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2) [36]
” 他自去驿馆寻于步之疏通王府,留杜闵在天刑大道的宅子里歇息,到傍晚心惊胆战地回来,颤声禀告:“世子爷,于步之两日前便离开京城了。” “走了?”杜闵扔下手中的书信诘刈鹕砝矗靶〕赏跻鍪裁矗俊? “臣失察,罪该万死。”马林见他脸色发黑,忙跪在地上捣蒜般叩头。 杜闵冷笑道:“起来吧,景仪和我们耍心眼,是他自己做死,不怪你。” “世子爷……”马林讶异地抬起头来,忽然发现杜闵的心情实在不错,“世子爷这边难道有好消息?” “怎么不是好消息?”杜闵大笑,“你不知道,匈奴已然在二十日渡过努西阿河了。” 天险被匈奴攻破,对中原来说几是灭顶之灾,马林骨子里实在不好意思随着杜闵高兴,只得结结巴巴地道:“当真是好、好消息……” 杜闵道:“景仪还指望顺理成章地登基,却不知他们兄弟的江山会被谁吃得一干二净。撂我们的场子?哼哼。他现在不知怎么后悔呢。” 马林笑道:“世子爷说得是。” “你去办两件事。”杜闵道,“第一,朝廷必会想方设法将这场大败遮掩过去,咱们可不能一声不吭。” “是。”马林道,“王府里好多人现都在离都,这就将消息传播出去。” “知道怎么说吗?” “臣愚钝,世子爷指教一二。” “皇帝不听劝谏,一意孤行任用愚将,贻误战机才导致渡口被夺。” “是。”马林道,“就是如此。” “第二件,”杜闵咬牙冷笑,“去把景仪给我揪出来,我就不信他此刻还不动心。” 马林大喜道:“极是。臣倒要看看小成王现在是如何一付嘴脸。” 不过成亲王早出晚归,就是宫里府里两处,不说皇宫,成亲王府却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马林仔细看了两天,着实无法和成亲王说上话,着急之下却有了别的计较。 赵师爷在离都的宅子是成亲王所赐,也在秉环路附近,离成亲王府不过两条街,他虽在宅中买了一个小妾两个丫头,却因公事繁忙,常住王府,很少回家,只有每月的月银发下来,才会带些银两回去,命小妾打点了,送往瞿州老家。闰六月初二,他照样揣着银子敲门,里面却不是家人殷勤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洞开,面前是马林冲着自己笑。 “赵师爷,别来无恙?”马林收起扇子拱了拱手。 赵师爷转瞬便是满脸堆笑,“马长史,安好?” “极好,极好。”马林笑道,“请进,请进。” 似乎这宅子从来都是马林的住所,赵师爷携着他的手,客客气气入内。厅堂之上已布了酒席,两人对座,赵师爷抢着道:“马长史怎么还未离开京城?” 马林道:“差事没办妥,有何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 “哦……”赵师爷仰起头来细想,“马长史什么差事如此棘手?学生不才,不知能不能帮上长史的忙?” “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先生,真是无人可假我援手。” “言重了,言重了。”赵师爷打哈哈笑起来。 马林道:“我们王府上的侍卫祝纯前两天在离都走失,在下最后瞧见他的时候,他可是和成亲王爷在一处,我家王爷也甚爱他,这就叫我来要人。可惜贵王府的门槛太高,在下进不去,有劳先生周旋,容我见了王爷当面分说。” 赵师爷叹了口气,“马兄说笑,别说我们王府上没有祝纯这个人,只怕这世上也再无祝纯这个人了。” “死了?”马林大吃一惊。 “可惜年纪轻轻。”赵师爷抿了一口酒,摇头叹息。 马林忙问:“成王为什么要杀他?”话一出口,才觉自己这两日也是身处险地,顿时惶惶不住出冷汗。 赵师爷却道:“马兄,我家王爷爱祝纯如同心肝,怎会加害于他,是他自己时运不济,撞到皇帝座下高手,枉送了一条性命。” 马林越听越惊,道:“如此说来,皇帝也知道了?” 赵师爷道:“倒也未必。不过想必马兄已听说了,努西阿渡口生变,真真应了马兄所言,我家王爷如何不知其中的利害?只是皇帝在京的坐探太多,王爷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若我是马兄,应当速速回黑州去,容我家王爷看看风向,再缓做安排。” 马林沉吟道:“皇帝北边新败,与两家王爷来说都是极好的机会,成亲王可要抓紧了。” “我家王爷怎么不着急?不过……”赵师爷靠在椅子里微笑,“留在离都坐纛的是成亲王,真正把握中原屯兵的另有其人啊。” “这话怎么说?” 赵师爷垂下眼把弄筷子,极低的声音道:“太后已然回銮离都,六月二十八日,懿旨秘遣御使下寒州撤察于步之贪污受贿一案。” 马林怔住了,酒从杯中倾出来,滴滴嗒嗒洒在衣袍上。 “马兄?” “哦。”马林缓过神来一笑,“见笑,见笑。”他掸去酒水,抱拳道岸嘈幌壬傅忝越颉!? “哪里哪里。”赵师爷笑道,“也请马兄转告杜老王爷,时局艰难,我家王爷不得不小心行事。” “好。那便告辞了。”马林向两边招了招手,两条人影从山墙后的阴暗里跃出,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赵师爷再也忍不住浑身的颤抖,手中的筷子跟着狠命颤起来,最后叮地落在桌面上,他虚脱似的透了口气,冷汗将衣裳粘糊糊地贴在后背,说不出的难受。 杜闵听完马林的回禀勃然大怒,他将茶盏拂在地下,连连咒骂:“妖妇!” 马林劝道:“世子爷,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下面该如何是好?” 杜闵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想了想,“先下手为强,”他道,“京城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这便回去急告父王,不管那御使奉的是什么懿旨,先在寒江以东布兵为上。” “是。” 这时杜闵贴身的小厮进来,俯在他耳边低声禀道:“雷奇峰到了。” “叫他进来。”杜闵又向马林颔首,示意他屏退。 门无声打开,雷奇峰静静走来,有点恍惚地扫视过整间屋子,最后才将朦朦胧胧的目光停在杜闵脸上,“世子爷。” “要你办的事……” 雷奇峰摇了摇头,“我在上江看过了,找不到太后的影子。” “那是自然的。”杜闵笑道,“太后已然从陆路回京了。” 雷奇峰又是摇头,“就算知道她在哪里,我也不能杀她。” “为什么?”杜闵对他这种执着十分不解,“她一样是人,为什么不能杀?” 雷奇峰忽然笑了,慢吞吞地道:“天下这么多人,世子爷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笑容给他的面庞上增添了些犀利的神情,令杜闵紧紧闭上了嘴。 雷奇峰接着道:“这些年世子爷要我做的买卖,我都没有拒绝过。这次让世子爷不快,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哦?”杜闵对他这一番话反倒觉得出乎意料,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你这么想?” “是。”雷奇峰道。 杜闵摇了摇头,“你虽是杀人,却一样在做买卖,讲究的便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纵使我将天下的金银放在你眼前,你不愿出手,我亦无可奈何,谈不上不快,也谈不上过意不去。” “世子爷是明理的人,在我主顾里算是不错的了。”雷奇峰怔了怔,才道,“我接了另一票买卖,后面一个月,只怕不能听世子爷差遣了,今晚也当辞行。” “哦,那好。”杜闵拉开书桌的抽屉,“就把前些日子的帐都结了吧。” 他拿出一叠银票,举在雷奇峰面前。 雷奇峰飞快地看了一眼,接过银票收在怀里。 “不过,”杜闵慢慢抽回手来,笑道,“你从来不是一个急着收钱的人。” 雷奇峰抿着嘴唇,却不想忙于表白说话。 “奇怪的是,虽然你收的是买命钱,却又不怎么把金银放在眼里;虽然你打交道的都是权贵,却又骨子里懒得和他们多罗嗦。”杜闵接着微笑道,“主顾自以为拿钱支使着你,却不知道坐在一起谈买卖的,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雷奇峰迷蒙的神情正不着痕迹地退去,一直纠缠他左右的杀气渐渐消散时,他看起来清醒而普通。 杜闵看着他轻悄转身走出去,站起身来跟到门前,叫道:“雷奇峰,今后如何寻你?” “只当是一段了解罢。”雷奇峰停住脚步,回过眼神来向他微微颔首,笑道:“世子爷今后用不到我,只怕也是件好事。” “如果有人花钱要我的命呢?”杜闵脱口而出,大声问道。 “还没有人出价。”雷奇峰只是黯然一笑。 杜闵望着两扇门又无声地悄悄合上,冷不丁一个寒噤,他摇了摇手边的铃,小厮进来问:“世子爷什么吩咐?” “把京城里的人都叫到这左近来,”杜闵道,“雷奇峰不去,我们的人就不能去了么?” 初三清晨,西风大了起来,杜闵带着马林,在慕冬桥码头上船,疾疾扬帆出京。坐探飞报成亲王得知,景仪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个瘟神送走了。”成亲王道,“他若再滞留离都,少不得惹出大麻烦,届时只好我亲自动手要他的命。” 赵师爷笑道:“马林走了就好,王爷与东王那边还不至于立时就撕破脸。王爷忙了这些天,今日不妨歇一歇吧。” “说得有理。”成亲王道,“叫人去内阁说一声,下午我就不去了。” 想歇一歇却要有个去处,成亲王想了想,道:“进香去。” “是。”赵师爷点头,“东西弘愿寺,哪个好?” “末明寺。”成亲王解开衣扣,要换衣裳。 赵师爷上前道:“王爷,那里太热,还是算了吧。” “算了?”成亲王看着他。 赵师爷忙道:“学生的意思是,叫他们把法事做到府里来。” “嗯……”成亲王笑道,“就是王妃的佛堂吧。” “那是自然的。”赵师爷道。 “交给你办。”成亲王甩掉长衣,换了便装,不许人跟,独自拿着佛经在佛堂里读,只觉外面的阳光越来越耀眼,想必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佛堂的门吱呀开了,紫眸轻衫婆娑地走了进来,因为里面暗,她一时辨不清方向,茫然四顾,慢慢朝里走,无所适从。 成亲王放下佛经,悄悄绕到她身后,往她脖子里吹气。 “王妃万福。”紫眸轻轻地笑,转过身来。 成亲王不说话,加紧撕扯她的衣裳,紫眸拦住他的手,道:“别闹。佛爷看着呢。” “到哪里佛爷都看着。”成亲王的心因这个念头跳得更厉害了,忙将紫眸按倒在冰凉的地上。 “王爷、王爷!”门外内监拼了命地打门。 “找死!”成亲王大怒,将解下来的玉带摔在门上。 那内臣“噔噔”地踉跄退了几步,远远地大声道:“王爷,太后召见。” 成亲王猛地跳起身来,披上衣服就走。 “王爷,改天?”紫眸仰起身问。 “改天。”成亲王点了点头。 王府长史已让人备了轿,赵师爷跟在成亲王身后一溜小跑,道:“王爷看太后会是什么打算?” “谁知道呢?”成亲王叹着气钻入轿中,“原以为就遮过了,这时候召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