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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2) [42]

By Root 609 0
议事的书房。秦毅职位不高,因而众将见了他,也不过点点头,未做寒暄。杜闵径直将他带到黑州军图前,指着少湖内几大岛屿,道:“你看洪州水师会藏身在这里么?”  秦毅摇了摇头,“这些地方,臣早先派人去看过了,不是的。”他指着少湖西一丛小岛,一边暗记军图上所作的记号,口中对杜闵道,“这些岛虽小,却水脉相通,两岛之间筑坝,便是水门,内里水深,能泊大船,定是在这里了。”  杜闵大喜,道:“好,有的放矢就好。”  众人不知他二人在议什么要务,面面相觑等着杜闵下令。王府家人却插进来禀道:“王爷,银两清点完了,全部齐备。”  “知道了。”杜闵道,他将秦毅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从黑水大营中调两千人来,由你亲自护送银两交接,不得有误。”  “是。”秦毅道,“臣定不辱使命。”  杜闵拍拍他的肩,“刚尘,杜家的将来就交到你手里了。”  “王爷放心。”秦毅躬身道。  杜闵冲他点头示意,“去吧。”  堂上诸将仍耐心等着,杜闵坐回书案后,继续讲到骑兵的策略,王府伴当却又惶急进来打断,“王爷!”  “又是什么事?”杜闵拍案怒道。  那伴当道:“王爷,府门前的鼓响了。”  杜闵跳将起来,众将也随他冲到院子里,果听那牛皮大鼓越作越紧,轰隆隆的肃杀声透进来,震得瓦片也响。  戍海黑州亲王府门前的这座大鼓自朝廷在黑州设戍海将军衙门时,就为倭患入侵示警而设。若有倭寇上岸,便由探报自海岸举烽火示警,传至黑州城时,戍海将军府坐班的鼓役照例击鼓,惊动大将军升堂审视军情。到杜家封王之后,这鼓也改名叫作“恫麒麟”,最近十几年,因杜桓重金贿赂倭人朝廷,倭寇少有上岸,这鼓多年没有响过,连门前鼓役的差事也渐渐地罢了。  杜闵因而问道:“是谁在敲鼓?去高处看看,城外可见得到烽火么?”  “瞧不见烽火。”伴当来禀。  “先去正殿上。”杜闵带着人黑压压地望前边大殿去。  不刻王府中路的门层层开启,一人飞奔上殿,叩头道:“戍水关、律县、苏羊、晋县四城今早被倭寇攻破。现今这四路倭寇会合一处,直奔通水关来了。”  “为什么不见烽火示警?”杜闵大惊,问道,“什么时候上岸的?”  “不是海上来的,”探报道,“倭寇大军藏身在少湖,早派了人进城做内应,不到两个时辰,连下四城。”  “领兵的是谁?”杜闵问道。  “椎名寿康。”  “这倭鬼!”杜闵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扇子摔在地下,“这些年出出进进,将黑州的底细摸得清楚,果然不安好心。”  众将听闻倭寇领兵的是椎名寿康,也都倒抽一口冷气。  早在十几年前,黑州倭患猖獗,但多数还是没了主子的浪人结伴渡海,买卖不成之后,便纠集起来打劫沿海小镇居民,为数虽多,却各自占山为王,东王的水师骑兵皆骁勇,与之周旋尚绰绰有余。  但到了椎名寿康渡海之后,情形便大大不同了。他这支诸侯人马从来军纪森严,作风彪悍,所使的倭刀,也由椎名封地上所产精铁锤炼,极是锋利柔韧,几千步兵撒在沿海水路较多的地带,一时连东王骑师也奈何不得。  至颜王死后,各路诸侯急于瓜分势力,杜家自然不会落于人后,但椎名寿康对东王北上西进的宏图大业来说不啻于针芒在背。  杜桓在与椎名周旋数年之后,倒想出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他每年以白银五十万两贿赂倭人朝廷当权的宰辅大臣,才得以让他们请下圣旨严令,命椎名罢兵回国。  椎名却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虽然不能向东王开战,仍常常渡海在黑州沿海一带逡巡,要说东王对倭寇的戍防,现在几乎就是防他椎名寿康一个人了。  “原来劫我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为了给椎名开战的借口。”杜闵平静得很快,对众将道,“要他退兵,无非是给倭人朝廷银子罢了。”  众将称是,杜闵叫人赶上秦毅,命他速速调兵前来押运银两启程,安抚倭人贵族。  又有大将道:“椎名的野心定不会止于别水以南,如不及时遣兵阻他,定成大患。”  “我如何不知。”杜闵道,“但前几日就将骑兵布置在寒州一带,如果此时仓促撤回,定会惊动当地驻兵。”  “要说紧急调兵,大概只有少湖水面上的战船了。”  “不错,”杜闵道,“先将战船调回,进入别水,支援通水关。”  如此一来,二十一日举兵下寒州自然不可能了,杜闵最后想到这个,不由心乱如麻。一盘好局,不知从哪一步出了差错,竟成了招招皆错——难道要满盘皆输?杜闵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将别水以北的兵力悉数调入通水关一带,”杜闵道,“对付椎名这样的人,就要速战速决,永绝后患。”  暗红色的立旗上绣着金色的槿花,椎名家的寿康将军坐在扎凳上,面庞浸在立旗投出的影子里。通水关城楼上依旧枪箭如林,一片凌空的水波似的,粼粼放光。  占下通水关,便直逼别水,一江之隔,就是四零、江同与黑州三座东王辖内最富庶的城池,几是东王的心肺,取下这三城,黑州便成了椎名家的辖地。椎名寿康等了十年,才有机会出手一次,然而中原人自己反目,甘愿为倭人开城,东王士卒皆是老弱病残,逃得竟比倭人追得还快,胜利来得太快太容易,椎名寿康抚着剑,讶异自己为什么会将最光彩的年华,虚耗在海上。  中原动荡,椎名早悉其弊,十年来多次上疏力主进占蚕食黑州,然而倭人朝廷懦弱,每次都一样拒绝。每年区区五十万两白银的残羹剩饭,就能买得朝中大臣的剑和热血,就能让年轻英杰郁郁寻欢在帷幄裙下,就能养成全国奢靡享乐不求上进的风气,国家竟是如此虚弱卑贱,想到这里,椎名的双手就止不住地颤抖,微微刺痛却是直扎到心里,手指被剑刃划破,渗出一滴淡红色的血液来。  东王的大军现在来援路上,离着最近的,就是少湖中的水师,以椎名座下战船,也不过能在少湖的别水出口稍加阻拦,撑上半日而已。  此时一样是速战速决的策略,椎名站起身,慢慢地将剑在空中挥过,“进攻!”  没有人高呼,没有人怒喝,每个人都将恐惧的尖叫忍在心里,指望着它在敌人的喉中爆发。满地沉重的脚步声,倭人肩着云梯,奔向一天箭雨中。  “放箭!”椎名喝令。  两股腥风血雨在半空交错,各奔前程,城头城下,中矢的士卒开始呻吟翻滚,嚎叫坠落。后继者义无反顾,照样向着地狱飞奔。  云梯才靠城砖,便有滚木打将下来,通水关士卒叉住云梯,死命向外顶去,登城的倭人张开四肢,象鸟儿般扑打着双臂,直挺挺摔落下来。  到底是别水上戍防的重镇,即便在东王调兵北上之际,此处仍有重兵把守,箭矢滚木齐备,攻城的倭人虽然密密麻麻,人数众多,一早又连拔四城,气势如虹,但通水关守军士气高昂,不显丝毫畏惧之态。  这才是东王的精兵,椎名握紧了剑柄,在头盔后兴奋地微笑。此时已近傍午,他命大军转攻城西,夕阳将城楼烧得炮烙一般,同样焦灼着敌对的双方。虽然昨夜下了一晚的雨,可是今天阳光一现,就将水气蒸腾得干净,城下的倭人被烤得口干舌燥,早先一股锐气也逐渐消磨了下去。  “将军,坐探来报东王的战船在少湖掉了头,正向这里过来。”椎名撒在少湖一带的探报飞骑告急。  椎名只是问:“还有多久能到?”  “今夜便出少湖,明日清晨,就能过我们的防线。”  椎名点头,时间是紧迫了些,但若碰到这点困难便攻不下通水关,今后如何指望这支人马占领黑州全境?  “暂停攻势。”椎名道,“造饭。”  大将围在椎名身边,吃饭时各饮了一碗烈酒,指点通水关大笑大叫。椎名只是默默吃了点米饭,在西风里倾听和尚在军中超度亡灵的颂经声,渐渐出了神。  “将军,末将请战。”  “末将亦请战。”  大将们酒足饭饱,纷纷叫嚷。  “不着急。”椎名道,“夜里风才大,再等一会儿。”  “那就是火攻了?”众人围着问。  “城墙这么高,就算是火攻,也有限得很。不过还是准备着,”椎名道,“混淆对方守军也好。”  倭人连忙顺着他的意思准备硫磺火箭之物,天一擦黑便击鼓放箭。  李双实站在漆黑的街道中央,这样远远地望去,城楼那边夏夜里焰火绽放一般,看来是一场不相干的虚浮热闹。  “二十哥。动不动手?”郭十三蒙着脸,摩拳擦掌。  “动手。”李双实道。  他其实是犹豫了,这与前面四座小城不同,通水关中百姓过万,市面繁华。虽说李双实等人只在关防衙门纵火,但风大天燥,实难保证火势不蔓延全城。  郭十三却笑道:“咱们承运局在外人眼里一直是水寇的身份,却从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买卖,白担了那些罪名。这别水一带的官员最是难弄,每年伸手要咱们多少银子,今天倒可连本带利讨回来。”  “十三爷说得有理。”众人大喜。  李双实沉下脸色道:“胡说什么?什么承运局?”  “啊……是。”郭十三自知失言,赔笑道,“二十哥别生气。”  李双实道:“你可知道,咱们放火烧了衙门没错,可放进来的却是倭寇,多少中原百姓因此流离失所,便让你称心如意了?”  他声色俱厉地喝斥郭十三,却见郭十三仍是笑嘻嘻的,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城楼激战,百姓早就关了门避祸,因此一路上没有半个人影,李双实这一路二十人,俱黑衣蒙面,手提松油硫磺等物,竟通行无阻,自小路绕到关防衙门之后。  看了看天色,正是约定的时候,城墙上的焰火似乎绽得更盛,城楼架不住,终于熊熊烧了起来。  “点火。”李双实道。  二十个人将沾了油的火把点着,嗖嗖地扔入墙内去。此处是关防衙门柴房仓库所在的后院,见火就着,不过片刻,火势便迅速向东南蔓延,衙门内火光冲天,喧哗大作。  李双实道:“走罢。”命人撤出小巷,却见郭十三仍兴高采烈地观火,忙一把拽过来,到了僻静之处,狠狠地骂了一顿“不省事”,才令承运局众人散了。  承运局在通水关也置有秘密的产业,只得吴十六、李双实等当家的知道,李双实便向那处宅子去会合吴十六。  他在屋内倒了杯茶解渴,听得城中喧哗渐起,不久更在城门处一阵天崩地裂轰响,便知道吴十六在城西得了手,放得椎名入城。他顿觉坐卧不安,冲到院中仰头观看,只见关防衙门那片火光越烧越旺,喧哗中只闻百姓哭泣悲叫。他扼腕强忍浑身的颤抖,持刀走至门前,踌躇半晌,又转回身来。  杀声从城外迅即窜入城中,自西向东,是人群惶奔,车马乱作的声音,到夜半时,墙外叽叽喳喳的都是倭人说话,追着城中败兵跑。李双实整夜孤坐堂上,透过窗棂眼见天光转亮,城里才复归平静。  李双实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手中忽觉疼痛,低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将杯子捏得粉碎,鲜血淌在桌上,却一点也不觉得。  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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