出一副非常欢迎的样子,一个个双翅鼓舞起来。
  
  我正在想该怎样和这些友好的鹰打招呼,但是还没有想好就被拎着我的那个人扔了起来,落到栅栏里面。落到栅栏里面之后,这些友好的鹰就向我围了过来,不过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对待食物的热情向我打招呼。关于这一点,我是在众多尖嘴都向我身上杂乱的招呼过来并同时伴以一条条肌肉撕裂的疼痛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明白过来的。
  
  我同时明白的还有我原来并不是象我信口开河的那样是要被煮煮做成人肉包子,我还明白了我确实就是转世重生的如来佛,如果不是如来,我怎么会割肉喂鹰,居然会被这些鹰吃掉呢?被鹰吃掉!真是千古奇闻,我又不是一具死尸!
  
  临死前还有这样暴烈的想法说明我这个转世的如来还没有修炼到家。如果修炼到家了我就会为我居然能被鹰吃掉而感到高兴,而感到我还是有价值的,而感到我确实是做出了贡献。但是如今我却为我不是一具尸体怎么居然被鹰活吃而感到无上愤怒,这说明我非但不是修炼到家的如来而且还不能算是一个普通的修炼者。如果是普通的修炼者他就会这么想,反正生死之间也就几分钟的事,几分钟之前你固然活着,之后你总也死了,也就是说那些鹰也不过就是抢了你几分钟的时间差,死都死了,这些小事,又何足道哉!
  
  这样,我就被这些鹰活吃了,也就是说,死了。我死得很莫名其妙。  
  
  五
  
  杨康后来果然又回来了,准确的说,是他根本就没有走。他拨马走过西街的时候由于脑子里想着我莫测高深的预言而稀里糊涂地撞倒了天鹰教的一个姑娘。姑娘美丽郎温柔,这一撞可撞出了火花,杨康就再也走不了了,干脆留下来和姑娘订了亲。
  
  订亲订得很顺利,但是结婚就是另一回事了,杨康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难以想象的麻烦。就是因为这个麻烦难以想象,所以很难对付,在困境中,大约是由于我一语中的给他留下了一个高人的印象,他忽然就想到了我。
  
  想到了我以后,杨康就象喝白水一样一杯一杯很激动地喝着我为他兑出的浓酒,叙说了大体如下这样的一段话:
  
  他在傍晚时分出门,由于这个时候出门的大目标总是约见未婚妻,他精神很饱满,心情也很愉悦。他吹着口哨推门出来,吹着口哨转身锁门,可是就在他锁门的当儿发生了一件预想不到的事。
  
  头顶上呼呼风响,砸下来一个东西。他听声辨形,灵敏地往旁边一让。就在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精神还是很饱满,因为他满以为能够避开这个突然袭击。但最后出他意料的是他竟没能避开这玩意儿,被它结结实实砸中顶门。
  砸中他顶门的这玩意儿是一个鸟窝,已经在他门前的屋顶上盘踞了很久,这次大概是被他重重带门的震波影响,翻倒下来,不偏不倚地扣在他头上。不言可喻,被它扣中的结果不妙。
  
  鸟蛋破了,蛋黄蛋白从头发缝里流落下来,鸟粪鸟毛鸟骚味沾了一身。当此之时,他也只能自叹晦气,重新打开已经锁上的门,作一番沐浴梳理更衣工作。可想而知,等这份工作完成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未婚妻家飞奔。
  
  在这个途中,他必须经过一棵大树。但在他的身影刚刚好与树干重叠的时候,头顶上风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他提高了警惕,向前一个箭步冲出老远,但是那风声从后直追而至,仍旧牢牢实实地打在他的脑壳上。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鸟窝。他全身又被搞得一塌糊涂,于是只好决定将与未婚妻的会见推迟到第二天。
  
  但是第二天一切照旧。门前和树上的鸟窝大概又都被鸟衔了回去,那鸟并在一夜之间又飞快地生出蛋来,所以仍旧弄得他狼狈不堪。
  
  后来他把那柄单刀拔出来拿在手上,决定向鸟窝正式挑战,来一个劈一个,而不再左躲右闪。但是这个时候鸟窝的战术也改变了,砸下来时不论多快多富有变化也不再带一点风声,令他防不胜防。
  
  所以最后他只能不顾形象地带着满身鸟蛋鸟粪鸟毛鸟骚味来到未婚妻家里说明他久不赴约的经过。这一切当然不能取信于人,所以只博了佳人一声冷笑。为了洗清嫌疑,他请求她与自己一道前往那两个古怪地方走一走瞧。
  
  糟糕的是这鸟窝好象长了眼睛,在他带着她这么走一走瞧的时候,偏偏就老实得很不象话,尽管他一个劲地点着它说你下来呀你下来呀你怎么不下来了你再不下来我就劈了你请你下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它也绝不挪动一分一寸。可想而知这最后的结果于他很为不利,未婚妻想不出其它办法表达她的愤怒,只能长袖一拂,飘然引去。
  
  杨康叙述完毕摊着手说,你看这不是活见鬼了吗?我不是撞邪了吗?我不是遇见妖魔鬼怪了吗?他这么做着总结的时候样子很痛苦,不幸的是我并不怎么同情他,我认为就算是他真的遇到了妖魔鬼怪,那也是一个比较幽默比较友好的妖魔鬼怪,全部用意不过是在他身上倾倒一点鸟身上的衍生物而已,哪象我前世遇见的那玩意儿竟真的把我吃掉了?所以杨康现在应该做的事,根本就不该是饮酒而不知其味,而是应向妖怪举杯邀饮,并为表示对他恶作剧的欣赏而大笑一场。
  
  但前世里我就再也没有这种大笑一场的机会了,我最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我的骸骨前面扬声大笑。关于别人在我的骸骨前面扬声大笑,我的印象是天鹰教教主喜欢干这事,虽然他的笑声诡异妖邪,真正快乐的成分据我看来并不多,但你并不能否认那确实也是一种大笑。
  
  天鹰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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