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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金玉满堂 [4]

By Root 138 0
,而我却想要一杯热茶。
“甚么?”海地微笑着看住我,她的眼睛像一弯半月,眼瞳深处宝光隐隐,“茶?点心?或者冰激凌?”
“可是……”我大为惊异。
她低低笑,“这些都不卖。”
我明白她的意思,不禁也笑了,“那么我要格雷顿伯爵蜜糖茶、掼奶油蛋糕,还要一份利瓦罗干酪。”
我眨眨眼睛,笑嘻嘻看着她,然而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如同变戏法般,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出现在我面前。
卓越张在我身后说,“它们会令你发胖。”
我已经不再跳起来,只是懒洋洋伏倒在吧台上,“很好,份量足够有利于脚踏实地。”忽然想起百合,又支起上身探头张望。
卓越张说,“丽莉?她与明慧在讨论摄政风格。”
“嗯?”
“明慧是建筑师,你的朋友仿佛也是行家。”
我想起来,百合念书时选修过建筑,因为那时她的男友是未来的建筑师,“将来他负责画图我负责与客户洽谈,总得学点专业知识打底”,她说。毕业之后那男生果真与人合开了事务所,可女友却也换成合伙人的妹妹。
“张先生……”
“乐?”
“好吧,张,”我不肯叫名字,算甚么,朋友般的没有架子?不不,老板是老板,朋友是朋友。“为甚么不去百合他们一起聊,呃,摄政风格,或者香港建筑的殖民地元素?”
“乐,如果你想独处……”
“是的,对不起,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他黑色的眼瞳落在我脸上――奇怪,他的眼瞳是黑色的,很黑又很大,眼白非常干净,这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属猫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有时候黏人,有时候孤僻。”他笑吟吟地离开。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我懒得探究,只是静静撑着头听歌。
今晚的音乐都很怀旧,现在是于台烟在唱,“……最怕空气之中有你的味道,那会让我窒息快要死掉……回忆逼得我无处可逃,爱过谁又真的能忘掉,我明知道爱是一种煎熬,为何苦苦挣扎不肯放掉……爱到尽头,却不是天荒地老。”
我仰起头,大口吞咽蛋糕。
海地递给我一张面纸,“你的睫毛膏有点糊。”
这个聪明体贴的女郎。
我笑一笑,擦一擦并不存在的睫毛膏。
“为甚么叫‘熊兔一窝’?”我问。
“你知道老鼠爱上猫?”她慧黠地笑。
“啊,这是个笑话。”
“也许是个美好的愿望。”
“愿望?”我好像有点明白,“可是在英文里,我们通常用虚拟语气,因为它通常不会实现。”
――譬如,我希望承康回来。
“世事无绝对,总有例外。”
她的笑容温暖。
“就算别人不肯,我们总得给自己一点希望。”
“是啊,所以我们祝愿对方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有金玉满堂。其实,”我喃喃道,“只是我们给自己的祝福。”
她笑而不语。
我一口喝尽杯中残茶,“谢谢你的茶、蛋糕和干酪,还有,谢谢你的‘熊兔一窝’。”
明慧开车,这次我要求坐前排,“我晕车”,我说。
先送百合回家,我摇下车窗和她道晚安,“家乐,今晚你非常沉默,”她终于发现了,“明天一起午餐,我找你有事。”
目送百合进了单元楼门,我靠住椅背假寐。
“乐?”卓越张唤我。
“我很累,如果是公事,明天到公司再说?”不会有私事。
洗澡之前我撇一眼镜子,里面的人拉长了脸,我努力扬起嘴角,那是一个很灰心的笑,我放弃。
“熊兔一窝”?“老鼠爱上猫”?“金玉满堂”?
统统都只是美好的愿望。
我不认为会实现。


第二天,我在公司楼下大堂遇到卓越张,他向我招呼,“嗨,乐。”
“早。去供应商那里?”
“是啊,可能晚上才能回来。”
“那么再见。”
他似乎有话要讲,但终于只说了声“回头见”就匆匆离去。
中午我和百合在员工餐厅碰头,我把钥匙还给她,“上次卓越张在明慧车上拾得,昨晚忘记给你。对了,找我甚么事?”
“家乐,”她顿一顿,着恼地扔下手中的勺子,“这是牛肉?还以为是在嚼鞋底。”
百合有心事。
“让我猜,如果现在你面前的盘子里是美心蛋糕,你会不会抱怨它入口即化没嚼头?”
“唉,家乐。”她笑了。
我们说说笑笑吃完鞋底一样的牛肉,百合并没再提起甚么事,我也不追问,如果她想就会说,反之则不。
这个礼拜实在很忙,最难熬的头两天一旦过去,余下的三个工作日便也过得飞快――我常疑心物理上的惯性其实适用范围广泛,譬如工作狂并非因为爱工作,又譬如白头到老的夫妻也不一定相爱至深,还有电视长片里常演的那种家族恩怨不见得自血统代代沿袭,都不过是为着惯性,想想看,再难的事习惯了也成为机械反应,忽然要改变那才真正困难。
终于到周末,妈一早就催我,“囡囡,快点起身换衣服,再上点妆……”
我要听到“卷毛头”三个字才想起来今日职责在身,看看时间只有八点钟,真是惨过上班。
因为有妈的积极参与,原本一个钟点可以搞定的事硬生生被拖长至四个钟点。
――不行不行,辫子解开,去会所马马虎虎打理一下。
――唉唉,囡囡你又瘦了,裙子有点松,嗳,上次你大姨送的那串南洋珠在哪里?
――乖,面孔煞煞白不精神,打一点粉再上一点胭脂才好看,指甲最好也修一修……
一番扰攘,我已经彻底投降。
一顿匆忙的午餐之后,堪堪一点钟我们急急就出门,去赴三点钟的约会,爹一身休闲法兰绒西装风度翩翩随伺在侧,我意外且头痛――可见爹妈对这顿下午茶的重视。
唯一值得偷笑的是脚上的球鞋,妈忙乱地走了眼,等发现时我们已经坐定车上,跌足之余只得作罢。
到了约定地点才不过两点余,还以为要等上半晌,已经有相熟的领班迎上来,称预留的单间内已经有人等候,嘿,看来对方和妈一样也是个急性子,也好,早早走完过场也罢。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扭头看墙上镶嵌的珐琅圆镜,里面的女子非常可笑,活脱脱粉红芭比真人版,在我扮鬼脸的当口,领班轻轻叩开门。
意料之中的热情场面,一番握手寒暄交换名片,两位父亲已经记起彼此渊源抚掌大笑,两位太太也互相夸赞对方年轻貌美衣饰体面福气满满亲热一如嫡亲姊妹。
我作含羞垂首矜持状,目光斜斜瞥见对面一双高尔夫球鞋,忍不住想笑,心说可惜时机不对盘,不然冲着这份气味相投的默契至少也能交个朋友。
“哎呀呀,咱们别高兴地忘了正事,来来,两个孩子别害羞,你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哟,小时候卓越就抱过家乐,还害家乐跌跤破了相……”
听见这个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立时忘记了礼貌与含蓄,飞快抬头望去――啊,这不是真的!
卓越张正笑嘻嘻看牢我。
早已冰封的儿时记忆“哗啦”一下破冰而出。
――囡囡扁面孔,哥哥卷毛头。
――咦,囡囡长了一张猫咪面孔,囡囡比猫咪还黏人。
――卷毛头害囡囡变三条眉毛,长大讨囡囡做娘子。
我眼睛愈瞪愈圆,“你!”
卓越张眨眨眼,“嗨,乐,今天你真漂亮。”
那边大人们更加欢喜,“原来两个孩子早就认识,我们真是瞎操心……囡囡不要生卷毛头哥哥的气啦,那时候伊也只有五岁,手里抱不稳,还好没伤到眼睛,眉头现在也看不出有疤,呵呵……”
真正哭笑不得。
不等我开口,卓越张忽然过来,伸手用力搂住我肩头,“各位长辈慢慢饮茶叙旧,我和乐出去走一走。”
他那位明显有着西洋血统、轮廓精致漂亮的美女母亲巴巴拉忙不迭点头,也是一口广东腔国语,“好好,你们年轻人去玩,留我们几个老人家自己讲话就好。”
我们微笑着,并且亲密地退场。

一出门我就摔掉肩头那只手,事实上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给身边的某人来个过肩背摔。
上帝保佑我穿了双球鞋,虽然裙裾的荷叶边非常碍事,我还是在两分钟内从三楼下至一楼穿过大堂来到门口。
“嗨嗨,乐,你生气了?为甚么?”
我怒极反笑,“不不,老板,我简直他妈的惊喜极了。”
“好吧,”他咧开嘴笑,“我道歉,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可是你一直又忙又累,给出的一分钟只够我把钥匙放到你桌上。”
这是事实,我不响,好久才问,“你几时知道是我?”
“相信我,在香港见到你的照片时我不知道我们会成为同事。”
“然后你就等着今天看笑话?”
“不,乐,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看起来再漂亮也没有,虽然……”
“甚么?”
“虽然我更习惯你穿得像个,呃,艺术家。”
“谢谢你的婉转与含蓄。”
“那么赏脸喝杯咖啡……”
“不,咖啡、果汁、汽水、茶、酒,不,都不。”
“为甚么?”
“我不与鬼子约会。”
“假洋鬼子。”
“也不。”
“嘿!乐,你种族歧视。”
“是的,再见。”
走出二十米,被凉风一吹,头脑冷静不少,我回头看看,卓越张还在那里,一身白衣白裤,双手插在裤袋中,微笑着看向这边,帅得不得了。
其实也没甚么,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也没有的相亲,多少人因此结识自己的另一半――也许本不是,可是总归缺一半,为甚么不且凑合一下呢?很多人也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而卓越张也不算做错甚么,他说不说都一样,早知道和晚知道都没有区别――我不会爱上他,他也许会是百合的男友,也许不,都和我没关系。
但这样负气而走显然是愚蠢的,今天出了气,那么明天呢,后天呢,总归是同事,而且是老板,闹太僵了也没意思,至少我暂时还没有辞职的打算。
我走回去,“咖啡?”
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的荣幸。”

我们没有去喝甚么咖啡,很默契的,他带我来到“熊兔一窝”,坐下来后,我们又异口同声,“喜力,冰的。”
然后我们都笑起来,杯酒释前嫌。
干掉两罐啤酒,我渐渐相信我们幼时曾经亲密接触。
“当然,你这傻女,”卓越张取笑我,“那时候老头子在此地有生意,所以我寒暑假过来度假,见过你几次,次次都被抓破脸,你还真是猫属相。”
“哼,明明是你打破我的头。三条眉毛?吓,只比陆小凤少一条。”
“呵呵,是啊,那天你哭得气喘还抓了金锁不肯放,吓得伯母也哭,还说‘卷毛头长大记得讨囡囡做娘子啊’,笑死人。”
“和你这样的鬼子讲青梅竹马简直是侮辱李白……”
“喂,不是鬼子好不好。并且我知道李白字太白又号青莲居士……”
“好好,假洋鬼子。”
我得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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