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1) [56]
行险。辟邪只是笑笑,道:“我和那闻善的旧帐欠了多年,今日偿还清爽,当为一喜。” 明珠道:“又是个闻所未闻的人。” “闻善原本叫做仰天道人,多年前便出入公侯府邸,招惹了一众人信他,我母妃请他入府做法事,不巧撞见了父王,很说了些妖言,渐渐传了出去。父王使人除他,却被他逃脱,想不到竟摇身一变,做了和尚。颜氏一族受皇室忌惮,和这个人颇有些干系,今日杀了他,日后少了很多事端。” 明珠忽道:“不曾听六爷说起他,难道是这两天才碰到的?他又说了些什么,惊动六爷亲自出手?” “还是瞒不过你。”辟邪叹道,“一些胡话,不提也罢。” “是。”明珠微笑,起身告辞,“爷歇吧,明日里乾清宫不定有差事呢。” 次日,吉祥如意一早便从宫外回来,吃着茶,就见李及颠颠地走入居养院,奉旨传他们师兄弟三人乾清宫见驾。辟邪等三人叩头领命,各去更衣。李及已忍不住道:“哥儿几个一走,万岁爷身边无人贴心知意,脾气不顺,总是教训奴婢们不懂事,远不及你们机灵。你们倒好,圣体欠安的时候也不见磕头问个平安,倒真是狠得下心来。” 吉祥笑道:“罪过,我们这儿天天颂经烧香,求佛爷保佑万岁爷龙体安康,外人不知道罢了。皇上可大安了?” “已大安了。”李及点头道,“不过这两天又在忙小合口什么的,安置得极晚,又睡不安稳。” 吉祥陪着他又叹息了几声,一同赶往乾清宫。李及进去通报,三人匍匐阶前,听得脚步响,竟是皇帝自己踱出门外,看了他们一眼,压抑不尽的喜悦,淡淡道:“起来吧,里面伺候。” “是。”辟邪跟着吉祥如意叩头谢恩,感觉皇帝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背上,“皇上……” “什么?” 辟邪问:“皇上龙体安好?” 皇帝微笑道:“不被你们气出病来就好了。” 吉祥跟着陪笑,皇帝坐在奏案后面,道:“如意,朕给你个差事。” “是。”如意跪在皇帝脚下。 皇帝道:“景优公主启程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二月初一。朕命你为司礼监提督太监,内廷和亲御使,沿途护送公主和亲大理。公主合卺礼后,留在大理看顾公主起居,引导公主礼仪,直至奉诏返国。” 如意大吃一惊,爬上两步,拉住皇帝的袍角,失色道:“万岁爷,是不是奴婢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万岁爷厌恶奴婢伺候,要打发奴婢出宫去呢?若是如此,请赐奴婢自裁宫中,就是最后也让奴婢离着万岁爷的浩荡皇恩近些……” “如意!正月里胡说什么!”皇帝喝止他,“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朕最亲信的人,你此去大理,朕有机密的要差交给你,别人朕不放心。” 如意耍赖道:“皇上最亲信的人明明是吉祥和辟邪,皇上遣他们去,奴婢只想留在皇上身边伺候。” 皇帝低声笑道:“你少和朕来这套。你聪明过人,长袖善舞,极会周旋。朕要你在南边监视西王白东楼,说服大理王出兵剿灭苗人,牵制西王。你能做到么?” 如意想了想,道:“这原是极难的差事,何况奴婢又是内臣。但求皇上的旨意傍身,给奴婢壮胆。” “这不难。”皇帝道,“你在白东楼处,事无巨细或有什么难处,都做好密折直呈御前。执朕的手谕办事。” “是。”如意噙着泪道,“奴婢谨遵圣旨。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问。 “万岁爷可不要把奴婢忘了,奴婢不想一辈子呆在大理。” 皇帝放声大笑,“放宽了你的心!朕身边少不了你。朕的手谕已经交给内务府和司礼监了,你快去太妃、公主处谢恩,早做准备。” 如意磕了头出来,各处走动了一天,夜里回到居养院,辟邪已坐在廊下等着他。 “皇上的旨意你知道?还是你想出来的?”如意坐在椅子里道。 “我曾提过一句。”辟邪笑道。 如意看了看四处,“其他人呢?” “我让他们走远了。”辟邪倒茶递在如意手中,“二师哥有话说?大理差事的事?” 如意摇头道:“差事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不过是个废人,最不济,不过搭上一条命,何必多想?” “那又是什么缘故?” 如意叹了口气,嘴唇静静地开合,语声犹如飞雪溅水,“皇上对喜欢的人,总是好上一万分。可是对憎恶的人,却是毫不容情,你看招福——人死了,又追究不到皇后,不赏全尸也就罢了,还要弄得灰飞烟灭——便知道这位万岁爷绝情绝义,手段狠辣。我此去大理,不知你我兄弟何时才能相见,这句话是哥哥把脑袋摘下来说给你的,千万小心。” 辟邪在寒夜里轻轻吹着茶上的热气,“是,多谢。”好书尽在www.cmfu.com 辟邪剑 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 (起点更新时间:2003-4-7 1:43:00 本章字数:11306) 正月十六火烧兰亭巷,已经闹得京师不安,朝廷震动。且不说烧伤、踏伤的不下百人,三十多死者中竟然还有一位户部正六品的主事,重伤不治,次日气绝。 皇帝震惊之余,甚是迷惑,“朝廷命官,留连勾栏,以至于丧命,什么缘故?什么样的国色天香,让他不顾朝廷纲纪、不顾自己的脸面、不顾自己的前程性命?这样的人死了正好,省得朕亲自拿他开刀。” 罗晋只怕被牵连在内,惶恐不安,衣袖不住颤抖;姜放紧紧闭着嘴,脸色也很不好看。成亲王刚要开口,皇帝已看着他道:“不必说了。可知道肇事的人是谁?九门提督衙门还不将其锁拿?” “是。”九门提督袁迅低头领命,“肇事的人虽不曾拿住,但兰亭巷栖霞院门前失火,定与肇事者有所牵连,已索拿审问……” “好了!”皇帝觉得再说下去实在有辱朝堂斯文,不耐烦地喝止,“卿速速去办就是了。”今日原本要安排京营的诸件大事,皇帝一早便喜悦兴奋,想不到竟被兰亭巷一案搅了局,此时看着袁迅退出去,十分扫兴。 刘远道:“皇上息怒。今日内阁都在此地,想必万岁爷有要紧的谕示……” “正是。”皇帝道,“小合口重设京营,至今尚无统帅,朕欲命领侍卫大臣贺冶年为总督京营戎政,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贺冶年不受皇帝宠信,众所周知,不知为何今日竟要将四万精兵交给他。众人十分意外,一时面面相觑,不知皇帝的真意,都不肯先说话。 只有刘远道:“贺冶年身经百战,忠心耿耿,多年来拱卫圣驾,万无一失,臣看很妥。” 皇帝喜道:“那就好。不过去年里贺卿时常抱病,朕心甚虑。贺卿乃肱股之臣,朕不忍其强堪军务重负。姜放,你与贺卿同领侍卫和两宫禁军多年,相处和睦,朕欲命你协理京营戍政,你意下如何?” 姜放有点吃力地站起来道:“臣出身卑微,能不堪重任,得蒙皇上器重,自当粉身碎骨报效。” “好。”皇帝点头微笑。 姜放接着道:“只是两宫戍卫之职繁重,臣二人调离之后,谁人继任?” 刘远已摇首道:“皇上,侍卫之职事关圣上安危,不容有失,贺冶年和姜放同时调离,万万不妥。” 皇帝皱了皱眉,“姜卿,那只得你辛苦了,暂且留职领侍卫和两宫禁军,京营的差事兼着,如何?” 罗晋看出了端倪,忙道:“正是,皇上圣明,如此极妥当。” 皇帝道:“好,那么内阁拟旨。” 姜放仍不识事务般地抢了一句,“皇上,京营中外省军官众多,臣和贺统领与之生疏,可否调动一批宫中资深的侍卫,用其传达军令,检视军纪?” 皇帝道:“准卿奏请。” 翁直此时也品出味来,道:“京营历来统以总督,监以内臣,此次重设京营,是否按旧制,以内臣监军?” 罗晋也道:“京营随扈圣驾,在内守备京师,在外随驾征讨,若京营开拔在外,皇上安危息系军中,监军一职不可等闲视之,当以圣上身边最亲信的内臣担当。” 皇帝大悦,难得冲着罗晋微笑,“卿此言有理。辟邪,”他扭头问角落里的少年道,“你可愿为朕监军京营?” 辟邪笑道:“回皇上,奴婢年幼无知,不懂这个监军是什么差事。” 皇帝道:“你能办什么差事?不过让你跑腿传个消息罢了,省得总在朕眼前惹厌。” “既是如此,奴婢谨遵圣旨。” 众人都重重出了口气——两宫戍防名正言顺地交到了姜放的手里,贺冶年体面地被皇帝赶出宫城,明为总督京营,实际却被姜放和辟邪架空于虚位。等到调遣至京营的侍卫名册交到内阁,皇帝的心意更是明白不过。这些奉旨调离的侍卫都是贺冶年多年的旧部和心腹,如今这座清和宫终于成了皇帝自己的宫廷,从前利刃般从宫外直透乾清宫的藩王、太后两派势力被一举肃清。这三十五个侍卫,较京营中数百位皇帝破格提拔的将官来说,不过是小小的一撮,一阵子不予重用,就会在这座军营中偃旗息鼓,默默沉寂。 皇帝的心情因而好了起来,留下了成亲王在紫南苑骑射。成亲王见辟邪不在左近,提不起什么兴致,敷衍了半日才告退回府,骑马走在朱雀大道上,远远看见九门提督的仪仗偃了旗正要回避,忙命人快马请了袁迅过来。 “免礼、免礼。”成亲王见他就要跳下马行礼,忙催马上前挽住,两人并驾齐驱,成亲王渐渐讲到栖霞院上面。 袁迅笑道:“王爷说得晚了。今儿下午就开释出去了。” “放出去了?”成亲王一怔,“为什么?” 袁迅神色间有些尴尬,“王爷也说火烧兰亭巷本与栖霞院无关,既然如此,何必押着这些妇道人家在衙门里受罪?” 成亲王立即笑道:“正是。那么可拿到嫌犯?” “内书房的辟邪晌午后来了一趟,倒是提点了臣一句:若是不慎失火,自然没有嫌犯,闹得京师不宁,皇上也不喜。” “是啊,”成亲王点头感叹,“他是懂得皇上心意的人。他就为这件事特地跑出宫来了么?” “大概吧。”袁迅笑着,打了个招呼告辞。 成亲王心中一动,回到府中叫来了最心腹的赵师爷,命他亲去栖霞院一趟,打听清楚辟邪在栖霞院里通常和谁来往,和哪个姑娘最好等等。 栖霞不敢将此事等闲视之,一样叫姜放报于辟邪得知。辟邪皱眉道:“什么意思?” 姜放笑道:“成亲王以为爷特地跑去九门提督衙门说情,定是为了哪个姑娘。他不是个安分的人,早想拉拢爷,打听清楚了,今后好做什么打算吧。” “倒是让他费心了。”辟邪不由笑道,“一个海琳,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是,我告诉栖霞。”姜放道,又捧来京营的军册,“现今奉调进京的武官差不多到齐了,核对兵部出的手令,都是无错。” “贺冶年呢?”辟邪问,“没有找麻烦么?” “他乖巧的很,接了差事,还是在家养病。” 辟邪一页页翻看军册,突然仰面放声大笑。 姜放奇道:“爷笑什么?” 辟邪道:“笑我自恃聪明,只道是他胡编了个名字,也未想到在军册上细察,不料当真有这么个人。难怪京中这么多的耳目两三天寻他不见,原来竟是躲在京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