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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妆 [4]

By Root 171 0
门,却迟迟不开。武林中人素有早起的习惯,这当儿还不开门,就未免有些奇怪了。未央山庄庄主谢天水先是叫僮仆去唤门,但那门虽然关得严实,门内却无人应声。
  
  这就蹊跷了。莫非是西北强龙孔青龙新任盟主,高兴过头,生出什么不测了不成?谢天水再叫齐盟主选会中的头脑人物,强行破门进去,就见孔青龙的护身兵器龙头拐杖滚在一边,人倒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了。
  
  死因非常明朗。自杀。屋里并无缠斗迹象,孔青龙的颅骨是被龙头拐杖一杖打碎的。那技巧、那劲道,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成名绝技:强龙压倒地头蛇。更何况门是被大家刚才冲破的,而由于天气寒冷,这间房子的窗户也都闭得相当严实,天花板上没有开窗,地板上也没有地道。如果孔青龙不是自杀,那么,难道还有什么人能从半空中钻出来,再用孔青龙自己的绝技,杀了他不成?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得出结论,也许谢天水还不至于自杀。然而死的人是孔青龙。孔青龙是新任盟主。也就是说,他自杀的机率约等于零。如果你明知道第二天便有一万两黄金的收入,那么,你前天晚上就一个子儿不花,心灰意冷地自杀掉的机率,到底能有多少呢?所以事情到了这里,大家的视线便集体转向了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组织:没影子。
  
  算来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没影子才有那种手段做得出来。然而没影子声名虽著,对于大家来说,却也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只不过是个没影子的东西。毕竟谁也没有见过没影子。没影子作案,也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就算解决顾少康那次,由于花著雨的意外出现而没能成功,也并没有让两人抓住那杀手的任何把柄。所以迄今为止,没影子虽然横行江湖,留下许多无头案,却终究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云遮雾罩的传说。未央山庄难道可以将新任盟主在她这里的横死,归疚于这样一个传说么?
  
  所以谢天水也就只能在那个原该喜庆的日子,对于这样一件发生在他家里的祸事,给予横剑自刎的交待。秋水长天剑锋利一割,血花似乎还带着声音,蓬地一下喷飞出来,似玛瑙,似绚霞,似惨日,激扬飞溅,炫花了腊月里惨淡的天气,也炫花了谢孤桐的眼睛。
  
  不,不,不——!
  
  身后伸过一只手来,轻轻地把镜子扣在了桌上。谢孤桐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人是谁。顾少康的声音,总能从平淡从容中透出一种特别的动人:“又在想什么?”
  
  谢孤桐叹了口气,道:“明天就要选盟主了。我忽然在想,也许这一次,未央山庄又将武林大会包揽过来,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顾少康淡淡道:“做过了的事情,就不要后悔。”
  
  何尝不是呢?谢孤桐苦笑了一下,振作了精神,道:“你说这一次,他还会再来吗?我们能捉住他吗?能替爹爹洗清他的冤枉吗?”
  
  顾少康只觉得谢孤桐今天有点奇怪。自从谢天水自杀以后,谢孤桐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四年之中,作为未央山庄的继承人,表现一直非常强硬。一方面,在江湖上铺开天罗地网搜捕没影子;另一方面,对于敢向未央山庄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毫不手软。处理起事情来,有时候让他这样的男人家都自愧弗如。今天这却是怎么了?也许女人终究还是女人,终会在大事将临的时候,在最亲最值得信赖的人面前,表现出她软弱的一面来?
  
  “能,我们当然能。”顾少康说。
  
  这个回答未免是过于理想了,以至于显得缺乏根据。但是对于一个正在表现出软弱的女人,这显然就是最好的回答。谢孤桐蓦地松弛了下来,一时间,又对明天的搏杀充满了信心。也许,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回答,而是从这回答背后,体现出来的鼓励?就好象她并不见得就相信这一句话,可是,她相信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平平淡淡而又从从容容的顾少康。
  
  事实上八年之前,她就注定了,要一辈子,都相信这个人了。
  
  八年之前的那个春天,她跟谢天水一道去洛阳祝贺顾春荣的六十大寿。当然,并不仅仅是祝寿。谢天水也曾向她透露过祝寿后面的意思。谢孤桐那时候虽然不大,可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便从心眼里,对于这个顾二公子,觉得好奇。自然,这种好奇一等她到了洛阳,真正见到了他本人,就变了。
  
  由好奇,变成了强烈的好奇。
  
  不用说,顾少康这种世家子弟,是有一种让女人动心的倜傥的。然而最最吸引谢孤桐的,还不是这个。她发现——也许只有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才有那种心情那种慧眼,去从事这种发现吧——她发现即便是在那种热闹欢腾皆大欢喜的气氛中,顾少康仍然从骨子里面,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谢孤桐这样发问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用自己的一生,去纠缠这种味道了。她也并不清楚那味道其实就是女人的克星。就算不是所有女人的克星,最起码,也是她这种年纪的女人的克星。
  
  因为那味道,是忧郁。又有哪个女人,不想用自己的柔情似水,去努力地抚平男人的忧郁呢?
  
  也许只有本身就饱受挫折的女人,才会缺乏这种勇猛的干劲。但谢孤桐绝不是这种人。她正青春,正年少,除了苦难之外拥有一切。当然,偶尔也会在情绪上来的时候,因为花残月缺而落下两点朦胧的眼泪,那也顺便证明了,这世间让她发愁的事情,也就只剩下这个而已了。就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忽然之间,发现了一个从骨子里,透出忧郁的男人。
  
  只可惜忧郁这种东西,在女人没有得到男人的时候,是男人的魅力所在。而当男人终于被女人得到,而居然仍然不免于忧郁,那这个忧郁,就只好沦落为一项罪名了。起码在婚后,谢孤桐是千思万想想不通,对于他俩的这种结合,郎才女貌郎情妾意,门当户对完美无缺,顾少康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还能有什么不愉快的东西是抖落不掉的呢?
  
  然而那忧郁,竟果然象是顾少康从骨子里带来的东西,柔情似水冲不淡,热情如火也烧不化。就算是在他纵情大笑的时候,谢孤桐动用上敏锐的嗅觉,也能从那笑声里,嗅到几丝熟悉的、落寞的气息来。她因此也只能下定决心,去挖掘那忧郁所以形成的原因。
  
  可如果说,她与顾少康的结合完美无缺,绝不至于生出忧郁。那么,顾少康在与她结合之前,在洛阳顾家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中,也不可能产生忧郁。既然如此,谢孤桐作为一个女人,便也只能靠着女人的直觉,作出女人家虽然简单但往往命中要害的判断。那就是顾少康的这种忧郁气息,其实就是另外一个女人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
  
  她追问顾少康。但顾少康只是苦笑。
  
  顾少康苦笑,是因为想不通为什么再聪明伶俐的女人,一遇爱情,就会变得如此愚蠢?如果他承认有这么个女人,则谢孤桐就会从此释然,那他便一口承认下来,倒也罢了。但问题在于,明摆着的是,他一承认,直接的后果便是谢孤桐从此之后,更要耿耿于怀。既然如此,他还是否认的好。然而,他若是根本否认掉,毫无疑问,又要被谢孤桐咬定为撒谎。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也就只有苦笑了。
  
  苦笑,苦笑,再苦笑,事情后来终于有了转机。未央山庄在那般重大的活动里,居然一个失手,出了无头案。谢天水横剑自刎。谢孤桐的生活天平自那时起,蓦地里倾斜了。从此,所谓爱情,便再也不成为她生活的重心,她所有生存的目的,自那一刻起,就变成了——复仇。
  
  在这一目标的指引下,一旦二十岁的谢孤桐摆脱开男女私情,不要多久,就立刻显现出江南第一庄庄主的风采。不止能守,亦且能攻。除了给予所有趁火打劫之辈以忘不了的教训之外,她还与京师第一名捕朱三笑一拍即合,以未央山庄强大的资本与人力,协助朱三笑在全国范围内调查没影子这个组织。
  
  也只是在这个时候,江湖上才眼睛一睁,蓦地发现了这个娇滴滴的年轻女人的另外一面。在此之前,谢孤桐其实已经有过绰号。因为她能柔能刚的天蚕冰丝使开来,宛如一道白练,人又生得美貌,家世又富可敌国,还没出江湖,就自然有好事者过来凑趣,以“澄江静如练”这句古诗为由,称她为“澄江春水”。也只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与其把她形容作一江春水,还不如说她是巨浪滔天。
  
  是谁说人的名字可以取错,而绰号绝不会错?有谢孤桐的例子在,这句话便见得错了。因为绰号是静的,而人永远在变。就好象那时横行江湖的另外一个女侠,人们也早就清楚,她的绰号也错得极其够呛了。梅花妆花著雨,嘿嘿,还不如说是,梅花煞吧。
  
  想四年前孔青龙死后,他地盘上的马贼,就再也无人能够镇服,成天价四处流窜抢掠客商,使得整个江湖颇为头疼。但那时因为孔青龙横死,谢天水自杀,那一届武林大会也就匆匆作了鸟兽散,使得这四年来,江湖上并无一个盟主式人物可以出头来管这一档子事。
  
  偏偏花著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也不知为什么恼了,居然单枪匹马深入大漠,不要二十来天功夫,就把一帮无法无天的马贼打得服服帖帖,从此威震西北。大家纳罕之余,不免实事求是地想到,孔青龙虽然号称西北强龙,其实本来就是西北人,究其实质,不过是个分外强大的地头蛇而已。眼前这个花著雨,却是庐山高士宁平南的弟子,跟西北地方风马牛不相及,而管闲事管到万里之外,那才真正叫做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了。
  
  只是花著雨的绰号虽跟谢孤桐一样,错到了天边,谢孤桐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父亲谢天水的死亡,会跟花著雨有什么联系。但是那一天,朱三笑过来汇报调查工作的进展,却分分明明提到了花著雨。
  
  关于没影子,近几年的调查虽然做了很多,但进展一直不如人意。很简单的一个原因是,虽说没影子做下的,都是无头案,但却不能反过来说,江湖上所有的无头案,都是没影子做的。那么,在所有的这些五花八门的无头案中,如何才能辨别出,哪些是没影子做的,哪些又不是呢?
  
  朱三笑在几年时间内,对大量的案件进行了甄别,也仅仅是发现有一类案件特别相似。在这些案件中,无论杀人的方法有多大不同,手法都干净利落,且无论死者武功高低,凶杀现场均无搏斗痕迹,基本上都是一击致命。这就是说,假如江湖上真的存在没影子这样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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