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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计 [21]

By Root 557 0
酢结束,赵谦和缓缓地进入正题。
“唔,市价飞涨,焉知不是你们云梦谷在囤积居奇。”唐隐僧不动声色地道:“益草堂的价格也不过涨了八成而已。”
“益草堂的药你们信得过?”
“慕容先生已赚得够多了,何必还和老主顾们斤斤计较?”
“谷主卧病太久,脾气难免大些。按他的意思,批发当全部上涨五成。我们和他商量了半天,才勉强答应对几家老主顾区别对待。至于唐家的这两成,还是我和郭总管自己的主张,根本没敢跟谷主说。”
“可是,景天、杏仁、半夏这几种药材你们也涨了两成。我们哪里受得了?”唐隐僧慢慢地道。
“这三种药咱们好商量,但木防已只能是这样了,不能再让了。”
“不如这样,川穹与天星木我们让一成,景天与半夏你们让一成。木防已就算了。我们少买一些,若是实在不够可以找益草堂。”
“这个……不大妥罢?景天与半夏你们要得太多,我们最多只能让半成。杏仁倒可以考虑……”
“那就这样定了。杏仁你们让一成,景天、半夏各半成。”唐隐僧道。
“没问题,唐总管一向爽快。怎么,这一次公子没跟着过来?”生意谈完,赵谦和又扯起了闲天。
“来了,那小子整天跟着我侄儿在一起。”
“刚刚听说了,唐潜昨天胜了小傅。听说他是……不简单啊。”他原本想说“他是个瞎子”,又觉得这么说不大妥。
唐隐僧放下筷子,长叹一声,道:“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偏偏唐门有敌,父母都不在身边,医治延误,致使双目失明。家兄家嫂为此终生自责,发誓再不出唐家堡半步,他们真的到死都没出去过。”
“可怜天下父母心。”郭漆园也叹了一声,见桌上人都盯着唐隐僧的脸,好象故事还没讲完,连忙打岔:“吃菜,吃菜,这松鼠鳜鱼味道不错。”




天际间落日的残晖虽已敛尽,天空中还泛着几缕淡淡的白光。
圆月初升,湖上笼着轻雾。
慕容无风随手拾起一块瓦片,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这大约是你第一次上屋顶?”荷衣看着他茫然的望着远处,忽然道。
“不是。”他缓缓地道,把自己全身裹在一张毛毯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不是?”
第一次带着他在屋顶上飞奔的是那个叫做“白星”的杀手。那人的一双仙鹤般的长腿令他印象深刻,他尤其喜欢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一定是白星,死在我剑下的那个白衣人。”荷衣歪着头靠在他的身上,悠然地道:“他的轻功只怕算是天下最好的五个人之一。”
“想不到屋顶上最多的东西居然是树叶和鸟粪。”他看了看不远处飞檐下的几株杂草。一株大树立在他身后,枝叶繁茂苍翠,紫藤花一串一串地垂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不必为吴大夫担心。山水、表弟和顾十三都追过去了。他们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你说得不错。”他黯然地道。



夜色渐起,冷风徐徐,荷衣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坐到我这里来。”他道。
她挤了过去。他打开厚毯将她裹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然后掀开一角,让她的脑袋从自己的怀里钻出来。
“现在还冷不冷?”
“不冷,嘻嘻。”娇小的身躯喜滋滋地靠在他的怀里。
两人无言,紧紧相依。
少时,荷衣道:“你发现没有,从屋顶上看,谷里的房子和走廊就好象是一只大蛛网?”
他嘲弄地一笑,道:“你是说,我就是那只蜘蛛?”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她支支吾吾地道。
“当然不是。”他淡淡地道,“蜘蛛有八条腿,我一条也没有。”
她很少听他主动提到自己的残疾。
“认识你之后,我常常问自己,没有腿会是什么感觉。”她道。
“感觉和感受是两码事。就好象你问一个人死是什么样子。除非你真的死掉,才能体会到那种感受。”
“可是……死的人不会有感受,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感受啊。”她想了想,道。
“所以,你问我的问题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他抬起眉毛,露出一种启迪的神态。
她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问:“你难过么?”
“什么难过?”
“唐潜说你的武功在退步?”
“不。”她笑了笑。
“不?”
“你想听我的真话?”
“当然。”
“比武不过是男人们的游戏而已。只不过男人总有法子把游戏变得十分正经,而女人却不能。”
“这话是不是有点太损?”他微哂,一种莫名的滋味爬上心头。
“是啊,所以这话我只在屋顶上说。”她嫣然一笑,摸了摸他的脑瓜子:“男人很当回事的东西,我不一定当它是一回事。”
“替自己的退步找借口,要绕这么大一圈子?我刚才差一点以为你是在谈玄学。”
“呵呵。”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连忙转过话题:“你一定不晓得,吴悠梳一次头要用三把梳子。”她悄悄地道:“我第一次发现时,大吃了一惊。此外她的妆台上还有好几个镜子。她一定是个很麻烦的女人。”
他微微一笑:“你好象很少照镜子。难道我们穷得买不起镜子么?”
她头一歪道:“你说,女人照镜子是为什么?”
他想了想,道:“为了看自己好不好看?”
“不是。”
“不是?”
“是看别人看自己好不好看。”
“有理。”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模模糊糊地道。
“既然照镜子是为了让别人看,我何不索性问别人?”她道。
“难怪每天早上我都要被人拍醒一次,糊里糊涂地给人问一句‘我的头梳好了没有?’……噢!你别拧我行不行?”
她松开了手,将他的双臂圈在怀里。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说实话。”她又道。
“问。”
“你为什么不喜欢吴大夫?”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老老实实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不想听我过去的故事?”她神秘兮兮地道。
“想。”他又老老实实地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个小伙子特别喜欢我。每天傍晚都会在我的窗口下吹一曲‘梅花三弄’……”
慕容无风道:“我也会吹‘梅花三弄’。”
荷衣诧异地看着他,想笑,又拼命忍住:“你会吹箫?”
“会。”
“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没有吹过?”
“懒得吹而已,不吹都有女人肯嫁给我……”
她吃吃地笑起来:“你还会什么?”
“还会弹琴。”
“为什么我从没有听你弹过?”
“这不是没空么?”
“除了弹琴,你还会什么?”
“还会下棋,画画。”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嫁给了一个才子?”
“差不多。”他大言不惭地道。
“赶明儿你给我画张二郎神,贴在大门上,压压邪。”
他笑而不答,将话题拉了回去:“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哪。”
“那小子虽很喜欢我,我却偏偏不喜欢他。所以,不论他怎么吹,我都无动于衷。他就这样吹了整整一年。有一天,天下着大雪,他照样在我窗下吹了很久,回到家里就生起病来。”她望着远方,怅然地道。
“后来呢?”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好象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他忍不住问道。
“后来,他死了,病死了。”
“这世上果然有痴情人。……你当时想必很难过。”他不胜唏嘘地道。
“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故事是真的?”她扭过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愣住:“这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编的。”
“那我岂不是白替你难过了半天?”他皱起双眉。
“差不多。所以以后你若是听见别的女人讲起与这相似的故事, 一定不要相信。她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可爱而已。——女人为了让自己显得可爱,是什么故事都敢编的。”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好象他是个傻子。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道:“我好象没听你讲过什么故事。”
荷衣道:“唔,这正好说明,我是个老实的女人。”
“谁也没有你可爱,荷衣。”



忽然间他们已回到了床上。忽然间,已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就好向方才他们明明在床上好好地坐着,忽然间飞上了房顶一样。



她听见他的心跳得很快,汗水沿着额头滴下来,滴到她的脸上。
他消瘦得好象桌上的那缕烛光,烛光闪动,照亮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答应我,永远也别离开我。”她抚摸着他的胸膛,轻轻地道。
“为什么每当这种时候你总是心事重重?总是想得特别多?”他捂住了她的嘴。
“答应我!”她的眼中充满恐惧。
“我答应你。”他叹道。
手指划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记忆在脑中流动。
欢乐的日子还有多久?不知不觉,她泪流满面。
“都是我不好,”他擦掉她的眼泪:“让你担心得太多。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和子悦。”
“我想喝水……眼泪流多了,口渴……”她可怜兮兮地道。
“等会儿再喝,做事要专心……”他板起脸,一把按住她的手。
她挣脱了他的唇,嫣然一笑:“人家要你歇一会儿嘛……早上差点给唐家的人掐死。瞧,脖子上还有一道红印子呢。现在……喂,你别掐我的脖子啊!” 她一个劲儿地捣乱,把他气得要命。
终于,他放开她,将茶几上的一杯水递给她。
她顺着他的手看了看桌子,脸色忽然变了变。
“怎么啦?”他问。
“没什么,你该睡了。”她平静地笑了笑,饮罢杯中之水,替他换了一件睡衣,扶着他躺下去。
近来寒暑不常,他的身子极易疲倦,她总是逼着他睡觉。
“还早,”他道:“我还有一些医案……”
“听话,医案明天再看。”她的手拢上去,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双眼。
他果然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她复又将眼光定在桌上。
那桌上原本放着那本几乎被唐溶毁掉的书。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替慕容无风抄好了丢失的二十五页,又用线细细地将它装订起来。
这本书现在却已不翼而飞!



她想起来傍晚和唐门的那一战,唐家的子弟在唐潜和唐芃的带领下,虽有些狼狈,却是平安的撤出了神农镇。
慕容无风担心吴悠的安危,也没有穷追不舍。云梦谷里还押着唐门的三个兄弟,有他们做筹码,相信吴悠暂时不会有危险。
唐溶却至始至终都不在其中。



为了写这本书,慕容无风搜集了成千上万份医案。那些医案用麻袋装着堆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几乎堆满了一整间屋子。
他忍着风湿的折磨,艰难地握着笔,熬过无数个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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