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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5]

By Root 238 0

“不知道皇上想去那里赏月,若按著这路继续,再走些许路程便该到湖心亭了。”

湖心亭?

皇帝俊秀的浓眉略略上挑,抬眼望过镶嵌於黑色夜幕中的一轮明月,心头莫名的阴郁稍稍散去了些。

“带路吧。”

得了这一声,桂喜悬在喉咙口的一颗心才安全回落胸腔,慢慢跳动著。

“遵旨!”

湖心亭离碧玉宫确实不远,不过盏茶工夫,笼罩在一片静逸月华下的湖心亭便已静静现於君王面前。

偶有夜风抚过,亭柱四侧的轻纱飞舞,晕染玉色。仿似一位绝代佳人亭亭玉立,明眸清波,含笑盈盈。

亭内早有宫女置好一切,玉石凳上铺著柔软温暖的羔羊毛垫,触手圆润的桌面更错落有致的安放了精美茶点。其上唯一一盅茶杯内,淡薄白烟嫋嫋,凝而不散。

“普洱?”杯中液体才一入口,鲜美之味便浓浓袭来。君王微微笑著倾首一侧,挑眉抬眼。“什麽时候让人准备的?倒是连朕都没发觉啊。”

桂喜搓手“嘿嘿”两声,恭著身子凑近些,边提起桌上的紫砂圆壶往杯盏中满上,边笑道。“我是服侍皇上的奴才,怎样才能让皇上觉得舒服就是我们当奴才的任务,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的话,奴才可真没脸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了。”

“好了好了,朕不过是随便问问,你倒能说出一大堆的理由来。”君王垂睫凝望,杯中清液如水,却又带著一股清水所不具备的浓冽香气,嗅之,萦绕鼻端久久不散,可谓上品。

忽而,杯中清波荡漾,一张平淡容颜竟晕染浮现。娥眉轻勾,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似笑非笑般凝视於他。

该死!

怎麽又想到她了?!

他略感气恼的狠将手中茶盅掷於地上,薄瓷碎裂之声虽然轻悦,听在恭身一侧的桂喜耳中却似惊雷般震动不已。

稍稍将身子望亭柱後隐起些,待细细观摩过君王容色半晌,他才敢轻声细语的开口。“不知皇上为何事心烦?”如果没猜错的话,圣上心中所烦之人……该就是那碧玉宫中的主子了。

君王起身,负手立於亭前,仰首观月。半晌,才传来一句。“桂喜,你在朕身边多久了?”

“奴才打小就跟在您身边服侍,真要算起来,也有二十六七年了。”

“这宫中的规矩,皇帝身边的奴才少有超过二十年的,你可算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可知道其中所为何缘故?”

“奴才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不!不!不!”君王轻摆食指,嘴角噙笑。“你一点都不愚钝,反之,你的聪明绝不在一般读书人之下。”他缓缓踱开几步,探指拈下枝头一抹青绿,安置掌心戏玩。

“你的聪明在於你清楚什麽时候该说什麽话,这也就是你为什麽可以一直留在朕的身边,没有被宫中规矩撤换的最大原因。但是今晚……你似乎有些变笨了,频频出错。”

君王话音才落,只听‘扑通’一声,身後顿时多了一圆团,头颅碰击大理石面的声音与满含惶恐的求饶穿风而来,声声凄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开恩!皇上开恩!皇上开恩!”

对於眼前的景象,年轻的君王只微微笑著,神情无一丝一毫的不忍。

一炷香後,桂喜额头鲜血涔涔却不敢放轻丝毫力道,每一记都用足十分力气的磕下去,就好似那不住冒著鲜血的额头并不属於他一般。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

“罢了,起来吧。”随手抛开掌中把玩的青绿,任其於空中荡荡飘零,君王踏下亭阁的玉石台阶,沿著湖边轻缓行走。蓦然,脚步骤停,他似不相信的抬手额头,好一会儿才轻声笑起来。

“桂喜。”

“奴才在。”

“你倒是帮朕看看,湖对面那间尚自亮灯的屋子是不是‘医阁’”

医阁!

才受过皮肉之苦的桂喜抬眼望去,自又暗暗叫苦不已。

凡在宫中当差的都知道‘医阁’是皇家禁地,不得允许决不可轻进。如今这屋子灯火通明……不用说也知道定是有人进去了里面,还不知死活的将灯火燃得通亮。

暗叹一声,他窥眼一瞅身前君王,只见他嘴角带笑,一副找到有趣玩意的模样,心中自是为那即将遭殃之人深掬一把同情之泪。

随侍君王多年,他自然知道自己方才的皮肉疼痛不过是小菜一碟,予取予求惯了的君王又怎能忍受被人拒之门外的耻辱——虽然那耻辱并不直接。只怕片刻之後,那擅闯禁地之人所遭受的折磨会更为悲惨。

虽说了叫他看看,但君王并不真等著他的回答。“看来这宫中的规矩是越来越没人当回事了。”他回首一笑,眸中神情莫测。背月的容颜竟隐隐涔出几分阴冽。

“给朕带路!”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这麽大胆,竟敢如此藐视宫中的规矩!

第三章


14

‘医阁’外郁葱丛丛,枝叶摇曳间,银华月毫丝丝映透,衬著渐行渐近的晕黄灯光,熠熠生辉。

“皇上……”

“嘘!”轻声挥退桂喜,君王於阁外不远处站定,凝眸端详。

窗纱轻透,虽不能完全看清楚侧首窗边身影的主人,却已让他看出那垂挂青丝、纤细颈项的分明是名女子,只不知後宫之中何时出了如此大胆之人,竟敢无视宫中禁令,擅入此间。

“桂喜。”

“奴才在。”

“把灯给朕。”接过桂喜以双手呈递的宫灯,君王又道。“没你的事了,先退下吧。”

桂喜微微拿眼角余光扫过窗边,不多作声便静静退将开去。

屋内,林颜怕伤了已然变近不少的眼睛,特地让涫涫多燃上几支红烛,饶是如此,细如蚊蚁的字体仍叫她一双眸子酸楚难当,每到这般时候她便特别想念21世纪的种种优越之处——当然,更让她想念的,怕是较目前不得不寄居的这具躯体自在数倍的自个身体了。奈何一切都已成昨日黄花,再也无法追回,多想亦只得蹉叹而已。

忽听‘哔噗’声轻响,抬眼望去才发觉烛蕊连爆几朵灯花,金中带红煞是好看。这般美丽的景象在以前虽从不曾让她留意过,而今却可为她带来一番小小的惊喜。

她微微凑近了些,那朵绽放的灯花更是清晰可见。“真美!”她赞叹不已,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却比之灯花更为绚目数分。

先前因一头栽进书中世界,她倒是不曾发觉屋中空气窒闷,如今一放下书便立感无法忍受。将手上医书放置一旁,她起身推窗,深吸一口迎面拂来的夜风,其间蕴涵的树木清香使她因窒闷空气而难受的胸腔瞬时舒畅开来,酸涩的眼也不自觉的微微合上,聆听夜风为大自然奏起的这首动听乐章。

风静静吹著掠过枝叶,带动它一起轻轻起舞。偶有不甘夏夜过去的蝉虫,和在清冷的夜风中鸣叫,怪异却又奇特的融合。

她听著,嘴角慢慢勾起,这夜风仿佛穿进了她的心灵,将积存在那里的寂寞,还有彷徨一并带走,留下的,却是洗涤过後的轻灵。

她就那样斜斜倚著窗棂,微风撩起颊边青丝,一缕,又一缕,轻荡荡的,扬在半明半昏的夜间。同时,也撩动了立於暗处的君王之心。

眼前的女子并不特别美丽,严格来说,她甚至称不上美丽二字,勉强只能够到‘清秀’而已。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平淡女子,却叫看遍百花的帝王为之微微撼动,仿如有人在那个瞬间拨动了他心底最最深处的一道琴弦,无名的情愫开始深深浅浅的荡漾开来,无法阻止……亦不想阻止。

他踏著月光,一步又一步,慢慢接近。

她闭著双眼,嘴角含笑,犹自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冥冥中,一丝红线轻牵。

一男、一女,对影成双。

吱呀——

门扉开启的声响惊醒了林颜,蓦然回首——

大惊!

“皇上?!”

她立即屈身下跪,将头放至极低。“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迎,尚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慵懒男声传来,低沈的语气里倒也听不出震怒的迹象,林颜这才放心起来。

一双手,极其修长兼白皙的手掌轻轻抬起她低垂的容颜,指腹的微温在她下颌的肌肤上引起阵阵惊沭,细小的鸡皮疙瘩不由控制的渐渐浮现。

“又是你——方展颜。”君王的声音含著笑意,可牢牢盯视於她的两道视线却灼热难当。只是被这样注视著,林颜便已觉得那些肌肤仿佛著了火一般的难受。

仅是片刻,她立即明白到眼下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

私闯禁地,藐视宫规,这两条罪名加在一块组以让她受上不少罪。但这些还不是最最严重的,她最大危险该是来自於眼前的这个男子——掌握著她生死大权的尊贵男子。莫名的,她就知道眼前的男人对她有著特殊的兴趣。——危险、并且浓厚的兴趣!

强忍著下颌被缓慢抚摩的不自在,她尝试往後退开少许,但没有成功。放在下颌的手指忽然落到了她的肩膀,看似轻柔的紧紧握住,男子手掌传来的有力使得她无法动弹半分。

“後宫争宠的把戏朕见过不少,惟独今天这次最叫朕觉得有趣。”他伏身凑近,吐呐著热气的薄唇就贴在她秀气的耳廓,每说出一个字,那随著话语带出的热风便勾动她耳边的绒毛一起起舞。“欲擒故纵,恩?”

欲擒……林颜哭笑不得,正想辩解却突然灵光一闪,将错就错的接著君王的话道。“皇上圣明。”

凭借四个丫头在她耳边唧唧喳喳过三年,对於掌握这个国家的君王的喜好,她好歹也略略知晓一些。如不出意外,自己刚才说的话应该可以使他对自己完全失去兴趣。虽然违反宫规可能会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但怎麽都好过被他看上的可能。

他看著她,半晌。

忽而眉一挑,笑起来。“不,你不是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人。至少现在的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唉。

她暗暗叹过一口长气,自己不过是想在这躯体内安静的度过下半生,为何却是如此困难呢?

抬眼掀睫,她冷冷注视满眼兴趣盎然的君王,决定兵行险著。

“放手!”

15

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也许从不曾经历被人如此对待,所以,他愣住了。

虽然仅只数秒,却已足够她从那双紧抓著自己的手掌间挣脱出来。

“你没有听错,我的确说了‘放手’这两个字。”看出他的疑惑——事实上那很明显,她站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再说了一遍。

有趣!

初时的震惊过後,他不怒反笑,对於眼前的女子,他越来越觉得与以前相比,相同的容颜下,灵魂却完全不一样了。“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朕讲话,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生死就在朕的一念之间。而现在……”他眯起眼,浓长微卷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黑亮眸子内所有的动向。“你竟敢那麽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的生命会因为朕的一句话而转瞬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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