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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流音 [14]

By Root 206 0
在一旁袖手旁观。却被人背后一撞,然后听到一声呼唤:“宫主——”

无香!风静为刹那醒悟,右手探出扣住身侧跌跌撞撞的少女。

无香双目已盲,看不到袭击者的容貌,但那阴寒的掌风,她却是极其熟悉的。惊惧担忧却又完全看不到,情急之下,宫主脱口而出,身子扑向前。

那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男子听得那一声宫主,一道掌风逼住曲红颜,飞身向风静为无香二人所立之处,一掌拍出,有裂金碎石之声,比方才与曲红颜缠斗时暴涨十分,而身侧身后空门大开,竟是不顾生死也要取人性命!

变故突生,曲红颜只及挡住那一道掌风,长袖追及却已不及援手,那一刻,锥心泣血却只能嘶喊一声:“静为——”

“砰——”身体飞了出去,咚地一声重重落地,一道血箭如虹划过晚秋湛蓝的天。

一只如雪如玉的手轻飘飘地拍上了黑衣。黑衣男子低头,看到胸前那一只雪白得诡异的手。好干净啊——他的念头被永远定格在这一瞬,然后轻飘飘地倒下去,雪色衣袖堪堪拂来,原本如刀如剑的衣袖在触到黑衣的一瞬倏然垂落,象坟头的招魂幡一般垂落,柔软地垂落,如初春漫天的雪白梨花覆盖。

风静为慢慢收回手。

曲红颜看着他一寸一寸收回手,放下,青色衣袖垂落,如春柳拂水,在微微冷了的秋风里静静地飘。

血虹垂落人间,在青衣白衣上一点一点开出一朵一朵的花。

她看着他,一点没有方才嘶声痛呼的激狂,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却看不见她,眼前一片白一片红一片红一片白,晃过来摇过去,一会白花开在血海中,一会血花开在白雪地里。他看不见,却仍那样看着。他看不见,却可以感觉绝望的失望从她的目光里如冰箭一寸一寸缓缓扎进自己的眼里,痛——心好痛——

袖底的手死死握紧,指尖刺破掌心,血细细地一滴一滴溅落在地,在一地的殷红中倏然不见。

笑了笑,曲红颜笑得倦笑得无奈笑得苍凉:“七年了——就算可以再次携手探梅——人却已经回不去了——”失神地笑着,走过风静为身边。交错而过,风拂起彼此的发,梅香缠绵地纠缠,却已发定衣静。擦肩而过,风静为盍眼,站得笔直,清寒如秋染透眉梢眸角。

曲红颜抱起一身染血的无香,一步一步离开。

风静为站得笔直得僵硬。血一点一点溅落。

人却已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凤挽天走过来,想要扶他。手方触到一点青衣,风静为却轻飘飘地倒了下去,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青衣立时染得一身血污。他倒地捂心,脸色透明得清澈,暗紫色的血脉隐隐可见,细得几乎不存在,暗紫色的血极慢极慢地流,他咳嗽一声,血就凝滞一下,吸一口气血又流一下。声音嘶哑得不忍入耳,一声一声如血泣杜鹃,却没有血,半点血也不曾有。只有右手手心血迹斑斑,一点一点地渗破。

凤挽天伸手去抱他,指尖轻轻点到他,他就揪紧心口几乎要痉挛。汗水浸湿青衣,浸湿墨色长发,整个人就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从冬天结冰的湖里捞出来。

“我,现在就带你去缓那里。”凤挽天实在不忍看下去。一个人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杀了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慈悲。

风静为摇头,这么轻微一个举动激得全身抽痛,经脉似乎扭曲着要纠葛到一处去。咬破了下唇却诡异地流不出半滴血来,只是惨涩涩一片白。

凤挽天别过眼去,不敢再去看他。秋光染透了枯叶,枯叶就可以解脱——为什么——人却不可以——竟是连解脱都得不到!

方才园子里的一切她看在眼里。如果她早到半步一切也就不同了——可惜上苍就是如此注定——偏偏要迟上半步!风静为扣住无香,无香倾身向前,掌风袭来,姊姊侧身,一切都是注定的——看在姊姊眼里,是风静为抓住无香挡在自己身前,其实——不是——

其实——不是——

天慢慢暗了,园子里一阵凉过一阵。凤挽天环手,不敢再碰风静为一点,任由他伏在地上苟延残喘地挣扎着。暮色下,枯叶落得猖狂起来。


曲红颜的房间灯烛如日,照得室内纤毫毕现。

凉楚站在一旁,曲红颜坐在床沿。

无香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前几个时辰还娇俏可人的脸转眼死寂不堪。她还没有死,但是,离死已经不远了。

门轻轻推开,青色衣角干净得不染半点血迹星尘。

“你来做什么?”曲红颜头也不回,冷冷地问。

“我来救她。”出乎曲红颜的意料,风静为幽幽走进来,居然开口回答。

曲红颜的唇角冷冷噙笑:“让她代你死又来救她?”

风静为并不辩驳,直直走到床前,也不看曲红颜一眼,只盯着床上快要断气的少女,声音干涩而冰冷:“你,让开。”

曲红颜这才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如死,容颜似雪,心细细一疼。

风静为完全把曲红颜当成空气,在床沿坐下,头也不抬眼也不眨:“出去。”

曲红颜紧紧看了他一阵,点头:“好!我就信你一回!”她站起来,“凉楚,我们到外面等。”

门关上,烛影一阵乱晃。晃得风静为红白两色的世界碎裂又重整,重整又碎裂。

风静为抓紧床沿,一咬牙撑过晕眩,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右手。依旧干净而雪白,却隐隐带了晶莹的血色在掌沿流离,一点一点璀璨耀眼起来,如水晶折光。倏然出手运掌如风,一气拍遍无香周身十八大穴。手掌划出时血色如光,一流而过如星隐没。收回手,晃了晃终究还是没能稳住抠着床沿跌倒在地。额头压着右掌,一个冰冷一个炙热,极度的逆反催得一阵恶心,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什么也呕不出来。

急急喘了几口气,一挣床沿站了起来。他感觉得到穴道却看不清身影,模糊之中寻到了无香的手腕,一探,想笑却笑不出来。时间不多了——无香中的是居庸古兰教的冰掌,力道太重已非药石可救。他修习的拈花血掌,本就是杀人救人同在的功夫。他体质偏寒,当年修的也是寒性。但,月前为了让萧飒扬承得住自己的内力,逆转阴阳,弄得内力全失却留了一身寒气。这次为了救无香,又把一身冰寒之气转为炎炙之气,转一次就成了半死人,这一次就可以彻底成死人了。

红颜红颜,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再怨我也只能来世再讨了。

我这一生,杀人无算,却直到今日,才为自己杀了一个人。他来得太不巧,竟让我连最后一点幸福都留不住,不杀他天太负我。

天太负我!从来不信命,却到死终究恨天,这一生,天太负我——何其无情!

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抚平衣袖,慢慢走出去,开门,一句话也不说走了出去。依旧不看任何人一眼,看不清楚也不愿看。

白衣一闪,曲红颜冲进屋里,然后听得一声喜呼。然后是一片欢呼。

好寂寞——风静为听着远远的欢呼,青衣如墨隐入黑夜。[B]九 雪满青山 风逝清源[/B]

“铁兄,可以再稳一点么?”楼缓掀开厚厚的棉帘,探出半个脑袋。虽然只露出半个脑袋,但显然楼老板的招牌笑容已经完全没了,不仅不笑,而且一脸焦急憔悴。

“小的尽量。”铁多恨恭声应道。稳?他现在恨不得这天下所有的路都和都城名阳的大街铺得一样平整,不,要象皇宫的大道那样平整!但天下的路偏偏都是这么坎坎坷坷,坑坑洼洼!就算是有流荧宝马,青藤木车厢,一流的好手,也避不开这些该死的颠簸!

他心里急得如火在烧。楼公子今天已经催了四次了,加上方才就五次了。昨天,他才催了三次。而今天天才亮——他就催了五次——

铁多恨甩开不好的念头,专心驾车。

帘幕重重,遮去死亡的气息。

“算我求你了,风静为,”楼缓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显得毫无办法:“你能不能闭上眼,休息一会。你这样死撑是撑不到清源山的。”

风静为半睁着眼,长睫垂目毫无生气,但寂静的睫下却眸色幽幽,不熄不灭,不依不饶地凄厉地亮着。

楼缓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还是没听进去。无奈、叹气。

“他是对的,他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不能休息,休息就是死,他比我们都清楚。”

“端木前辈,你的意思是——他是对的——他不能休息——”楼缓问得艰涩。

端木芳华微微点头。江湖上大概很少有人能够想到一代医仙端木芳华就是这车中发如银雪还有很多皱纹的老婆婆,一代医仙端木芳华,曾是江湖何等美丽的传奇,何等美丽的人物!但终究,传奇也抵不过光阴如水,美丽也经不起岁月蹉跎。

“他不懂医术,但显然,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因为医者是不太考虑意志力的,而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却是意志力。我的建议对他不起作用。”端木芳华说话时很恬静,有月色溶溶流水悠悠的意韵。容颜抵不住光阴,而气质却正需要时间来打磨。

楼缓摇头:“他,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忍的人了。所以,他可以成大事,扶江山,得天下。”

“但他却不能给所爱之人幸福,不能给自己幸福。因为他太会忍,所以就一径承受而不去解释。”凤挽天金花紫衣,盛盛而艳明丽逼人,偎着软旧白衣平平淡淡的楼缓。

太会忍——却原来也是诅咒。楼缓摇摇头,叹息。

“下雪了!”车外传来铁多恨的惊呼。

楼缓抬手,撩起车窗重帘一线。果然,白雪如花漫天绽放,风甚紧吹得飘雪苍穹空舞,望出去满目絮絮雪白,隔山阻水万物皆茫。

雪——楼缓垂帘,看着风静为一头半白半灰的发,半晌,覆手遮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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