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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一株常春藤 [9]

By Root 295 0
自己的小女孩已经再也用不着等待他的抉择,而此时恰恰相反,她如今才是强势的一方,他再也不能用任何一种方式伤害她。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慢慢度过最后的时间。注意到他的枕头低下有样东西,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拿出来。
  那是张皱巴巴的旧照,上面是一家三口。
  男人正是眼前这个正弥留的老人,只不过张片上的他没有如今的苍老,有些发福的女人笑得端庄,而一然的视线只能纠结在两个大人中间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淡蓝色衣裙,长发整齐披散在肩,刘海盖着额头,一然知道为什么,因为少女的额头上有处疤,所以她总是放下头发遮住它。少女笑的浅淡,不动声色,一然知道少女那时应该不开心,因为她开心的时候从不这样笑。
  “现在开心吗……”指尖划过少女的脸,青春年少,光鲜明媚,那是一然无法参与的时光,“过两天就去看你,我回来了……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一然趴在床沿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
  “你……”
  等她意识到那声音是床上的那个人发出的时候,他已经将氧气罩拨到一边,苍老的手指伸向她。
  下意识的后退,让他的手距离自己只有几寸,却就是无法碰不到她。
  一瞬间冷却下来的表情让她的脊梁也跟着挺直,原来,即便是这个样子的他,却仍然能让她退却三分。
  “岚……岚……”他口中不甚清晰的念着一个字。
  她知道那是谁的名字,心中刚湮灭的残忍恶意又开始升腾,她举起手里的照片,指着上面的少女,“她才是你的女儿,不是我。”
  老人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伸出的手缩回去,紧紧抓住床单。“我……错了,错……了……”
  一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本犀利的眼眸渐缓下来,她想到爸爸的话,不由得向前迈了一小步。
  老人的眼睛变得浑浊,原本激烈起伏的胸口也慢慢平静下去,虽然已经对不准焦距,却还是将头转到她这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抵不住心里那处最挣扎的欲望,还是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试图努力听清他的言语。
  “爸爸,错了,不让你走……你……你回来,打掉孩子……岚……”
  如果说叶一然的心在刚才有千分之一的松动的话,那么这句话过后无疑就已经将那颗心完全僵化。
  闭了闭眼,绷紧牙关,她起身,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扯住手腕,她难以置信地感觉那股手劲,竟然一时挣脱不开,这是一个人生命里最后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了。
  老人突然睁圆了眼睛,厉声道:“你……我知道是你,你害死岚岚,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没有你,她不会离开我们,也不会死……为什么你没有跟她一起去了……你——”
  不知道最后怎么挣脱了钳制,她抚着手腕一连后退,直到撞上墙。看着他的生命迹象一点点弱下来,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到头了。
  呼救按钮就在不远处,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仪器已经开始响起不规律的声音。
  就这样吧,几分钟而已,再过几分钟他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就再也不能伤害她。仪器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越来越清晰,那声音仿佛一根根尖刺一般戳在她的身上。
  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双腿虚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面对死亡时的无助与恐惧还是在多年后再一次找上她。
  最终,还是抬起手指,却停在那个红色按钮的上方。
  她知道,按下去,就会有人来救他,也许还能再让他多活几个小时,可心头正烧着一把无名火,烧得她几乎体无完肤般地疼。
  指尖与按钮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可放在她心上,却有千丈远。
  可是有人不打算再给她徘徊的时间了,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于下一秒包裹住她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指没有犹豫的按下去。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手,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完全将身体靠在后面的人身上,身后的人说:“有些事不去做,会后悔。”
  很快,医生护士赶来,一阵忙乱中,他们被请出病房。
  这是最后一次抢救,两个小时之后,那个人还是去了。
  医生出来时和墨玉点点头,将空间和时间留给走廊上的两个人。
  一然坐在长椅上,双手裹紧身上的衣服,细微的颤抖没有躲过他的眼,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两人都不说话。
  “这下真好,我妈终于不孤单了,那两个人如今都去陪她了。”她笑得很丑,眉宇间写着浓重的哀愁。
  “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他竟然……哈……我现在,我……其实……你说……”
  墨玉看着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的女人,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手掌覆上她的后脑,慢慢将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前。
  几乎是埋入他胸前的那一瞬,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她紧紧抱住男人的腰,渐渐哭乱了气息。
  记不得上次这样大哭是什么时候,就连母亲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哭过,她像孩子一般的大哭,不管旁人的讶异目光,她知道,此刻只有眼泪和这个怀抱才能解去这样沉重的哀愁,这样其他任何东西都抚慰不了的哀愁。
  这一刻,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相伴的时光。也许是她的眼泪,也许是那刚刚逝去的生命,让他们各自收起尖锐的外壳与隐匿的心思,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都留给他,每次慌乱无助的时候都只能想到他,而他会抱着她,给予无声的支援。
  所以,这次还是一样。
  “爸爸说……他会后悔的,骗人!他一点……都没有后悔过,他……还是讨厌我……”
  “你知不知道……我恨他,真的,从他们无视我的那一刻直到今天,可是……可是我也不想的,是他们不给我机会……”
  “什么血亲……我不稀罕,知道么?从来都不稀罕……”
  “……”
  “他们不要我,一直一直都不要……”
  一然说了很多很多,有气愤,有心伤,有痛苦……其实说了什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心底隐藏了太多年的话一下子终于找到出口宣泄出来。
  这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曼妙聪颖的女子,只不过是个狼狈着哭喊出多年心声的孩子。
  等到终于结束那些凌乱的毫无章法可言的词句的时候,她才忽然发觉有只手一直轻轻拍抚着自己,心头又涌上一阵酸楚。
  那天晚上,墨玉没有说任何劝慰的话,只听着她一个人说,像小时候一样。
  哭得累了,她开始想睡,想这么一直让他抱着,睡意昏沉间,仿佛听到那个熟悉声音。
  他说,都忘了吧。
  第十八章
  都忘了吧。
  她堕入零散破碎的梦境,可脑子一直绕着这四个字盘旋。
  清明,逝者入土为安,叶家三口被安葬在一起。
  墓前,一然烧掉那张照片,因为相片上的三个人如今又在某处团圆了,而这阴雨了许久的天空也终于开始见晴。
  墨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用拇指抹去母亲遗像上的灰尘,除了那晚的失措无助,她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妈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当时她自以为是的真命天子。”一然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伸手拉下一旁的墨玉坐在她身边,一副强迫人家听故事的样子,她接着说,“那男人长什么样我已经没法知道了,也许是梳着周润发在《上海滩》里的那种头型,也许叼跟牙签,谁知道呢?不过妈妈确实说过她年轻时就喜欢许文强那样的类型,所以我猜的。她家书香门第,几代人都是啃书出身的教书匠,思想严谨,苛刻,她却异常叛逆,年少就开始无稽的爱情,结果可想而知。后来怀了我,被家里发觉,他们就逼她堕胎,妈妈不肯,就逃了,竟然到死才回去。”
  一然撑起右脸颊,问着坐在旁边的男人,“你听到的版本是像刚才我说的那样儿吗?”
  “我没听过什么。”答的简单坦然。
  先是有些意外,不久便点点头。“就知道老爸不是多嘴的人。”
  关于母亲的旧事是程父告诉一然的,当时她听到这些,没有太多惊讶,因为心里大概也猜出几分。程家和叶家本是世交,对于当年母亲发生的事,爸爸知道的清楚,可她总感觉爸爸还有所保留,却找不到线头盘问,也许是她多心了吧。
  两个人坐在一起,难得的平静,一然想好好跟他说些话,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可也许是太多了,竟然一时没有头绪。
  他们之间的情感太过复杂,抛却曾经那段不堪回望的爱情不谈,还有在一处长大的情谊。他们太过了解对方,对彼此的猜测和判断都很精准。在之前那通电话之后,她知道他如今是真的厌烦自己的,他不会欲擒故纵那套,他说不要,不用怀疑,那就是不要,可他却仍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一然心里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芥蒂的存在往往以在乎为前提,而一旦他慢慢放开了,打算重新以另一种身份走进她的生活,关心她,照顾她,像小时候一样,那么也许就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时候。
  “每个人都得学会放过,他们都已经不在了,还记着那些让自己难受的事并不能改变什么,那就不如放下,忘了。”墨玉看着墓碑上遗像,一然的母亲,与她有着那样相似的五官。
  “我早就忘了,是他逼我想起来的。” 去世的老人长眠在妻子与女儿身边,也许是长久的缺憾得到宽慰,叶一然看着遗像上那人的面容,竟能觉出淡淡的轻快。
  “不,那不是遗忘,你只是排斥回忆而已,真正的遗忘是再次面对的时候也不会受伤。”因为她还是会痛苦落泪,被那段记忆折磨。
  一然笑起来,“有些事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如果你都做不到,又何苦强迫我?”
  她心里其实空落落的,这话一出,就像PH试纸粘上了被鉴定的液体,是酸是碱早晚要分出来的。
  两人静默地看着彼此,她不着痕迹地等待,可他的眼里没有多余的信息供她判断。他们重复这样的游戏太多次了,他总要学乖的。
  “小然……”墨玉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嘴角极为浅淡的扯出一个应该可以被称为笑容的表情,“如果我之前有什么地方让你不开心的话,忘了好吗?你看,你走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回来了,不光爸爸他们,我也开心。我们都这么大了,不再是孩子,过往不论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咱们都忘了吧。我知道当年你走之前,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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