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1) [26]
松开手,讪然笑道:“对不住。” 辟邪揉了揉肩膀,见他笑容纯真无邪,与适才的杀气腾腾实在判若两人,不禁芜尔,“在下驱恶,和辟邪倒是有些交情,兄台贵姓?” 年轻人咧着嘴笑道:“我叫李师。” 辟邪点了点头,目光流连在桌上的长剑上,“敢问李兄师从哪一位高人?” 李师“嘿”了一声,“先不说这个,那辟邪住在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 辟邪从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去的人,愣了愣道:“李兄到处挑战武举人,放出话要找辟邪,在下也是这些天才知道。” 李师对着沈飞飞笑道:“你的脑筋还挺好使的,多亏你出了这个主意,这位驱、驱……” “驱恶。”辟邪忙道。 “对,要不驱恶怎么会找上门来?” 沈飞飞干笑了一声:“多承夸奖。” 辟邪道:“辟邪现在何处,在下也不太清楚,不过让人传个话,还是不难的。” “这就好,”李师大喜——辟邪怕他近身再抓住自己,连忙又退了一步,“你跟他说,我师父七宝夸说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一样师父教的,我就不信他能比我强多少。约个日子,我要跟他较量一番。” 辟邪虽略有预感,待听到李师说出七宝太监的消息,仍是喜出望外,“师父现在何处?他老人家还好么?” “不知道,”李师摇了摇头,“他授我一年多的武功,之后就不见了。你也认识我师父?” 辟邪的喜悦被他当头一盆冷水浇灭,抚着桌上长剑,颤声道:“我受七宝老先生恩惠颇多,远超常人所想。” 李师笑道:“那就好,我们不是外人!这便叫酒菜来,好好庆贺你我相识。” 辟邪和明珠大吃一惊,忙摇着手道:“酒菜就不必了,何劳你破费?” 李师指着沈飞飞道:“我没什么,破费的是这个小贼。” 沈飞飞对着明珠笑道:“只要姑娘愿意多留一会儿,小生破费又有何妨?” “真的不必了,”辟邪道,“无功不受禄,待在下找到辟邪,替李兄传到了话,你我再聚不迟。” 李师见辟邪这便露出辞意,一把拉住他道:“且慢,咱们不喝酒也行,你告诉我,那辟邪的武功到底如何?” 辟邪想到适才自己已露出手之意,两人内力相交,这李师却似乎浑然不觉,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想了想才道:“应与李兄不相伯仲。” 李师脸一红,甚是羞赧,辟邪和明珠看在眼里,大惑不解,只听他道:“不相伯仲是什么意思?” 辟邪道:“就是差不多,有得一拼。” “哦!”李师恍然大悟,“那就好。” 旁边沈飞飞一串猛嗽,向着辟邪直使眼色,颇有乞意,辟邪心领神会,笑道:“这位沈兄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尚且失手在李兄剑下,可想而知李兄的武功一定出神入化,此战应有胜算。不知二位在哪里相识?” 李师怒道:“什么相识!”他发怒时又是一付金刚夜叉的模样,沈飞飞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小贼胆大包天,调戏我们庄上胡老伯的闺女,我从白羊追了他两千里,到了大京才将他擒住,等我京城的事办完,就要带他回去给那姑娘磕头认错。” 明珠闻言一阵冷笑,吓的沈飞飞脸色苍白,张口刚要辩解,李师已对他斥道:“你闭嘴!” “原来李兄从白羊来,”辟邪点头道,“李兄原籍白羊?” “白羊大杉府黑坟县胡家庄!”李师又咧开嘴笑了,跋涉两千里如画江山之后,牛羊遍地、芳草连天的故乡对这个年轻人来说仍是个美丽多情的地方。 “白羊多出豪杰,”辟邪的目光又投在那柄锈剑上,“也难怪李兄会使这么沉重宽大的剑。” 李师道:“这剑不是我的。” “哦?” “是我师父临走时留下的,老实说,这么宽的剑,我使着也不趁手。” “这便难了,辟邪所用均为宝器,这场决战的兵器,李兄应早做准备。” “怎么说?” “公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辟邪抚着李师的锈剑笑道。 “什么意思?”李师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明珠没好气地白了辟邪一眼,道:“六爷的意思是说,要宰猪时先磨刀,你的剑太不经使了。” “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笨成这样,只能说粗话给你听。” 辟邪知道她仍在生自己的气,拐着弯骂了自己一句不算,还迁怒在李师身上,只得柔声道:“明珠……” 李师忙问:“明珠又是什么?” 明珠怒道:“明珠就是我!” 一旁默然无语半晌的沈飞飞跳将起来,喜形于色,“原来姑娘闺字明珠……” “你且不要多言。” “是。”沈飞飞被明珠冷冷的一句吓白了脸,依旧低头闭口不语。 辟邪道:“不如在下替李兄觅得一柄宝剑相赠如何?” 李师奇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占你的便宜?” 辟邪失笑道:“辟邪这个人自负得很,若李兄持了这柄剑与他决战,他心中必然不喜,一怒之下,罢手不战也未可知。李兄和辟邪都算是在下的朋友,更该公平决战。” 李师点着头认真道:“不错,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小瞧了他。” “这柄剑入手颇为沉重,李兄觉得份量如何?” “份量倒是正好。” “那敢请李兄将这柄剑相赐,在下命人按此剑重量另觅一柄宝器,就当彼此以剑相赠,互不相欠。” 李师开心笑道:“真谢谢你啦。” “如此,决战之前,李兄再不可找那些武举人生事。” “这不用你说,那些人都是花拳绣腿,没什么意思。” “好!”辟邪总算放下心,“这里也是个是非之地,李兄和沈兄不要再住了,我会差人请二位去别处下榻,若我得了辟邪的消息,便去那里寻二位。” “这里不好么?”李师环顾四周。 “不好!”辟邪截住他的话头。沈飞飞是个贪图安逸的人,早嫌这里简陋肮脏,听辟邪如此说,连连点头,辟邪对他微微一笑,“这位沈兄也不必如此拘禁了,过些天明珠姑娘和在下还会拜访,沈兄想必会留在李兄一处吧?” “是是是,”沈飞飞大喜,“小生就跟着李师,他往东,小生决不往西。” 辟邪道:“若他逃脱,在下负责将他擒回来交给李兄处置。” 李师皱眉想了想,“好,我信你。” 明珠气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辟邪说了句告辞,将锈剑用包裹卷了,紧追了下去。 两人在门前雇了车回程,辟邪抚着怀中锈剑,默默出神。明珠在一旁冷冷道:“六爷也太小家子气了,只因这剑是七宝公公使过的,六爷便用经天纬地的能耐从那小子手里讹得来,也不害臊。” 辟邪笑道:“知我者明珠。我什么样的小人,只有你知道。”他有所感触地望着明珠红着脸扭头望向窗外,暗暗叹了一句自己失言。两个人尴尬沉默着回到宫门口,辟邪将剑交给姜放,命他带入宫去。直到快晚饭时刻,姜放才得闲将剑送来居养院。 “好一柄沉重的剑!” 辟邪道:“你这便按这剑的份量,从库房里选一柄一等一的利器,连同一千两银子,送到鸿运来天字丙号一个叫李师的人手里,让他今晚即刻搬家。” “鸿运来?”姜放咋舌皱眉,“李师是什么人,没什么要紧的,我不想招惹鸿运来的人。” 辟邪阴沉着脸,道:“就是他最近挑战刺伤武举人,还到处报我的名字。若非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 “七宝太监?”姜放只觉其中千头万绪,难得要领。 辟邪对他说明原委,道:“这是冲我来的,你不必牵涉其中。你再让西边的二先生打听一件事,白羊大杉府黑坟县胡家庄有个姓胡的老者,看他父女和沈飞飞有什么过节。” 姜放道:“是。不过七宝太监用意历来深刻,主子爷此事要小心处置。” 明珠今天在场,见辟邪笑盈盈与李师说话,不料他那时便对李师陡生杀机,不禁凛凛然打了个寒噤,直到姜放领命走了,仍觉得辟邪异样阴郁可怕,叉开话题道:“六爷,听你们这么说,鸿运来是家黑店了?” 辟邪哧地一笑:“不是!鸿运来是大理驻在中原的眼线,从掌柜到伙计都是厉害人物,只怕李师的所作所为早就瞒不过他们。你不觉得今天那个小二远比普通店伙计难缠?若非他以为我们是衙门里的人,不愿多生是非,才不会老老实实说话。” “呦,”明珠道,“光顾说话,忘了开饭了。”她招呼小顺子端上饭菜,吃了两口,突然埋怨道:“六爷,李师的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管那沈飞飞的闲事?象他那样的登徒浪子,不如让李师一剑了解他。” 辟邪道:“李师秉性纯真,武功再高也不是沈飞飞的对手,别看沈飞飞在那件事上有些执著,显得疯疯癫癫,其实此人如此年轻,就成名许久,自有他聪明狡慧的地方。单说他给李师出的这个主意——挑战武举人来逼我现身,无疑是想借武举人的手将李师除去,自己便得脱身。嘿嘿,”辟邪不禁摇头冷笑,“也真称得上心狠手辣,机缘巧合的话,将来必成大器。他若对你真心实意,倒也不失为良配。” 明珠红着脸嗔道:“六爷胡说些什么,那种小贼,武功低微,贼眉鼠眼,也配!” 辟邪道:“那沈飞飞虽然武功仍不及你,却也算是一流的高手,人也长的风流倜傥,我看就不错。” 明珠道:“是,他一表人材,谁喜欢谁就自己嫁他,别在我面前饶舌。” 辟邪笑道:“你的岁数不小了,总在宫里混,不是办法,不如早些回寒州嫁人。” 明珠道:“六爷说到这个就是一味罗嗦。” “你一听到这个,就一味搪塞,难不成自己有了心上人了,只等他来娶你过门?” 明珠微微一笑,道:“我喜欢的人,心里只有天下大业,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我这么尽心服侍他,他却只想早些把我嫁出去了事……” 辟邪猛吃一惊,手中的酒盏失手落下,脸色惨白地望着明珠。明珠手快,一把抄住酒杯,噗嗤一笑,“六爷喝酒,玩笑不当真的。” 辟邪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忙把眼光转到一边,接过酒杯,道:“啊,那就好。” 小顺子一言不发,只管将脸埋在碗里扒饭。辟邪对他道:“你也不必装腔作势,你心里幸灾乐祸,我瞧不出来么?” 小顺子道:“师父别骂我,我只是埋怨师傅,今儿个这么热闹的场面,咱们没带我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要我在那里,先抽那个沈飞飞几下,明珠姐姐便不必生气着恼到晚上。” “好甜的嘴,”辟邪也忍不住笑了,“你想出去玩儿,眼前就是机会。明天你随我去一趟东弘愿寺。” “东弘愿寺?”明珠追问一句。 “你昨晚遇见李师的所在,就是东弘愿寺了,李师这个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我还是摸不清楚,那边现成有人与他交过手,我去问问。” 东弘愿寺也是千年古刹,与西弘愿寺并称禅家正院,其住持悲寂大师更是先帝封过的国师,远非寻常寺院可比。此寺与官宦人家交往甚密,有几个武举人寄住,也不是希奇的事。辟邪不敢造次,与小顺子以内臣身份前往,上过香后,自称驱恶,只道是奉了宫中大太监之命,过来看看故人子弟。小僧弥见惯了大场面,很没把辟邪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