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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 [15]

By Root 434 0
家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花园公寓里。基本上都是外企的员工家庭。那里似乎与世隔绝,地上铺着漂亮的地砖,就连种植花草的苗圃都用小巧的砖围起来,花草茂盛,似乎没有看到泥土的痕迹,只有洁净的大地和鲜艳的花朵。
  安保系统非常复杂。首先在大门口汇报自己要去的房间,住户姓名、国籍,自己的姓名、职业,然后是填单子,写上时间和事由。接着,是在他所住的F楼下面,还有保安检查单子,指明如何使用呼叫器。呼叫完毕,他在上面开门,自动玻璃门开启。然后才进入大楼,鸦雀无声,隔音设备非常好,可以感到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发声体,可是连同脚步声、喘息声、说话声都被那种静谧的空气吸纳了,变得很轻微。
  上了六楼。电梯很漂亮。我看到右上方,有一个摄像头。我本来想在电梯里拿出镜子照一下自己的,可是现在,打消了任何动作的念头。
  大阳在门口迎接我。他穿着一双鲜艳的棉袜子站在门口,也脱去了平日严肃的西装和深色的衬衫。他非常高兴。这和整个环境反而有点不相称。那里是让人无端地收敛自己的地方。
  他首先带我参观他的房间,尤其是放置了烧烤炉的阳台。从阳台看出去,是极其开阔的景致。通往机场的公路在西边,笔直笔直的,而南面,直接面对着一片别墅区,绿影缤纷,小别墅的粉红屋顶非常可爱。在上海,难得看到这样开阔的天空。我看着远处的天边,脑海中想起小姨的海。
  他说,想听什么音乐?我说,安静一点的吧。他点头,挑了一张爵士,我不知道名字,听起来很不错,错落起伏的节奏里,令人遐想的情绪。
  我们一开始喝的是果汁。他给我看一些照片,都是在国内拍的。他去过很多城市,喜欢拍最普通的中国人。有一些菜场里的、有一些火车上的,都是非常地道的中国场景,人们看上去非常放松。我问:这是你偷拍的吗?他点头。
  有一张,是一只鸟,在岩石的背景上,它的眼神非常忧郁。我问:“这是在哪里?这是什么鸟?”他说:“在澳大利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你去过很多国家吗?”
  “在我离婚之后,我把原来的公司给了我的前妻。为了散心,我去了很多国家。澳大利亚、日本、欧洲,然后再是中国。我把在韩国的一切都卖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也许我的眼睛里有同情和疑问。
  “在很多国家,大学生如果相爱,是可以结婚的。但是中国不可以。”
  我笑。
  “我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向她求婚的。我们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结婚了。我非常爱她。”
  我们的果汁喝完了。他走向冰箱。他说,你要喝一点红酒吗?
  我们开始喝红酒。在他说他的前妻的时候,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我看着远处天边的一片彩云。
  她的前妻是一个混血儿。非常漂亮。他说他那个时候也是学校里最帅的男生之一,成绩又好。他说,追求她的时候,打败了很多对手。婚姻生活很幸福。因为大学毕业之后,他的工作很好,三年之后,他开办了自己的企业,做服装进出口的生意。她的要求越来越高,而他的工作越来越忙。他们开始吵架。并且她不肯要孩子。
  一个人最难忘的一段日子,有可能说三分钟就结束了;也有可能,说上一辈子,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典故都念念不忘。大阳说得并不多。似乎叙述一个过程,有两个小时,已经完全足够了。
  我一直在听。我没有发言权。我想他真的是需要一个听众,也许从他离开祖国后,并没有很多机会完整地叙述这一切。
  “你听累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
  “饿了吧?我们开始烧烤吧。天黑了。”他站起来,把酒杯放好,把音乐换了,一个节奏较快的音乐。
  “一个人可以这样说往事,可能说明他已经不那么难过了。”他微微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们开始烧烤,用炭火。他有成套的工具,直到一切弄妥了,我只是负责给肉翻身。他用几根铁棒串上三文鱼和水果,口味相当独特。还有羊肉、牛肉,配上韩国特殊的调料酱,的确辣得很够味。谈话的主题转入上海的餐厅,我们边说边笑,很自然很开心。
  当我酒足饭饱,坐在沙发里的时候,已经非常放松。大阳是一个朴实又细致的人。他让我很轻松,有种被人照顾的好感觉。
  他收拾完毕,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这是什么?”
  “《三国演义》。”
  “你在看?”
  “看不懂。”他很认真地皱眉头。好像他应该懂一样。
  “为什么要看懂?”
  “因为我喜欢。一直喜欢。可是太难了。栗老师,你可以教我吗?”
  这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我自己都没有通读《三国演义》。
  “这,这么教?”
  “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辅导老师啊。一个小时一百块钱。可以吗?”
  “啊?”这么高的费用?只为了《三国演义》?
  “一个星期三次。和我们上课的日子错开,这样等于天天上课。可以吗?”




《二十一岁》第三章6(2)



  “天天上课?”
  “是啊,天天和你说话,一定会很开心。”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笑了起来。
  “你说话很好听,写字也很好看。是我看到的写字最好的汉语老师。”
  我觉得他开始恭维我了。忍不住笑起来。
  “我是说真的。你不要笑。”
  “我笑是因为我开心。”
  “开心?那就太好了。”他也豪放地笑起来,笑声非常爽朗,脸上的纹路是那么深。
  “你多大?可以问吗?”我看着那张脸,突然想知道他的年纪。
  “三十五岁。很大吗?”
  “不啊。”
  “真的?”
  “真的。”
  我们就这么约好了,每周三次,晚上七点开始,可以说三国,也可以不说。还可以一起吃晚饭,如果大家都愿意。
  我在九点的时候起身告辞。他说,还早。我说,我还有事。他说,有男朋友?我说,差不多。
  他送我下楼,送我出了那门口。我把那单子递给保安。上面写了离去的时间和他的签名。一共五个小时。




《二十一岁》第三章7(1)



  10月16日。晚上。我从大阳家直接回家,等了三个小时,也没有等到Serein。
  10月17日。晚上。还是没有看到他。我去“Non-empty-space”去找他。可是那里也没有,“不高兴”在。她和我说了很多笑话。我在聊天室里哈哈大笑。但在屏幕前面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10月18日。下午。我从公司上课回来。直接开启电脑。我要找他。他不在。
  10月19日。晚上。我给大阳上课,说了通桃园三结义,心不在焉,但是很认真地完成任务,就像历来对待任何一个家教学生一样。走之前,他给我一百块。我毫不犹豫地打车,九点就回到家。那天,我一直等到二点。他都没有出现。我开始心慌。
  10月20日。一样。
  10月21日。一样。
  ……他突然消失了。这让我难受。我差不多失眠了。我终于第一次意识到,他只是网上的一个人,他没有名字,没有电话号码,他是散落在现实中的一个人,他牵动我的心神的唯一方式就是电脑上ICQ里的符号。
  如果不是因为第二天要去公司上课,我很可能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哪怕网上空寂一片。
  我给小姨写信。有一封是这样的: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失眠和失恋是一样的。现在我失眠了。
  还有一个人对我说,如果一个人可以完整地叙述某一段令人伤心的往事,那么他就已经不再被此伤害了。现在我却不敢说。
  有这样一种状态,心慌,不知道哪里出了什么事情,在不知道的角落、不知道的时间。
  给我写点什么、画点什么吧,亲爱的晓桐。我要把对一个人的茫然的等待,嫁接在另一种有所期待的等待中。”
  11月1日。我收到小姨的作品。附件的标题是“石头心”。曾经击穿了一颗完美的石头心。我没有指望她再一次提及它。它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在图片里,没有任何心状的石头、没有任何别的色彩。是一副黑白摄影。石纹异常,能够看得到一个断层,在中间塌陷,沉沦不起。新的年代组成的层层痕迹,像一对沉重的翅膀,指向中央。
  “沉封的羽翼。”这是小姨的信里唯一的文字。
  两天之后,Serein的灯亮了。我不敢去招呼他。
  ——迷离。
  ——晴空雨。
  Serein的含义,就是晴空之雨。而米粒又变成了迷离。
  ——在下雨吗?
  ——不,外面很好,上海月亮很高。我今天散步了很久,看到不知道名字的树都发芽了。
  ——我在听ahorsewithnoname。
  ——我的cranberries在不停地唱……doyouhavetoletitlinger,doyouhavetoletitlinger……
  ——我们互换一下好吗?
  我们用ICQ传mp3文件。进度缓慢,0.8K/s,意味着长途漫漫。我们接着说话。
  ——今天下雨了。走到门口,听见什么在响,很细碎的那种。
  ——嗯……雨和雨在擦肩而过。
  ——后来听清是水珠打在塑料布上,很快就落到肩头上,越来越密。空气一下子就变潮湿了。很好闻。不冷。
  ——以前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在旷野,在海,一切没有遮掩的地方。雨会不会还那么响。想了很久很久……
  ——没见过海上的雨吗?
  ——没有……其实有。是忘记了。
  ——不知道为什么给人哭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太荒凉了。一点也不温润可爱。只有仓皇。
  ——她在唱:youknowI’msofoolforyou,yougotmewrappedaroundyourfinger……
  ——我刚从海上回来。恰好。很好。北京也在下雨。
  ——doyouhavetoletitlinger......
  ——可惜那时,海在呜咽,不能让你听到。
  ——doyouhavetoletitlinger……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突兀……
  ——语言是突兀的,这是我的习惯。
  ——你说过,生活和文字是相同的。
  ——我喜欢这种突兀。这不是故事,这是我自己的记忆,尽管在现实世界里它没有发生过。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它确实存在过。
  ——你真的去海了?
  ——情绪是营造渲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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