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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磐寺 [1]

By Root 620 0
池,迎面而来是墙脉相联的屋群。整个端木山庄有着江南风物的轻灵隽秀,并不同于北方庭院的雄轩肃穆。山庄以山为屏,循山形依此建有高低不同的宅院,俱是由青黑的瓦、高崖的马头墙连接而成,高高低低地排在荷池前。荷池上有长堤卧波,长堤中间还筑有弓形的石拱桥,这是山庄大门通往庄内的唯一通道。此刻,在月沼荷池水光潋滟反衬下,家家户户过年时贴的大红对联未曾褪色,为这山庄平添几分喜气和人气。

  端木十二进去禀告后,便出来邀凌横塘入内。“爷爷有请姑娘。”

  凌横塘始知这个油腔滑调的年轻人竟然是端木华堂的嫡孙。

  迤逦走过池堤,筑得高高的防火墙下,有几个孩童在那里玩耍。见有客来,回头好奇的打量,却一小心把流下的鼻涕吸进嘴里去,还意犹未尽的舔唇一下。

  凌横塘不由莞尔一笑。

  “十二叔!十二叔!这是谁呀?是不是徽州城里的新娘子。”一个小女娃忽然拖抱住端木十二的小腿,口齿不清的问。

  “真笨,新娘子是用花轿抬进来的,穿着大红喜袍。”旁边一个稍大的孩子纠正。

  端木十二虎着脸,叱道:“去,自个儿玩去,别烦我。”又复道:“什么新娘子!上回我教过你们的,见到那个坐花轿来的女人,要怎么说啊?”

  “宁尽可夫!端木嗤嗤!”孩子们齐声笑道。

  端木十二得意道:“这就对啦!乖!”亲切的捋了捋其中一个男孩子三角发髻。

  凌横塘微蹙双眉,若有所思。走过许十步仍向身后观望。孩童们正言笑着“宁尽可夫!端木嗤嗤……宁尽可夫!端木嗤嗤……”

  “宁尽可夫,端木嗤嗤”这算什么意思?没有猜错的话,这于孩童口齿不清的宣号中所谓 “宁尽可夫,端木嗤嗤”便是“人尽可夫,端木之耻”了。这端木十二还真是生性刻薄,也不知这庄中谁要娶妻,他竟然背后损人。凌横塘眼眸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端木十二似乎并不在意于凌横塘的奇怪眼神,冷冷一笑,自顾前面领路而去。

  在小弄堂里七转八转,巷陌弯弯似九曲回肠。与适才视野开阔的前庄不同,后庄里楼与楼、院与院挨家挨户紧密相连。有些巷旁一闪眼而过的小弄,只容一个人可通过,偏生防火墙又砌得高,雨水渗透却阳光不到,地上都是布满青苔。从整个山庄的布局来看,有高墙大院,也有矮门小户。庄内贫富仍有差距,看来端木氏并非人人富裕。所差者只是用一道围墙把整个小镇环绕起来,而庄中人都姓端木罢了,俱为五服六服内的堂亲。

  凌横塘收回停留在繁杂雕饰檐瓦的目光。微微点头。听说徽居多逼仄,此话所言非虚。

  “我们这里屋多逼仄,不比你们姑苏仕绅云集,园林宽畅吧。”端木十二打破了沉寂。更不理会凌横塘的反应,既便口若悬河地解说起庄内情形起来:“你不要瞧我们山庄里屋稠地稀,院落逼仄,在整个徽州城里已算得不错了。”“你来的时候,在庄外青林湖上那条长堤,都是大块青石板连接而成,两石之间皆有石榫咬合,任马匹往来数十年也不会松动!这都是我们世家出钱修筑!”

  凌横塘微微一笑。点头以示附和。

  在小巷间穿行约摸小半柱香时间,来到一座规模比之其他宅院明显要高轩雄丽的院落前。端木十二道一声“到了!你在外面稍等,我先进去禀报。”

  看着他进院去,凌横塘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四周环境。

  这院落砖墙高耸,院门为花梨木材质,甚是古雅厚重。墙边花坛植有月季花,打着几个零星花骨朵儿。院内静寂,隐约可见一个青衣小鬟正清扫院落,发出竹帚触地的沙沙声响。

  凌横塘探头看了一阵。便静等院外。

  过不多时,端木十二从院内出来。“请凌姑娘进去罢,我爷爷在里面厅堂相候。”他摆手请道。

  凌横塘的眼眸有一刹那的黑幽之色闪过。她礼貌地向端木十二点头以示谢意,缓缓转过身去面对那扇半掩的花梨木门。有着些微的犹豫,而后深吸口气,便踏入了院落。

  厅堂很是洁净。光线被门窗上格饰等分成数缕,斜照在紫檀几上。凌横塘一进入厅堂,便向堂上的主人深深跪拜:“外孙女儿凌横塘叩拜外祖父万福安顺。”

  “横塘也长成大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快站起来,坐在旁边椅子说话。”堂上的人说,声音有一丝苍老。

  “不!”凌横塘执拗的长跪不起,“横塘长得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外祖父的面,也从未至徽州谒见各位舅舅、舅母一叙亲戚之情。若能如横塘的心愿,我是多么愿意正大光明的从姑苏来到徽州……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隐去真姓,流离失所狠狈万分,还犹恐祸及至亲的来叩求外祖父!若非情非得已啊……”

  她的声息哽咽了。

  “缇骑至姑苏城后,遭到乡人百姓阻挠,太监李实、巡抚毛一鹭显威作福、骄横强硬,其不可一世之态令人不平。又在两使宣读诏书时,乡人中有侠义之土跪乞至午不起,为我爷爷讼冤,求两使疏救。但是缇骑却持械伤人,以至于群情汹涌,民意沸腾,直击向前,折楣攀栏。当场打死缇骑两人。大乱之下,毛一鹭李实躲得不见去处。苏州府出面拿人,连夜将我爷爷押解赴京……”

  厅堂有难以言喻的沉默缓缓弥散开来。

  过得片刻,堂上之人才叹道:“那你母亲呢?怎么不见她和你同来?”

  凌横塘低首不语,良久才叹息:“她……”

  “她不愿意回来!”堂上的人帮她续了后话,声音冰冷。

  凌横塘身子微微一颤。沉寂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是的!”她口齿清楚地道。

  眸光上扬的同时,她的眼睛与端木华堂相触。

  这就是名享南直隶的山庄庄主了!也就是她嫡嫡亲亲的外祖父。端木华堂身着一件暗灰色宽袍,袍上无一丝折皱,干净清爽。他身材颀长,面容清朗,更兼双眉修长斜飞入鬓,颇有几分饮泉林下魏晋风华。虽年已五旬,却一点都不输当年的风采——凌横塘曾在爷爷处看到过端木华堂少年时一帧画像:修眉凤目、俊爽挺拔;倒擎长剑,洒逸非常。

  心中突地一跳。与端木华堂相视片刻后,凌横塘仍缓缓低下头去。“自从家里出事后,母亲便遁入浙南雁荡,结草为庐,不愿过问世事。”

  “哼!”端木华堂重重冷哼。“自己夫家出了那么大事情,她竟躲入深山。”

  “母亲并非无情之人,只是无力挽救倒悬之势,故而才让横塘上徽州告救。”凌横塘复仰脸颏,一双眼眸熠熠有神。

  端木华堂垂下双目,负手在堂中来回踱步,却只是沉默。又复抬手,命凌横塘起身。

  “我听说,爷爷和外祖父是至交,所以才会结为儿女亲家。横塘认为:若爷爷有难,外祖父是断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否?”凌横塘站起身后,瞧着来回走动的端木华堂,低缓地说。

  端木华堂并不答言,只是沉吟。而后踱至座后长案边,端起一茶盅饮茶。随之又用手指上的斑指轻叩案桌。

  凌横塘紧盯着他的神情,嘴唇微动,欲说不说。最终却还是紧抿起双唇,略略焦灼的眼眸停留在屋内的堂匾上。

  高高的屋梁上悬着的是漆墨匾额,渡金的大字——“崇本堂”。崇本,何为本?从山庄来说,它从武从商,习武为了强身,亦为行侠仗义,若从商而言,这“崇本”二字实指的是“崇利”。但不知外祖父崇的什么本?他还在犹豫什么?爷爷与他相交相知甚厚,而今爷爷落难,他本该‘三杯吐然诺, 五岳倒为轻’才是,自古以来,那些剑客不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他现在的神情态度,显然并不积极于搭救爷爷……难道,外面世间对他的“寡情少义”竟然是真的。又或者,他放不下端木山庄偌大家业,唯恐周家的案子牵连到山庄。如果是后者,她凌横塘亦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即刻引马离开山庄,绝不累人半分。

  “这样吧!”端木华堂突然停身说话,打断了凌横塘忐忑不安的猜想。“我并非不想救景文,而是缇骑后的势力实在太大……”

  凌横塘笑了,意味深长地笑:“我明白了!外祖父有家有业,横塘本不该至徽州来叨唠您的。我也知此来让您勉为其难,横塘不该来的!”

  “跟你娘一样,我话还未说话,你就阻断话柄。”端木华堂轻斥道:“我的意思是,由我出面并非妥善。在江湖上行走半生,很多人都识得我。上京城救人是非同小可之举。要救景文出来,只有两条路。一为强劫,与官府为敌,二为赎救,免不了与阉党妥协沆瀣,为清流所不耻。此两条路对我山庄都将带来不利。故,我将别派人手与你前往京城,竭力解救景文,如何?”

  凌横塘眼睛一亮,欣然问道:“谁,外祖父将派谁去呢?”

  “我的孙儿,你的五表哥,端木山庄未来的庄主——端木林峰。”端木华堂淡淡道:“林峰是我长孙,在族中排行老五。他办事精细勤勉,武艺上得我真传。因为忙于庄务,并不在江湖上走动。而我的一些京城旧友上山庄来小住时,却皆有林峰出面应对致客,所以由他出面陪你上京,与我亲自出马无异。”

  凌横塘眼珠微转,呼出一口气,复下跪叩谢道:“横塘代爷爷先行谢过外祖父。”

  端木华堂淡淡道:“不必!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林峰可以陪你上京,但不是此刻。我山庄世代贩茶为业,现在正是每年最忙活的时候,所以,等忙完这阵,至五六月春末夏初时,你们再一起上京。而这段时间内,你可以暂住山庄……就住在你母亲未出阁时的梅楼。对庄中不相干的人,也不必提起你的身世,仍矫称为‘凌’。”

  凌横塘一时愣住。抬头瞪视半晌才反诘:“如果,我爷爷熬不过这几月,被奸党害死了咋办?”

  端木华堂漠然道:“那也是景文的命!再说了,你此刻就算前去京城,因魏党对他看管甚紧,不一定能救人出来。不若拖上一阵子,或有可为之处……唉,一切就看景文的命了。”

  端木华堂喟然长叹着,又不等凌横塘说话,便高声命道:“来人!”

  外面侍候着的一个丫环闻言忙进来听禀。端木华堂道:“去看看老五是否在庄中,得空让他过来见客人。”

  丫环领命而去。端木华堂才温颜道:“横塘,坐会儿罢。等林峰过来后,你们先见面认识一下,以后住在庄中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找他。我虽名为庄主,但近年来渐渐不大管事了。”

  凌横塘嚅嚅嘴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回答一声:“是。”

  过不多时,丫环回厅回复道:“五爷刚刚还在庄中门口,但好似有急事,他急着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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