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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 [18]

By Root 403 0
样紧,如果可以,仿佛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泪是咸的,吻是苦的,血是涩的,所有一切的滋味纠缠在舌齿,她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而他那样急迫,就仿佛来不及,只是来不及。这世上的一切于他,都是来不及。

  佳期如梦第十三章(3)

  他终于放开手,可是他的眼睛还近在咫尺,那样黑那样深,倒映着她自己的眼睛,里头有盈盈的水雾,仿佛凝结。他说:“请你原谅我。”

  他说:“请你原谅我这样自私,我不想再放开你。”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的眼泪,很大的一颗,哧的一声落下去。他狼狈地转开脸,她缓慢而固执地将他的脸转过来,迟疑地、犹豫地踮起脚尖。

  湿漉漉的泪痕在温软的唇下洇干,他慢慢地低下头,他的唇很烫,佳期觉得像是烙铁,而自己是冰,每一分热,都会让自己融化一分,仿佛有水滴,泠泠地落响在暗夜里,试探又迟疑。他重新拥抱她,深深地,用力地,两人只顾着唇舌纠缠,这个吻那样深切而长久,带着甘冽的烟草气息,他身上的药水味道,她身上的温软芳香,一寸一寸将两人点燃。仿佛烟花盛开,明明知道会是化为灰烬,却尽力燃烧尽力绚烂,盛开出最美最耀眼的火光。

  她终于用力推开他,他的眼中还有迷乱的茫然,胸口在剧烈起伏,似乎还想要再次拥她入怀。

  她用手抵住他,小声说:“护士来了。”

  护士早就来了,端着血压计与药杯,年轻的脸庞上全是窘意:“我过会儿再来。”转身几乎是逃之夭夭。

  佳期也窘得厉害,连忙关上门,沉默了片刻,他终于笑起来,先是无声微笑,然后笑出声,最后放声大笑。

  她又恼又窘:“你还笑!”

  他只是笑:“哎,把馄饨拿来我吃,我饿了。”

  佳期说:“全洒了,都怪你。”

  他十分好脾气地承认:“都怪我。”出其不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忍不住,又吻下去。佳期推开他,说:“你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喃喃说:“我好饿,要不我们出去吃东西?”

  佳期不理他:“都半夜了,你该睡觉了,还是病人呢,我也得回去了。”

  “我饿了一定睡不着,我们出去吃消夜。”

  他不讲理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非得要到那块糖不可。

  最后两个人终于还是溜出去了,蹑手蹑脚,走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乎是慢动作,活像是做贼。

  那位的士司机竟然还在等她,把车停在车道边,自己在车里打盹,佳期觉得十分感动,的哥却呵呵直笑:“没事没事,反正这下半夜了,也没别的生意。”从后视镜里望了阮正东一眼,说:“哟,原来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怪不得回去找了这么久。”

  佳期哧地一笑,觉得这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都是名不虚传的好口才。

  去吃麻辣烫和烧烤,下半夜的小店只有寥寥几个人,阮正东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只顾打量油腻腻的桌子。桌子中间挖了一个圆洞,嵌进的盆子里嘟嘟煮着成串成串面目可疑的东西,乍看上去有海带豆皮之类,还有的像是什么肉串。一桌上围坐着三四个学生模样的人,大冷天的还喝着啤酒,划拳吆喝,自有他们的快活。另一桌上是一对情侣,很年轻,都没有二十岁。女的也许是哪个酒吧的招待,刚下了班脸上还有浓妆没有卸,幽蓝的眼影涂满眼圈,一笑却显出孩子般的稚气,跟男朋友吃着羊肉串,男朋友体贴地替她搅凉滚烫的八宝粥,再放到她面前去。两个人咕咕哝哝地讲话,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

  炭火架拿上来嗞嗞响着,一股香气膻气烟火气,羊肉串的油滴在炭火上,冒出呛人的烟,佳期又点了臭豆腐,阮正东狐疑:“这种地方吃这种东西会不会拉肚子?”

  佳期极力安慰他:“我吃过很多次了,一定没事,你试一试,保证比鱼翅好吃。”

  臭豆腐烤上来后,阮正东微微皱着眉,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佳期也不勉强他,只是自己大快朵颐。他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终于忍不住:“你吃完这个,甭想再亲我。”

  因为辣,她直吸气,喝了一大口果汁才白他一眼:“谁想要亲你了?”

  他凑近她,笑得很坏:“我想要亲你。”

  佳期如梦第十四章(1)

  律师事务所位于所谓的CBD黄金地段的写字楼,全玻璃幕的走廊与开放式的办公区,大丛大丛的绿色植物。徐时峰的办公室有270度的全玻璃幕落地窗,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而窗下就是车如流水的街,放眼望去一览无余的繁华市景,所谓万丈红尘。

  佳期每次来都嫉妒:“你这办公室简直可以当花房。”

  徐时峰不以为然:“高处不胜寒。”

  其实他只在办公桌上放一盆仙人球,佳期知道那是他的宝贝,那颗仙人球还有一个名字叫“如如不动”。佳期觉得这名字真的很合适,因为养了这么多年,那颗仙人球还是老样子,都没有长大过半圈。真难为他留着这颗刺儿头这么多年,这中间他还搬过两次办公室,每次搬办公室都是他亲自抱着这颗刺儿头先进去,才算是安身立命。从徐时峰的合伙人、历任秘书、助手、下属到事务所负责打扫卫生的欧巴桑统统都知道,徐大律师桌上的那盆仙人球绝不能碰,谁要敢无意间擦掉它一根刺,徐大律师就能拿冷凝的目光杀死你。于是业内同仁纷纷传说是一位神秘的风水大师指点,教他在桌上放这样一盆仙人球,就可以驱恶避邪,逢凶化吉。所以徐时峰才可以这样手到擒来,大小官司都打得扬眉吐气。

  只有佳期知道,其实那盆仙人球是当年安琪送给徐时峰的,所以才被他当宝贝。

  也只有佳期,敢伸手去捏徐大律师那颗心肝宝贝长长的尖刺,口中还念念有词:“刺儿头刺儿头快开花,开花就娶你回家。”

  徐时峰觉得郁闷:“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它叫如如不动。”

  佳期叹气:“如如不动,那岂不一辈子开不了花?”

  徐时峰瞥了她一眼:“又怎么啦?”

  佳期想了想,还是说了:“阮正东你认识吗?”

  徐时峰说:“能不认识吗?说起来我跟他还都是四中出来的,不过他比我低一届。他爹那会儿还在放外,任省委书记呢,家里都没人管他。当年在学校也是个人物啊,好事坏事净出风头,听说他们那届还有女生为了他一心一意考清华,没想到高中读完,他竟然跑去当兵了。把人家给伤心的,可惜那年不要女兵,不然没准真追到部队上去了。”

  佳期气馁:“怎么历史就这么不清白?”

  徐时峰这才生了警惕:“你问他干什么?那帮高干子弟你最好别跟他们搅和,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不觉好笑:“我跟你搅和了这么多年,也没瞧出你是一坏蛋啊。”

  徐时峰随口就反驳:“少在这里信口开河啊,谁跟你搅和了,我可是清白的。”

  佳期忽然叹气。

  徐时峰又批评她:“小小年纪,怎么就心事重重的。”

  佳期叫了他一声:“大哥?”

  徐时峰扬起眉,他表示疑惑时总是这个小动作。

  佳期终于问:“你怎么不去找安琪?这么多年,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午后冬日的阳光,薄薄的像一层纱,虚虚笼在人身上,他的脸一半在阳光的明媚里,另一半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过了好久,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于是整个脸都在背光里,才仿佛是自嘲:“我不敢。”

  佳期小心翼翼捧着咖啡杯,低头呷着又苦又涩的咖啡,不再追问。

  他却长长吐了口气:“想不到吧,我竟然是不敢,我不敢知道她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儿。我怕自己知道了就受不了,我真怕我会发狂。我就宁可当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一日复一日,相信她只是离开我,不再记得我,而我终有一天也会忘了她。”

  佳期抬起眼睛望着他。

  “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不会像爱她一样爱别人了,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你就再也没有办法把它给找回来。就是这样子,明明知道,所以不愿去面对。我做错了许多事情,才会失去她,以前我不相信命运,以为一切都可以把握,可以争取,狂妄自大得几乎可笑。后来才知道有些东西很脆弱,无法弥补,无法重来。”

  他脸色平静,声音也是,但佳期觉得很难过。

  他说:“所以有很多时候要学会珍惜。”

  佳期只说:“大哥,我们去喝下午茶吧。”

  吃饱了,她的心情就会比较好。

  事务所附近有一家环境很好的咖啡馆,佳期爱吃他家的芒果布丁,吃掉了两份,喝了一杯果茶,看到隔壁桌上有人吃冰淇淋,一时嘴馋,于是又点了黑樱桃与朗姆酒的双球吃掉,结果终于胃痛。

  徐时峰拿她无可奈何:“你怎么就这样能吃,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有气无力地跟他开玩笑:“真要没办法的话,那大哥你就行行好,娶了我吧。”

  他敬谢不敏:“谢谢,求婚这种事,我比较喜欢自己来。”

  佳期笑,徐时峰想了想,问她:“你跟阮正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佳期如梦第十四章(2)

  佳期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声说:“他病得很严重。”

  徐时峰说:“不能吧,不听说是肝炎在住院?”

  佳期不知该从何讲起,颠三倒四,最后也不知有没有将事情讲明白,反正一番话拖泥带水终于是说完了,捧着杯暖茶,呷一口,再呷一口。

  徐时峰沉默。

  她也不做声。

  音乐声很低,是那首《Inloveagain》,女声音色纯净,仿佛自言自语地吟唱:

  “Takemetofaraway,awaytoyoursecretplace,takemytearsmyfears,takeallmypainforwhich,I"llrepaysomeday,withakissandsay,can"tbelievethatI"minloveinloveagain……”

  歌声细微低密,就像是耳语。茶杯里的热气袅袅升起,佳期看着窗外,隔着大玻璃窗子,外头是蜿蜒的街,车河无声流淌,在这样的下午,冬意是薄薄的一点晴暖。

  最后徐时峰才说:“那你这是要做什么?怜悯他?还是觉得是在安慰他?”

  她嘴唇发白,有一点虚汗,因为胃痛,隐隐约约,总像是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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